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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纪小瑛
整理：水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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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五十八岁的父亲又来我家胡闹，让我一个月出三千元养他的老。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我的小姑，还有我那八十岁的老奶奶。
有人说，人岁数大了，就会变得面目和善慈祥。
可我奶奶已经八十了，却是一脸的凶悍，满身的戾气。
她晃着肥胖的身躯，指挥着我父亲与小姑：
大勇，小丽，给我上，给我砸，这死丫头想不开门，想躲避责任，咱们可不能惯着她，今天非让她给钱不可。
我透过窗帘，望着那三个人在门口无羞无耻无法无天，正想冲出去一较高低，却被老公朱文军拦住了。
或许有人会骂我，骂我为什么对三个长辈这么没礼貌不孝顺，为什么不让他们进门？
我把我的故事讲出来，我想你们就会理解体谅我的行为。
十五年前，我那美丽贤惠的母亲病了，病得很重，仅仅两个月，就卧床不起，瘦成了一把骨头。
那时候我正在省体校上学，才读大一。
虽然我是女生，但我从小就长得个子高大，读书后，体育方面的成绩遥遥领先众女生，尤其是投掷项目，出去比赛，总能拿到第一名。
针对我的特长，体育老师让我报考体校，我轻轻松松就被录取。
第一次离开家那么远，第一次离开母亲那么久，学校一放寒假，我迫不及待爬上大巴车回到家。
02
到家已是中午，推开院子的门，父亲奶奶与小姑在东屋一边吃饭一边谈笑风生。
看到我进来，三人愣了一下，父亲淡淡说了一句：回来了？
我点点头，没有言语，径直去了母亲的房间。
由于我是女孩子，一生下来奶奶就不喜欢我，动不动就斜着眼骂我是赔钱货。
父亲与小姑这兄妹俩，对奶奶向来是唯命是从，一看她不喜欢我，两人对我也就没有好脸色。
从小长到大，唯有我母亲把我当成了掌中宝，害怕我在家里挨打，她去哪里都要把我带在身边。
可以说，母亲就是我的保护神。
记得有一次吃饭，五岁的我不小心把一只菜盘子打翻，奶奶不由分说用筷子狠狠抽在我脸上，父亲与小姑也附和着骂我没家教……。
一向善良隐忍的母亲，那天真发火了，她把我护在怀里，与父亲吵作一团。
她不敢跟奶奶吵，也没理由跟小姑吵，只能跟父亲辩理。
可想而知，那天，我母亲被他们三个人按住打了一顿，奶奶命令父亲：
大勇，以后这女人再放肆，你给我用力收拾，放心，出了事我替你顶着。
真是翻天了，我花那么多钱把她娶进门，居然替我生了一个丫头片子，还一味护着惯着，成何体统？
我目睹了一切，心里既害怕又心疼。
我害怕我奶奶的无法无天一脸凶狠。
我心疼我母亲的一脸泪水满身伤痕。
母亲从地上爬起来，把我抱在怀里，默默无语，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因为我挨打挨骂，母亲与奶奶一家矛盾不断。
我总听奶奶叫嚣：大勇，赶紧把这女人休了，重新讨一个回来，替我生一个大胖孙子。
可是叫归叫，他们一家不敢真的休了我母亲。
一旦把我母亲逐出纪家，谁来服侍他们啊？谁来做地里的活啊？
我母亲手脚勤快，她不但把家务事安排的井井有条，还把六亩责任田全部承包。
如果我母亲走了，还有哪个傻女人会为纪家做牛做马？
因此，奶奶指挥了父亲几十遍让他离婚，仍然没有胆量实行。
03
我越过他们来到卧室，里面昏暗一片，伸手拉开灯一看，发现母亲躺在床上一声不响。
这把我吓了一跳，赶紧上去摇她：妈，妈，你这是怎么了？
听到我的声音，母亲这才出声：闺女，你回来了？
声音气若游丝。
我感觉不对劲，仔细端详，母亲瘦了很多，她以前就不胖，现在更是脸色苍黄瘦骨如柴，我能判断出来，她生病了。
我立刻提出来把她送医院检查，父亲拒绝，他说：
花那个冤枉钱干嘛？能有什么病？你母亲不是一年到头就是这样子吗？
奶奶与小姑也在边上附和：就是就是，看什么看？白糟蹋钱，躺上几天自然就会好。
我不想跟他们废话，我知道根本没用，对于这一家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耍横。
我跑进厨房间，拿出来一把菜刀，咚地一声砍在桌子上，母子三人吓得一个激灵。
在我的强压下，母亲终于被送去了医院。
一番检查下来，结果令人心碎，母亲得了严重的胃癌，并且癌细胞已经扩散。
面对这诊断，父亲更加不肯拿出钱来医治，他的理由：
人都这样了，再花钱的话，不就是往水里扔吗？我可不做这种傻事。
我不依不饶，用手揪住他的衣领，跟他冷冷对视。
邪恶总归是战胜不了正义，父亲又一次妥协，拿出了一万元。
我在医院里看护母亲，父亲奶奶与小姑，跑得无影无踪。
父亲的理由：他要回去上班挣钱。
奶奶的理由：她岁数大了，经不起折腾。
小姑的理由：这不是她的责任，凭什么麻烦她？
幸亏我在寒假中，有的是时间，说良心话，我也不放心那三个人护理。
我 日夜陪在母亲身边，母亲睡睡醒醒，醒过来看到我就流泪，低声说：
闺女啊，妈拖累你了，以后我不在了，你可怎么办呢？
我轻身安慰：妈，你别想那么多，只要你安心养病，马上就会好的。
等你病好了，等我大学毕业找到工作，我就把你接出来，永远离开那个家。
母亲听到这话，笑了，轻轻的点了点头。
一个星期后，那一万元没了，护士过来几次催款，我只能交代了母亲几句，回家问父亲要钱。
04
等我回到家，家里空无一人，我四处找找不到。
邻居赵婶拉过来我愤怒告知：小瑛啊，你奶奶与你小姑陪着你爸去相亲了，这一个星期以来，已经看了三个女人。
你奶奶说，你妈没了最好，正好她想再娶个儿媳妇回来生个大孙子。
她还放出话来，只要哪个女人肯嫁给你爸，你奶奶就去县城买一套房子送给她。
本来我不想多嘴多舌，可我心里气啊，你奶奶他们的行为，简直泯灭人性。
你妈还在呢，他们还没离婚呢，不出钱给你妈看病也就罢了，怎么能干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呢？这简直比拿刀捅人都疼。
我听到这儿，眼里早已喷出怒火。
我问明了父亲相亲的地点，大踏步去了镇上一间饭店。
推开包厢的门，里面黑压压一群人正在有说有笑。
我一眼看到父亲，他正低着头与一个女人窃窃私语，举止很是亲昵。
看到我进来，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我并不言语，伸手把一桌子饭菜全部扫落地面，然后指着父亲又哭又骂又说。
那群人听到父亲居然有老婆，并且老婆还躺在医院里，纷纷站起身骂父亲不是人。
那个女人临走，呸了父亲一脸唾沫。
眼看好事被我搅黄，父亲气急败坏，伸手就要来打我，我一把抓住他手腕，轻轻一送，他扑通坐在地面，半天没爬起来。
奶奶与小姑跳上跳下要来教训目无尊长的我，被我眼神一扫，两人立刻像点了穴道，一动不敢动。
此时此刻，我真感谢自己能有一身力气。
父亲万般无奈，又拿出了一万元交给我。
在我的严厉警告下，他后来没有敢再相亲，我说：
只要妈还有一口气在，我如果知道你再去相亲，我就把家里的房子一把火都烧了，要倒霉大家一起倒霉。
他们知道我的性格，说的出做的出，所以安分了很多。
我押着父亲去医院服侍母亲，可是，只要我一不在，父亲不费劲就把母亲气得哭哭啼啼，两人争吵不断。
为了让母亲多活几天，我只能让父亲回了家。
母亲的病开刀已经没了意义，住院二十天后，她还是闭上了那双美丽的眼睛。
我在她的灵堂前哭的死去活来，父亲奶奶与小姑却没有一点悲伤之色。
我恨他们，我心里暗下决心，办完母亲的葬礼，我就永远离开这个家，再也不回来。
我说到也做到了，以后我的大学费用，都是自己课余打工所得，可想而知，整整四年，我吃了多少苦头！
这期间，父亲就当我不存在一般，从来没有打过一个电话，更别说来学校看我。
我知道原因，他只是害怕承担我的大学费用罢了。
大学毕业，我应聘去了县小学做了一名体育老师，两年后，与我老公相识相爱，组成了一个幸福的家庭。
得知我的凄苦身世，老公和公婆都十分心疼我，给予了我无尽的家庭温暖，在这个世界上，我一下子多了好几个亲人。
结婚第三年，我的宝贝儿子朱睿智落地，更是为我的生活添了一抹不一样的色彩。
可是，我平静而幸福的生活被父亲他们打断。
母亲去世后，父亲得到了自由，他可以大张旗鼓的再娶，只可惜，奶奶家恶名在外，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嫁进来。
失去了母亲照顾的家，贫穷而凌乱。
小姑结过一次婚，由于她好吃懒做，被人离婚，赶回了娘家，这么多年来，一直依附着我父母生活。
可想而知，没有母亲创造的这份收入，这个家开支这么大，光靠我父亲一人工作，怎么承受得了？
父亲五十二岁那年，在工厂里操作机器失误，右手被截断，成了一个废人。
虽然赔了一笔钱，但是没过几年，就被三人挥霍一空。
家里没有钱，又没有人挣钱，他们的主意就打到了我头上，然后就找到了我县城的家，不停上门骚扰。
我怎么可能给钱他们呢？我永远也忘不了这三个恶人是怎么对我对我母亲的？
此时的他们，还在门口不停的蹦跳谩骂，我忍不住要出门教训这三人，被老公拦住了，他说：
小瑛，别冲动，我有办法对付他们，我已经应聘了深圳的一家公司就职，下个月就能上任，到时候你跟我一起走。
深圳的私人学校多，你可以去那里应聘体育老师，咱们把家搬走，重新开始。
那儿离老家迢迢千里，只要我们不透露行踪，你父亲永远找不到。
我一听，高兴坏了，抱住老公由衷说：谢谢你。
有时想想，我何德何能？出嫁之前有母亲奋不顾身保护我照顾我，嫁人之后，又遇到了善良的老公一家。
虽然父亲不像父亲，但生活对我还是不薄。
我打算好了，等到我去了深圳，我会回来把母亲的坟也迁入那里，跟这儿的一切断绝任何关系。
基于孝道，我会寄点生活费给父亲，其余的，也就跟我无关了。
我想在天上的母亲，也会支持我这么干的吧。
不是我不孝顺，而是有的亲人不值得我去孝顺。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