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649年,硕托、阿达礼游说多尔衮趁福临冲龄没有亲政以前即皇帝位,而多尔衮不仅没有采纳,还利用这两人的行为、设计逼迫大贝勒代善揭发硕托和阿达礼的罪行,从而把两人处死。
孝庄得知此事后,十分同情代善的处境和痛苦,她亲口告诉小皇帝福临道:“记住,亲政后一定优待代善伯伯的后人。”
这句关系到以后形势的嘱咐,深深地印在福临的心中。随着年龄的增长,在情感上也更多地产生了亲昵之情。当然对多尔衮这位摄政的叔叔,心中总是有着疑忌。
福临登基后,改元顺治。这年元旦,照例举行皇帝御前受贺。福临升殿后,济尔哈朗率群臣行三跪九叩首大礼。
礼毕,小皇帝说道:“礼亲王年龄大了,行动不便,免礼!”
此言一出,众王、贝勒欣然,认为免礼十分恰当,而多尔衮心中怏怏然。
多尔衮对福临的皇位,自始至终都认为,是他多尔衮主动让予的。他如果不主动让出,目前的局势就不是这样。要说免礼,首先应该是他。
而今福临口出此言,显然是没有认为皇位的由来,甚至认为福临在这种场合下,是对他的藐视,现在这么小小的年纪能够这样,以后长大了,或者亲政了,将不堪设想!
福临竟忘 了他的让位之恩,使他忿然!
多尔衮遭此冷遇,想到前不几日的一件事。
一日,他去孝庄请安,福临当时也在场,竟对这位叔父漠然视之,他以亲昵口气问:“福临,近日来正在读什么书?”
福临很随便地,连看都不看一眼,随口说道:‘还是昨天的那本!’既不明确回答,而态度竟是不得不回答似地。
孝庄在一旁也有点气忿即进行了批评道:‘福临,他是叔叔,这是后宫,不是在大政殿,应叫叔叔,并且要诚恳地回答叔叔的问话。知道吗?’福临不高兴的样子被迫应了声,‘知道了,额娘。’他当时就很不是滋味。
不多时豪格来了,福临兴奋异常,飞快地跑到豪格跟前,‘大哥哥,大哥哥!你昨天怎么没来这里?我希望你天天来一次!’那股亲切、热烈的话语,诚恳、亲昵的态度,同见到他的态度,悬殊多么强烈!这时的多尔衮,不单单是‘不是滋味’啰!
就因为福临对待豪格和对待他的态度大不一样,他曾问孝庄道:“我始终想不通,福临对我总是那么冷漠,究竟是什么原因?”
孝庄笑着说道:“小孩子的事,谁能说得准。大概因为你是叔叔,是长辈,理应尊重。在长辈面前不应太随便的缘故吧?而豪格他们是兄弟,可以尽情说笑,尽情玩耍,可以随便些。”
“不,不完全是这样。我总觉得还有比这更重要的原因。”
孝庄道:“你既感到有另外的原因,说出来听听!”
“我又一时说不明白。”
孝庄斜他一眼道:“这不就结了吗?小孩子的事,没你想象的那么复杂,不要同小孩子一般见识,不要心里拾掇不愉快的事。”
多尔衮也同意:“不要同孩子一般见识”,于是就灰飞烟灭,不放在心头了。
今天元旦朝贺,他又一次遭到福临的冷遇,心里实在伤感至极!气忿之际,他又一次去见孝庄。
孝庄道:“豪格是哥哥,你是叔叔,叔叔威风大嘛,况且哥弟俩整日在一起厮打惯了,不比你,有时多日不见,又不便在一起嬉笑哈哈,自然要疏远些,处长了,彼此熟悉了,自然也就随和了。”
多尔衮道:“看来我们叔侄之间是缺乏缘份了。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我同吴克善一起进宫,我热情地抱他,他竟号啕大哭。”
孝庄笑着戏谑道:“我的摄政大王爷,你还记着娃娃的‘一哭’之仇哩!那时他才多大点儿,见了人生面不熟的人,能不哭吗?这有什么于心耿耿的呀!”
多尔衮默然!
李闯王已经攻陷了北京,并自立为王,国号大顺,改元永昌。
洪承畴同范文程认为此是天赐良机,清军应该乘机伐明,多尔衮采纳了这个进谏。他决定一定要亲自挂帅,前去征讨。不过,最使担心的是豪格。他怕率师离开都城后,豪格趁机活动,制造反对他的事端,因此必须先除掉豪格,然后再班师出征,不如此,不能解除后顾之忧。
主意已定,暗暗指派心腹固山额真何洛会出面指证。
大殿上,诸王、贝勒齐集,皇帝福临坐于正位。固山额真何洛会以目扫视一周,最后盯在肃亲王豪格身上。
稍停何洛会说话了,道:“自皇上登基,两位摄政王爷摄政以来,局势已日趋好转,满朝文武都异口同声盛赞两位辅政王爷的功勋,只有肃亲王豪格经常出怨言,不分时间,也不讲究场合,随处传播怨愤之情绪,并明目张胆地说:‘皇太后不列他摄政!’还说,‘睿亲王不立长而立幼,怀有奸恶之心’。”
诸王、贝勒闻听此言,皆愕然失色。
何洛会又接着道:“前不久,肃亲王会同另一位亲王共同对摄政王爷处理的国政评头论足,又同其死党一起谩骂反对他的人。不惟如此,还有杨善等人迎合谄媚肃亲王,阴谋不轨,这能不是叛逆的行动吗?”
谁都明白,何洛会是多尔衮的心腹。何洛会的揭发,等于是多尔衮的谕旨,何洛会是多尔衮的传声筒。大殿议论纷纷。
“豪格对现状的不满不是已经处理过了吗?”
“这不是旧事重提吗?”
“豪格的罪过,仅仅是嘴巴上的罪过,发牢骚,泄私愤。”
七言八语,说什么话的人都有。有人说豪格情有可原的,有人说指证的材料不具体,不明确,证据不足,罪状不能成立。最后在多尔衮的指使下,定肃亲王豪格悖逆之罪,应该处死。
皇帝听了此言,竟大声喧嚷道:“硕托和阿达礼谋立摄政王为帝,只杀了硕托和阿达礼二人,并没有把他两人和摄政王一起杀掉,为什么这次要将杨善和肃亲王一起杀掉?这能公平吗?”
小皇帝虽年纪幼小,这事例举得恰当,并且很有份量。
何洛会自恃有人撑腰,既不看看主子多尔衮的意思,也不顾说这话的是皇上,像自己是原告人似的,洋洋自得,没有等皇上把话说完就忙着接了上去。
“那是摄政王没有同硕托阿达礼同谋,而肃亲王却是杨善的同谋,两件事的情况完全不同。杨善同肃亲王还说‘摄政王无福、多病,不能担负起这摄政的大任’。”
皇上听了何洛会的话,勃然大怒道:“我知道我哥哥不会同杨善同谋,是你何洛会陷害他。”
何洛会自恃无恐,认为有多尔衮为他作主,他什么都不怕,就是皇上,他也没放到眼里。
“会不会,哪一个人说了不算,由大臣们集议。皇上年纪小小,具体情况,你不一定明白,你只管听着就是了。”
“何洛会,你说豪格怨恨摄政王是一大罪状,你这在大殿上大胆地同我对抗,你该当何罪?”
何洛会万万没有想到这7岁的娃娃,竟能把理啃得这样准,又这样有力量。
他害怕了,立即跪下,口称奴才,道:“奴才失言,冒犯了龙颜,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虽然口头上说罪该万死,竟还没有丢下豪格,仍在‘罪该万死’的末尾补上一句:“即使奴才该死,肃亲王也不能免除死罪!”何洛会真可以说是多尔衮的孝子贤孙。
小皇上听了此言,哭了!
他边哭边道:“你们好毒呀,要杀死我哥哥,你们就连我一起杀了吧,反正你们有杀人的权。”
人小位尊,不要认为这是小孩子在胡闹,这几句话虽然平平常常,而它的份量却是沉甸甸的!众大臣听了小皇上的话,倒被吓得目瞪口呆,均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多尔衮见福临如此举动,考虑人不大,而智谋却不小,就连诸王、贝勒也被他吓了一跳,不觉皱起了眉头道:“皇上,我等议的是豪格的事,与你不相干,你哭得什么?你只管听着就行了,不要胡缠,妨碍我们处理重大事情。”
小皇上抹了抹眼泪,面带怒色道:“不干我的事,我就不能问,祖宗什么时候给皇帝订的这样的规矩?我哭,我说,也不干你的事,你也只管听着好了。”
几句话把多尔衮惹恼了。但又转念一想,当着众王、贝勒的面,若说出不逊之言,岂不同肃王一样,欺君罔上,罪该万死?于是只好伸伸脖颈,把这股气愤咽了。
福临在大殿上为了救护豪格,理直气壮,气度不凡,有的大臣暗暗称赞皇上小小的年龄,竟有如此的雄辩之才,还真像成年的皇上样子。
众大臣见如此情状,皆跪倒在地,口称:“皇上千万不要多疑,我等实在没有弑君之意,皇上千万、千万不要多疑。”
小皇上泪流满面,哭泣着说道:“你们不是不敢弑君,是因为弑君要落千年骂名的,你们不敢弑,我自己饿死算了。”说完,放声大哭。
多尔衮直气得一脸铁青。
孝庄本来不在大殿,听得侍女说道:“不知什么事?皇上在大殿内痛哭不止。”
孝庄急忙赶来大殿。小皇上正在哭诉道:“反正豪格若是死了,我也决不活着。”
孝庄伸手把皇上领起,略显愠色,道:“不哭,不哭,有事慢慢说,哭哭啼啼顶什么用?”
孝庄母子这一走,集议豪格罪之事,也就没有个结果,众王、贝勒也就纷纷退出,只有多尔衮立即追他母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