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村过年,备年货就得去赶年集。在老家,腊月二十二、二十四、二十七、二十九是年集,用母亲的话说,四儿里和七儿里是大年集,而这四儿里和七儿里就是指的腊月二十四和二十七。赶腊月二十二的年集太早,蔬菜等年货难以保存到除夕;若赶上腊月是小月,二十九便是除夕,赶腊月二十九的年集又太晚。今天是腊月二十七,我便和儿子去赶个大年集。
赶大年集要趁早,一是人还少,可免于拥挤之苦;二是年货新鲜,便于挑选。若在平时,赶集要赶落末集(下午四五点钟时的集市),可以扫点尾货,买点便宜的,但若赶大年集却不能赶落末集,因为商贩们年前最后一次进货,进货往往不多,若大年集卖不完,正月初十前又没有集市,货就砸在了手里。所以大年集若赶落末集,往往得买高价货。商贩们深知,反正过年了,多贵你都得买一点儿。今儿我怀揣着对儿时大年集的回忆,趁早去赶大年集。
儿时的大年集,我最关注炮市。炮市往往在集市的一角。卖炮的小贩们在双轮车上放一个大箱子,箱子里盛满了鞭炮。备好一个竹竿,在竹竿的一头绑上一个小铁钩,挂上一挂鞭,点燃后高高举起,辟里叭啦放起来,边放边喊:炸不碎,炸不烂,卖炮的便是王八蛋!鞭炮声中,鞭炮的碎屑伴着火药的幽香,漫天飞舞,像纷纷扬扬的雪花,平添了一份年节的喜庆。自损自贬的广告语和清脆的炮声,引得乡亲们争相购买。另一边的炮贩儿也不甘示弱,赶紧放上几鞭,清脆的炮声又将人们引到那一边。整个炮市,像是一个盛大庆典的现场,热闹了整个集市。这炮声成了大年集的背景音乐,烘托出了那个清贫年月里难得的一份喜庆。当然父亲也会给我买上几挂鞭,由于数量有限,我只能将鞭炮拆开来单个放,只在除夕和初一才敢放上两鞭。而今的炮市设在离集市很远的地方,也不再允许试放,冷冷清清的,人们买了就走,只在过年的时候才会燃上一天喜庆的炸响,这鞭炮声成了年味最好的代言,因为我所在的城市已经禁放。留在城里的朋友说,听不到鞭炮声,就觉得没有年味!
小时候,年集的另一处热闹之处便是肉市。乡亲们将喂了一年的猪杀了,多一半卖掉一一用铡刀将整扇的肉,切成一刀一刀的十多斤的块,用荆条篓背到大年集上去卖,卖的钱用来维持大半年的生计。剩下头蹄杂碎,用来过年。所以小时候,家里杀了猪,肉还没吃够就没了,记忆中的肉永远是那么香,永远吃不够。今年,农家自养的猪肉很贵,三十元一斤,而牛肉才三十五,但人们还是买猪肉,对猪肉的执著正应了那句谚语:小寒大寒,杀猪过年,现在看来,只有杀猪才算过年呀!
小时候的年集,还有一个重要的去处便是画市。上世纪七十年代,年画多以领袖的画像和农业学大寨为题材。八十年代有了以明星为卖点的挂历画,有了高清的风景画,有了古装的戏曲画,还有了杨栁青的胖娃娃画,其中古装戏曲画卖得最好。人们争相买几张,贴在墙上,让乌黑的墙也有了一抹亮色。我在年集上替二姐卖过年画,卖年画要选个一堵阴面墙,将画儿挂上,画儿才鲜亮,尽管阴面很冷,但收入多,心很暖。卖完年画,母宗还叮嘱我买一张木版的灶火爷的像,拿回家,贴在灶台边,希望灶火爷“上天言好事,下界报吉祥。而今,大年集上已无画市,在人们装修精美的家里,无须贴上年画来渲染年节的气氛。年集上倒是有许多卖对联的摊位,多是印刷的对联,与手写的对联相比,觉得不够地道!
小时候的年集,乡亲们只能买点柴米油盐,那时没有反季的蔬菜,没有鸡鸭鱼虾。只能买点干货一一海带、木耳、银耳、黄花菜什么的。而今这过去没的,现在都有了,年货品种并不比城里少。城乡差距正在逐步地缩小,但年青人还是奔向了城里。过年时他们带着从城里买的年货回家,或在网络平台上购买年货,快递回乡,把节省下来时光,全投进了网络的世界里。在网络的空间里,他们还会在朋友圈里抱怨过年没意思,缺少了仪式感。但我还愿意为年去创设一种仪式感,于是就和老母亲一起去蒸年糕,去煮肉,去灌肠子,就把这作为对年的一份坚守,对童年的一份怀想吧!
在大年集上,有人在卖一个种纸牌,儿时村妇们过年玩过的一种,细细长长的,我随口问了问价格,没有买。回家后有些后悔,计划腊月二十九再去寻,买下来,只为年收藏一张古老的风俗名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