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接到发小张龙媳妇的消息，我还是很诧异的，毕竟我和张龙媳妇有联 系还是去年的事情，本来两人交流就不多，她忽然给我发消息，想必是有很要紧的事情，可我怎么也想不到，是张龙进了医院，现在在ICU里出不来。因为他们知道我在市区工作，就想着让我过来看看，因为这很可能就是最后一眼了。
我十分的诧异，在我们这群发小里，张龙是最能干得一个人，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身材魁梧，你说谁有病都可能，但说张龙住了ICU，要么就是被车撞了，要么就是意外，不可能是别的事情。但既然已经住了ICU，我还是要去看看，想着应该是需要钱了，前年张龙就跟我借钱，但那个时候我没钱，实在是没办法借，这一次，我借了钱带着去医院，没想到，他再也不需要了。
1.
小时候天天在一起，长大后就分开了，尤其是有了老婆孩子有了自己的事业，各自都在外打工一年，很少见面，因为所在的领域不同，渐渐地，我们也没有了共同话题。
张龙算是我这群发小里，关系最好的了。
那个时候我才上小学一年级，父亲去世了，母亲后来也改嫁了，我就跟着奶奶生活。
父亲刚去世的一两年，我身边基本上没有伙伴。因为我的家住在村里的中间，很多人上学是需要经过我家门口的，他们每次经过的时候就捂着嘴巴和鼻子，跑着过去，他们的家长，不让他们跟我玩。
所以很多时候，从吃过饭去村外的小学上学，一路上，别人都是成群结队，唯独我，是一个人在走。
即便是偶尔有一个人敢跟我说话，这个时候就会有另一个小伙伴悄悄跟他说句话，然后这个小伙伴也就离开了我。
从小学一年级到三年级，都是这样。
我记得那个时候写作业要交给老师批改，我的作业本就被他们单独放在一个地方，不让我的作业本跟他们放在一起，到了现在我记得还很清楚，我的作业本刚交上去，就被坐在第一排的那个同村的人一下子给我撕碎了！说我的作业本晦气，有毒，不能跟他们的放在一起。
终究，我是气不过，就约着他们放学别走（就是你们记忆中的那种“有种放学别走”），但没办法，人家是一群人，我是自己一个人，被打的不轻。
后来，也就是张龙带着他的姐姐出现了，拉了架，这才结束。
张龙开始跟我说话聊天之后，可能是起到了一个引导和证明的作用吧，后来的几年，大家都开始慢慢的跟我玩了起来。
一直到小学六年级那年，我们村的小学只有五年级。
而家里有钱的，都去了县里读书，唯独我们几个，是去了镇上。
我家没有自行车，镇上离家里大概是15公里左右，走路其实还挺费劲的。其他的小伙伴不愿意带我，最后还是张龙带着我去上学的。
他的那个自行车，很一般，小，两个人坐上去，很快就把轮胎压的不像话，轮毂也压坏了。后来推到了修车子的那个地方去维修，人家老师傅看着轮毂就发愁，问我们到底是怎么把车子骑成这样的，这小车子本来只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啊！
我没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想着交了修车子的钱，张龙不没让我拿钱。
小学六年级的下学期，他们几个人都不去上学了。
本来是我们6个人，结果一下子，就5个人不去上学，他们纷纷出去打工，唯独我一个人，在上学。
就这样，我们成了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后来的初中、高中、大学，都是我一个人去上学。
有时候在学校见到两个人走在一起，得知他们是发小之后，我就很惊讶，惊讶他们的发小怎么都能够在一个学校读书，而我，只是一个人。
这或许就是长大的现状吧。
而等我大学毕业的时候，村里一起长大的这些人，孩子都2个了。
因为我兜里一直没钱，一直在上学，很多人结婚并没有通知我，有孩子了也没有通知，我唯一随的份子钱，就是张龙的，那是因为我知道他大概是什么时候结婚，只是那个时候我一定是在学校，于是就提前给了他份子钱。
2.
慢慢的，我们都有了工作，忙起来之后，老家是很少回去，只有年底的时间见面，但也说不了什么话，因为大家的生活，早就不一样了。
能够让我们在一起说话的动力，也就是回忆小时候了。
但一年两年三年，说来说去都是那些话题，慢慢的，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他工作上的事情一大堆，我生活上的事情一大堆，早就没有共同的话题
一直到我结婚的前一年，需要买房子，实在是找不到人可以借钱，我就想着给张龙打个电话问问，看看能不能借一点钱。
打电话之前，我是做了准备的，就想着是借不到。因为我知道他做生意，手底下有十几个工人，他日常开销大，就算是钱借出来了，也需要短时间内还回去，可我，短时间不一定能够还回去。
不过我已经没有什么人可以借了，是一点都没有了。
无奈，给他打了电话。
没想到那边倒是爽快，立刻答应了下来，还说最近确实资金流动的不是很好，只能借给我1万块钱。
我喜出望外，这个时候，别说是1万，哪怕是5000，我也是兴奋的。
后来就是结婚，那个时候车队是个问题，我跟张龙说了，他不让我去惦记这个事情，他说，到时候自己来想办法。
也确实，他认识的人很多，三下五除二的，就把车子的事情给解决了。
因为兜里确实没钱，结完婚之后，我还了三年的账，依然是没有还完，还有不少。
结婚后的某一天中午，我忽然就接到了张龙的电 话，他没有做任何铺垫，就说想要借钱，1万，过段时间还，问我能不能帮一下忙。
这么多年，张龙从来没有主动给我打过电话，没有主动跟我联 系过，没有主动跟我张口说过钱的事情，哪怕当年我借了他的钱，过年的时候他催债，都没有催过我。
这一次他张口跟我借钱，大概是真的逼急了吧。
然而，我还是拒绝了。
是很不好意思的拒绝了。
因为我真的没钱。
结婚，买房、装修房子等等，都是钱。结婚三年了，我都没敢要孩子，是因为账没有还完，压力大，担心有了孩子之后，欠的钱更难还。
此时此刻，我兜里一分钱都没有。
张龙明白了，劝我不要放在心上，他再去找找看。
我想，他应该是找不到了吧，毕竟大家都知道我没钱，他还能够过来找我，估计这就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想要抓一下，能不能上岸，其实他自己心里，估计也是没把握。
3.
这一年年底，我们没有见面，也不知道是大家忙还是怎么回事，回家一个周，愣是一面都没有见到。
过了年，我是初五就返程了。
一切都还算是正常，只是正月还没有过完，我就忽然间收到了张龙媳妇的消息，说张龙进了ICU，就这两天的事情。
我赶紧请了假过去，这才看到，他的家人已经在ICU门口等着了。
在路上的时候我就在想，张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应该是病了啊，毕竟他个子那么高，长得那么魁梧，干的都是力气活，身体应该是没事的。
难道是工地上的机器砸到他了？还是说被车撞了？
不管怎么说，按理来说，都应该是问题不大，可怎么就住进ICU了呢？
一路上心情都很忐忑，不知道等一下该怎么面对张龙的家人。
我还赶紧跟其他人借了钱，凑吧凑吧，凑出来一万五，到了医院再看情况，万一需要钱了，我也好拿出来给人家备上。
毕竟这是救命钱，必须得帮一把。
可是，到了医院之后，这个钱，估计是拿不出来了。
张龙不是被车撞了，也不是机器从上面掉下来砸到了，是脑干出血。
没有前因，没有征兆，没有任何情况，就忽然间脑干出血，人不行了，被送进了ICU。
虽然我跟张龙也是好多年没有深入交流过的发小，但我对他们家里情况倒还算是清楚一点点，他们家好像也没有什么基础疾病吧，他奶奶活到85去世的，也算是高龄了，他父亲是我们村有名的大货车司机，开大货车多少年了，他弟弟是一个开挖机的人，他们家，我没听说过有什么突然离开的人啊。
所以怎么张龙就这么回事了呢？
没有细想，就问张龙的媳妇，这该怎么办，是需要凑钱动手术吗？那就凑吧，能拿出来多少拿出来多少。
然而，张龙的媳妇哭了。
张龙的父亲也不说话。
我急了，不说话算怎么回事？
难道这个时候不应该是想办法治病吗？想办法凑钱吗？怎么就不说话了？
我就去问张龙的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我听完之后，也傻了。
因为现在张龙人虽然是躺在ICU里，但没有动手术。
听张龙姐姐的意思说，这个手术，可能动不了，上了手术台，就下不来了，就算张龙是幸运儿，是万中无一的那种好情况，就算是手术成功了，别说钱花了多少，张龙也应该是个植物人，一直躺在床上。
张龙的姐姐说，就算是万幸万幸再万幸一万倍，能够坐在轮椅上，可能也没啥意识了。
我不知道这个东西到底严重在哪，但听张龙姐姐的那个意思，张龙，很可能是出不来了。
一时间，我木了，是真的木了，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受这个现实。
往年过年的时候，就算是大家没有什么共同话题，我们也会见见面，说说话，毕竟是发小啊，感情还是在的。
可就是今年，我们没有见到面，这个年才过去几天啊，怎么就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呢？
这，怎么搞得！
现在，动不动手术，要不要动手术，都是一个很难的抉择。
钱花了，人保住了，但也只是保住了这个人而已。
他成了植物人，身边也不能离开人。
张龙是我们这群人里，最早结婚的人，他的两个孩子，现在都在上学，还需要他撑起这个家啊。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就陪着他的家人，在ICU门口等着。
吃饭的时候，我出去买点饭带过来，本来我是要让张龙的家里人到我家里休息休息，洗个澡什么的，但他们都拒绝了，说不用去，随便在楼道里打个地铺就行。
我回了趟家，拿了褥子、盆、拖鞋之类的东西，都给带过来了，还拿了一个暖水壶和杯子，让他们多喝点热水。
在医院陪护，尤其是要过夜的那种，其实是最难熬的。
这几天，我也是常去医院看望他们，那ICU门口，经常有人被推进去，也有被推出来的，但始终是没有张龙的消息。
我在ICU门口，或者是楼道里，经常听到一些家属们撕心裂肺的哭喊，有的是打电话借钱，哭着喊着求着别人借点钱，甚至下跪的都有。
那句“求你了，帮帮我吧”，真的令我心里难受。大家都是成年人，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谁愿意去欠人情呢？钱好还，人情却是最难还。
我想，这一刻，他们应该是最无助的时候，最需要帮助的时候。
但这也是好的啊，起码来说，人还是有救的，只要人还在，什么都好说，人不在了，那一切都没有了可能。
甚至在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进了ICU的人，TA的家人如果在门外哭着喊着，求着给人打电话借钱，还算是幸运的，甚至是幸福的，最起码，还有可能是被推出来的，只是说钱的问题很难解决罢了。
然而，张龙呢？
现在是一个未知数啊。
他的家人，每天都在发愁，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手术，还是没有去做。
一时感慨啊，人生难道就是这样吗？意外和明天，不知道哪个先到。
昨天还是好好地一个人，怎么就突然间没了呢？
一个新生，还需要十月怀胎，还需要提前去医院做检 查，做很多工作，然后才会出生，可怎么，结束的时候，就这么匆忙呢？
真不想进医院，实在是不想啊！
祈祷吧，别的，也没有办法了。
这段时间，多往医院看看，多祈祷发小，能够扛得住，希望奇迹诞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