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残风卷落叶,天地间满是荒凉萧瑟之景。今年地里收成不好,村里人也蔫蔫的,脸上没半分喜色。
在这当头,宋珞秋主动挑了家里的脏活累活,她起了个大早,给兄嫂做完早饭便端着一盆子的脏衣服往河边去。
今日秋风刮的格外大,似是即将秋冬两季交接,所以天气骤然冷了。此时的河边是没人的,宋珞秋顶着风迈着沉重的步伐到了河边,她寻了个挡风的地方,这处背靠大树,她提提裙角慢吞吞地蹲下来,只觉身上的赘肉全都挤在了一处,份外难受,蹲下时还险些摔个屁股蹲。
她艰难地撸起袖口,直到袖子卡在小臂处再也上不去,然后将脏衣服往水里浸去。初初将手放进河水里她感受到的是冰寒的刺痛,然而连洗几件衣服后,她的手便麻得毫无知觉。
等她洗完衣服往回走时,她望着手指上泡出的褶皱甚至觉得手不像自己的了。
回家后她继续干活,自觉表现良好,没有触到任何人的媒头,谁知仍躲不过一场骂。
她晾晒衣服之时,嫂嫂魏氏裹着夹袄挪到她身前。魏氏畏寒怕累,是绝不肯帮她干活的,只能是来找茬,这会儿又阴阳怪气地说起来:“我说一大早的哪去了,原是去洗衣裳了,真是个不中用的傻的,这么冷的天,你洗了衣裳也干不透,弄不好一会还要落雨呢。”
“都是夏天的单衣,我洗干净了便收起来,一会子再给嫂嫂把冬衣赶出来。”宋珞秋乖巧地应付着魏氏。
魏氏盯了宋珞秋一会儿,觉得找不出什么毛病,但就这样回去又觉得不痛快,便又拿老话来讥宋珞秋:“我看你还是给自己赶赶冬衣吧,一年到头你又丰满不少,甭说冬衣,便是单衣你也穿不下了吧。这些时候我刻意管束着你的吃食,叫你多做活,就是为了你能瘦一些嫁个好人家,可不知是不是你兄弟给你偷吃了,净往胖了长,当是喂猪呢。”
宋珞秋听着魏氏的话越说越难听,微微蹙了蹙眉头,可对于魏氏的阴阳怪气她已经习惯,所以不作回应,只由得魏氏说。
魏氏宣泄了半天看宋珞秋没啥动静,这会儿又实在是冷的慌,便裹紧身上的夹袄往堂屋里走。
刚巧就碰着了从堂屋出来的宋威堂。宋威堂一身农夫打扮,显然是刚干完农活的模样,他瞥了瞥魏氏,低声埋怨道:“你又跟她说什么?她这天天干的活还不够多吗?”
“你还替她说话。宋威堂我告诉你,今年粮食就只五担余,缴了租子还能剩给我们几个袋子?你这妹妹已经十七了,以往寻不着婆家也就罢了,而今粮食不够吃,还得多她这个口吃东西。你算算,这是要一家人饿死吗?”魏氏说着便开始抹眼泪,“你们倒是兄妹情深了,这节俭持家是我一个人的事不成?”
“这……“宋威堂见魏氏哭了,忙道:“大不了我每天省出一顿来给她嘛。你也知道咱们家贫,她吃的并不多,这肥症不是吃出来的毛病,而是害了杂症。”
“你光说你省一顿出来,你是主心骨哪能吃不饱饭。”魏氏道:“今年日子不好过,我看给你妹妹找个婆家,她有了着落咱们也能收份聘礼。陈家二郎年近三十未娶,前几日已经有媒人来说了。”
宋威堂面上一慌:“不可呀,陈家的老二是个跛脚哑巴,珞秋嫁给他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伺候还伺候不过来呢。”
见宋威堂抗议,魏氏急道:“你也不看看你妹妹如今什么模样,若是从前那般天底下好人家随着她挑,现在?现在有人肯要她就不错了!”
“话也别说那么难听…”
“难听?外面比这难听的话多着呢,赶快把你妹妹打发了,这话我还要说几遍。三个人已经养活不住了,我以后给你生了娃娃咋办?”
宋威堂平日虽算不上疼惜宋珞秋这个妹妹,但毕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亲,当然舍不得把妹妹推进火坑。可一听魏氏说生娃娃的事,他迟疑了,他如今二十多了还没个孩子,他可是整日里盼着呢。
见宋威堂有了犹豫,魏氏便抓紧机会撺掇他:“老陈家差媒人说了,珞秋嫁过去,人家给五两银子聘礼呢。”
“五两?”这价钱可把宋威堂惊住了,地里的庄稼汉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刚刚还是犹豫的他这会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
正要点头,旁边突然响起一声:“我不答应!”
宋珞秋昂起白胖胖的脸蛋,委屈涌上心来,鼻子一酸,带着哭腔道:“我不要嫁给陈家,不就是银子吗?我也可以赚回来,哥,你别嫁我。”
“你不答应有什么用,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爹娘死了,长嫂如母,我连你这点主都做不得了?”魏氏厉声道。
看着魏氏尖酸刻薄的模样,宋珞秋既生气又无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只能恳求道:“哥,嫂子,你们别把我嫁出去。我能干活,我会做饭,会洗衣服,还会缝衣服,我什么都会。只要我能到城里找到活,我就可以一直赚银子。”
宋珞秋声音凄苦,言表尽是恳求之色,宋威堂从未见过妹妹这般伤心,他听的心下不忍,拽了拽魏氏的袖子,说:“我妹妹她毕竟能干,除了赚钱还能给你做做活,你也省不少气力不是?何况,大夫说我妹妹的病不是不治之症,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好了,到时候别说五两,就是五十两,一百两的聘礼也有的是人给。”
魏氏衡量了一番宋威堂的话,一面是个免费劳动力,一面又是五两银子聘礼,她当下心里没定个主意,便道:“我再想想,改日再说。”
“哎。”宋威堂应下,想着以后再劝劝魏氏改主意,毕竟于情于理,他也不能让妹妹嫁给个残废。否则,别人该怎么说他这当哥的。
“回去吧,天冷。”宋威堂扯住了魏氏的衣裳。
魏氏也觉得冷极了,只想往炕上一躺,便掀开门帘进屋,进到一半,她回过头来对宋珞秋说:“衣服晒了,就去做午饭,今天冷,做点热乎的。”
“知道了,嫂嫂。”宋珞秋吸吸冻的通红的鼻子,然后捡起盆里的湿衣服晾起来。
干着活,她不知是冻的还是委屈的,泪珠子脱线的珍珠似的滚下来。
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而是几个月前意外穿越而来的,她时常想她大概是众多穿越者中过的最苦逼的,别人穿越不是千金就是公主,或是有倾城之貌,再不济落到贫苦村子里,也能靠着自己的知识和能力致富发达。
可她生在贫寒之家,父母早亡,唯有一对待她如累赘的兄嫂,除此之外,她还得了肥症,在女子以消瘦柔弱为美的时代,她的存在便是笑柄。
嫂嫂总想把她胡乱嫁出去省事,哥哥也显少袒护她,两人只想榨干她的所有价值。
将衣服全部晾起,宋珞秋不敢耽搁,抹了抹眼泪立刻去厨房做饭。她害怕不勤快干活会被嫂嫂嫁给一个残废,在这个家待不下去。
因早上没有吃饭,一进厨房她闻到米香便几乎忍不住,所以这回多下了一些米,谁知道饭端上桌,却引起了嫂嫂的不满。
“米不要钱啊!知道咱家今年粮食不够吃,还下这么多精米,这个家迟早让你吃穷了!”魏氏说着越发生气,也顾不上吃饭,拾起旁边的扫帚便冲着宋珞秋打过来。
宋珞秋支使着笨拙的身子,躲避魏氏的毒打,边躲边哭着说:“嫂嫂,我错了,我早上没吃饭,所以才下了多一点米。吃饱了我就去干活,我多去找几个活做,赚了钱把银子都给你。别打了!”
她此刻哭嚎的便是她的想法,现在她无处可去,只得靠着兄嫂过活,还不能脱离这个家庭。不过她方才做饭时已经决定了,把种田剧本拾起来,先借口给家里赚银子,再悄悄扣下一些,再伺机跑路。
魏氏打累了才停下手,气哄哄地坐在凳子上,给宋威堂和自己各盛了满满一碗粥,还把配粥的小菜挪到他们跟前,给宋珞秋剩的就只剩下一个盆底。
宋珞秋不敢多说,饥饿驱使着她挪动着身子坐下来,卷走了最后那点剩粥,吃完她抹抹嘴,有些意犹未尽。
“一天就知道吃。”魏氏嘀咕了一句。
宋珞秋咽咽口水,盯着兄嫂的粥菜看了一眼,起身糯糯地说道:“我去干活了。”
她想着先去山上砍点柴回来,换了钱买针线做做缝补的活。
刚一出门,便见着穿一件红袄子,将头发盘成低髻的老妇人寻过来,老妇人瞧着宋珞秋问道:“娘子,这可是宋页的家?”
“是。”宋珞秋如实回答,“我爹已经死了,你有什么事吗?”
“呀!那你就是宋家的小女儿宋珞秋了吧。这闺女……”老妇人顿了一下,称赞道:“长得真是有福气。”
“谢谢…”真是难为她想出这么个词来夸。
“你家可还有什么长辈,我来找你家大人有些事。”
宋珞秋看着老妇人,心想着对方一脸精明,又会说话,应当是媒人了,找家里大人自然是要说起她的婚事。她撇撇嘴,指指院里:“我兄嫂在堂屋。”
这些年来给她说亲的,十有十一个不成。不是男方是瞎子,就是穷透了,才会娶她。她嫂嫂不会让她嫁个穷村夫,收不上来聘礼,倒不如留着她干活。
媒人必然无功而返,她也不用担心。
憋屈
还穿越来的,瞧这份可怜和憋屈的低声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