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陵出土的王建塑像)
前蜀高祖王建,前期礼贤后期猜忌,前期朴素后期奢靡,可他毕竟是开国皇帝,总还是有一些比较亮眼的优点的。
几个优点呢?两个。
这第一,是王建在军事方面成就很大。
我们知道,蜀中多山,蜀道艰难,几乎没有那种开阔的大平原,这种地貌特征就会给兵种带来极大的限制,你搞步兵可以,搞骑兵就有点难。
骑兵是什么,顾名思义,就是骑马作战的军队,这种军队相较于步兵的优势就在于它有较强的机动性和冲击力。
机动性就是骑兵行军快,冲击力就是说一队数量可观的骑兵队伍光靠纵马冲阵就有很大的威力。
五代之前的唐朝以武功开国,太宗李世民就十分擅长使用骑兵,他著名的六匹坐骑更是被称为“昭陵六骏”。
五代十国里这些大大小小的政权里基本上都有骑兵,就连南汉那么偏远的地方,没有战马,也有战象,别人有,我前蜀为什么不能有?
为了建立骑兵部队,王建不惜花大价钱从吐蕃人的手里买马,目的就是为了可以加强国防力量。
有了骑兵之后,王建实力大增,他击退过凤翔李茂贞的进攻,取得过在战场上对南楚和南平的胜利,还在西南方向挫败了大长和国的进犯。
(壁画)
云南的大长和国,其实就是南诏国。
当时南诏有个权臣叫做郑买嗣,他发动兵变杀掉了南诏皇帝隆舜,架空南诏政权,又屠杀了不少南诏皇室,代南诏建立了大长和国。
如果要再追溯南诏的历史,那就要从隋末唐初的时候开始说。
唐初,在云南洱海地区有不少的部落啊,联盟啊,小国啊之类的,其中有六个小国实力最强,这六个小国,分别是施浪诏,越析诏,浪穹诏,蒙舍诏,邆赕诏,蒙巂诏,这些小国的名字您不用都记住,因为后来都被这其中的蒙舍诏给统一了。
六个小国,实力差不太多,按说很难谁把谁消灭,谁把谁统一,蒙舍诏之所以能统一,是因为他们得到了唐朝的支持,而蒙舍诏正好在六国之南,所以又叫做南诏。
郑买嗣在代南诏建立大长和国之后,野心膨胀,发兵攻打前蜀的黎州,王建正好拿郑买嗣给自己新组建的骑兵练手,两军交锋中,骑兵队伍爆发了出了惊人的威力,郑买嗣的军队溃败,死伤过万,大长和国之后再也没敢来骚扰过。
我们可以发现,王建这个人,他不是那种特别狂热的战争份子,他本身不喜欢打仗,他不像某些割据政权的皇帝有特别强的建功立业的心情或者是危机意识,在审时度势之后,王建认为没有必要把自己摆到一种“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的位置上,而应该尽可能的以保境安民为第一要务。
又或者说,王建也明白,蜀地的这道天险,既是天赐的防止敌人入侵的屏障,也是自己难以走出去的沟壑,这种情况之下,能保持现状就算不错了。
人生在世,难有称心如意,王建不主动撩拨别人,别人却经常主动跟他过不去,凤翔的李茂贞就时常和王建开战,多年互有胜负,一直处于敌对状态。
后来好点了,因为李茂贞四处结仇,他和朱温也有矛盾,他和王建一样,都反对朱温统治,不承认后梁政权,照旧使用唐朝年号,还自称岐王,说白了也等于是割据自立了。
(岐王李茂贞 形象)
要知道,李茂贞的岐国虽然不在《新五代史》中五代十国中任何一个政权之列,但他本人却是唐末时期西北最大的军阀,横行陇右几乎无人可挡。
势力大有能耐,如果李茂贞懂得生存和发展之道,他苟到五代后期也不是没有可能,奈何这位兄弟天生脾气臭不好惹,跟谁都不对付,朱温跟他有仇,李克用跟他有仇,王建也跟他有仇,三方绞杀之下,李茂贞的势力范围越来越小,到后梁末年的时候,他所能控制的州郡竟然只剩下六七个了。
很有意思的一个点是,李茂贞这个人,戎马一生,杀人无数,可他本人却是一个极为虔诚的佛教徒。
当时他的控制范围内有个寺庙叫做法门寺,这个寺庙在今天的宝鸡市扶风县。
法门寺建于东汉末年,历史底蕴深厚,更有关中塔庙始祖的称谓。
中晚唐有个皇帝叫做李炎,是谓武宗,武宗李炎在位的时候,出于一些政治上的考量,推行灭佛政策,因此当时僧尼全都还俗,寺庙大多拆毁,经籍也随之散佚。
武宗灭佛,是在一个叫做赵归真的道士的建议下进行的,但这不代表唐武宗就过分亲近道教而排斥佛教,皇帝本人其实对这两种宗教都没有什么感觉,他更不可能是为了协助道教而打击佛教,这其中当然有更加复杂,更加重要的原因,但这至少体现出了古代封建王朝虽然会对宗教加以利用,以维护自己的统治,美化自己天命所归的意识形态,但它们不会像西方世界那样,让宗教凌驾于政权之上,甚至是只有在得到了宗教的承认之后,政权才拥有合法性。
(古时法门寺雪景)
唐武宗灭佛,法门寺自然遭殃,在当时就被焚毁的差不多了,后来李茂贞控制了陇右,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他是修庙宇,建屋舍,铸法器,盖佛塔,对法门寺几乎有再造之功。
法门寺是兴盛起来了,可李茂贞却一天天的衰败了下去。
李茂贞被朱温收拾的挺惨,实力大幅度下降,前蜀方面的很多官员就建议王建赶紧出兵凤翔,趁李茂贞病,要李茂贞的命。
弱肉强食是人类世界的基本法则,可王建却并不这么看。
朱温的后梁强大而自己的前蜀弱小,李茂贞夹在中间,刚好能起到缓冲作用,拿下李茂贞赚一百,消灭李茂贞之后,失去了这个缓冲和门牙,到时候朱温收拾自己,自己的亏损可就是上万块。
这个时候,一个叫做冯涓的大臣建议王建,说目下不仅不应该攻打李茂贞,反而应该拉拢他,把他引为外援。
冯涓,字信之,浙江人,大唐宣宗大中四年进士及第,文誉最高,登宏词科,是当时那届高考的明星选手。
冯涓入仕的时候,朝鲜半岛的藩属国新罗正好派使者来进贡,使者来到朝廷之后,说新罗当地正好盖了一栋高楼,我们仰慕大唐名士风采,想要请大唐的文人雅士来给这栋楼题词,大唐朝廷一听可以啊,求个词那我还不能给你么,于是干脆把这个任务委派给了冯涓。
(新罗天马壁画)
冯涓大笔一挥,题诗一首,具体什么内容没留下记载,但是当时却引得满堂彩,时人更加传扬他的文墨惊人。
冯涓初入官场,名声大噪,却须知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誉满天下,谤亦随之,冯涓冯老兄很快得罪了当时的丞相杜审权,因此他本来仕途正顺,可干了没多久就退休归隐了,一直到昭宗的时候才被启用,被安排到四川做官,这个时候正好陈敬瑄和田令孜在四川作乱,冯涓不喜此二人,压根就没到任,后来王建占据了蜀地,冯涓认为王建堪当明主,自然而然就成了王建的幕僚。
多年隐居山野的日子,冯涓结结实实的经历了晚唐的崩坏,天下战乱,民不聊生,他本人流离失所,生活困顿,好几次差点饿死。
在他的一首自嘲诗中,更有他真实的生活写照:
取水郎中何日了,破柴员外几时休。
早知蜀地区娵与,悔不长安大比丘。
早知道乡野田间的日子这么难以过活,还不如当年在长安城里做个和尚呢。
对于冯涓这样的人来说,是王建的到来给了他重开事业第二春的机会,他感恩王建,所以他的建议肯定是掏心掏肺的。
冯涓的建议是,你王建不仅要和李茂贞修好,你最好跟他联姻,处个亲戚,把你们的感情打造的更牢靠一些。
(冯涓 形象)
王建说你这是个好办法啊,立刻就把自己的女儿普慈公主嫁给了李茂贞的侄子李继崇,俩人就算是结了亲家。
政治联姻嘛,这很常见,就算是王建的女儿,千金公主之躯,也不过是乱世中的牺牲品。
大多数情况下,普慈公主只要是嫁到了岐国去,生死祸福和前蜀这帮娘家人就无关了,因为只要婚姻达成,两国结盟的政治意图也就随之达成,谁还会在乎区区一个女子的未来命运呢?
再者说了,今天两国结盟乐呵呵,明天搞不好就会因为各种原因翻脸不认人,说是把女儿嫁过去享福,其实就是变相的送人质。
而人质,无论概率有多低,也总是会面临被撕票的风险。
普慈公主风光大嫁之时,送亲队伍相望千里,好不热闹,可命运的凄凉,却只有她自己知道。
人们都说,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可是也有些人,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谁叫你生在五代十国,生在这个人都贪婪,自私,残忍,疯魔的时代,谁叫你不是普通百姓而是皇族后裔,谁叫你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呢?
要怪,要怪就怪你怀抱太多的梦想,年少气盛到以为你的不悦就能撼动世界的秩序,以为仅凭一人之力就能重写这个时代的篇章。
可是,如果真的有一个人,敢对这个世界说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