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五魁》:少奶奶不想做“菩萨”,想做1个“真女人”

小钻聊历史 2023-06-10 19:23:03

很多人了解贾平凹,都是从他的《废都》开始的。在他的小说中,总是避免不了对于“性”的描述,这也是他在中国当代作家中争议颇大的原因吧。

很多文学家和评论家对于贾平凹的小说颇有看法,但是在读者看来,如果放下这些“偏见”的话,客观理性地去了解作品,也就能理解为什么贾平凹对于描写“性”那么执着了。

《远山野情》是贾平凹2013年出版的一部中篇小说集,里面收录了《遗石》、《白朗》、《五魁》等7篇中篇小说。在这部小说集中,能够让人压抑到无法呼吸的,非《五魁》莫属了。

小说中的主人公五魁,既压抑又变态,他的压抑让他亲手扼杀了心爱女人的一生,他的扭曲又让他丧失了自我,变成了一个杀人如麻的土匪头子。

最夸张的是,五魁得到心心念念的少奶奶后,并没有和她在一起,而是送给她1条狗。

他给少奶奶纯洁无性的爱,从不亵渎她,她却爱上了狗。

后来因为嫉妒,五魁杀死了那条狗,导致心爱的人崩溃,自杀。

这样压抑又扭曲的人物,让人实在惊叹于贾平凹的想象力。而这个故事,也实在引人深思。

“五魁”,既是指喝酒划拳时总数为5的用语,它还有另一层意思,是指明清时期科举的排行,第一名就叫“魁”,四书五经中的“五经”分别取得第一名,就叫“五魁”。然而《五魁》中的主人公五魁,并不是一个学富五车,饱读诗书的才子,而是一个靠卖力气为生的驼夫。

在荒凉的陕北高原上,道路崎岖,交通闭塞,却有着“背媳妇”的民俗。五魁家境贫寒体格健壮,年纪轻轻就靠卖力气挣钱,年轻力壮,人也老实,这十多年间,五魁背过十几个小媳妇都没有出过差错,所以这一次“背媳妇”的重任自然也就落在了五魁头上。

这次要背的新娘是富户柳家的媳妇,这个姑娘长得清尘脱俗,美若天仙。就连有过十几次“背新娘”经验的五魁都忍不住赞叹。看见长得如此貌美的新娘,五魁也是心痒难耐,不由得动起了歪心思。

爱而不得,五魁就想要报复一下新娘。想到女人出嫁前肯定是吃饱喝足了的,时间长了,肯定会想要去方便,但她还是个小姑娘,不好说自己想去方便的,那就让她多憋会儿。他想要新娘有求于他,但转念一想,就算他是自己的新娘,自己又能给她什么呢?可能遇见她,已经是自己最大的福气了,还是老老实实把她送到柳家,让她成为柳家少奶奶,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才是对她最好的。

尽管五魁是这样想,但自己还是希望不那么快到达柳家,这样就能够和她接触一段时间。想到这里,五魁甚至开始祈祷土匪的出现,这样就能让他多跑点山路,反正天黑之前把女人送到柳家就行。说时迟那时快,五魁的祈祷真的应验了,土匪很快就把他们迎亲的队伍拦截下来,女人被土匪掳走了!

掳走女人的人,是远近闻名的土匪头子唐景。虽然不是五魁的错,但五魁出于愧疚,还是想要把女人从土匪窝救出来。晚上,五魁只身前往白风寨,想要救回这个苦命的女人。

另一边,柳家新娶的儿媳妇被土匪掳走,柳家少爷就坐不住了,非要上山去把女人抢回来不可。他二话不说就拿上了炸药和猎枪,一定要和土匪争个你死我活。柳家少爷这一去,不但没有把女人抢回来,还弄巧成拙,被带来的炸药炸掉了双腿,变成了一个残废。

女人最终还是被五魁单枪匹马救了回来,他之所以能成功,完全是因为唐景敬佩五魁身上的忠义。五魁把女人完璧归赵,送回了柳庄,他心里暗暗得意,殊不知,这才是女人不幸的开始……

双腿残废的柳家少爷性情大变喜怒无常,对身边的人非打即骂。柳家少爷每每看到女人就怒从中来,要不是为了去救女人,自己也不会变成一个残废,所以柳少爷便没日没夜地折磨女人。

五魁听说了女人的遭遇,为了看见女人,他在柳家当起了牛倌。看到女人被柳少爷各种虐待,生不如死,五魁就开始懊悔,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要是当初自己没有把女人救回来,让她跟着土匪唐景,至少唐景还是一个健全人。

每天晚上,女人的哭喊声响彻整个院子,五魁每天晚上听着女人的喊叫声夜不能寐。有天晚上,女人受不住折磨,跑到五魁住的牛棚,哀求他带她离开。然而,两人的事情还是被柳家发现了,五魁被乱棍打出了柳家,女人却被打断了双腿。被赶出家门的五魁,愧疚和愤怒冲昏了头脑,他趁着夜深人静,在柳家放了一把火,打晕了柳家少爷,把女人背了出柳家,两人一起逃到了山上的山神庙里。

在这寥无人烟的深山里,五魁每天都上山开荒,播种,打猎,两人的生活渐渐好了起来。孤男寡女共处一处,郎情妾意,如果说没有一点非分之想那是假的。女人不止一次给五魁暗示过自己要和他过日子,她给他唱歌,她给他梳漂亮的发型,但是五魁始终都不愿意给女人一句“我愿意”。

五魁一直把女人当成是比“菩萨”还要纯洁的存在,在他心里,“菩萨”是不能被亵渎的。所以他要压抑自己的情感,压抑自己的欲望,压抑自己的身体。他不敢对她有任何实质意义上的不尊重,他甚至幻想有一只蚊子过来咬女人,但不要让她疼,然后这只蚊子再飞过来咬自己,哪里都行,最后两人的血液融合在蚊子肚子里。

因为五魁无声地拒绝,女人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差。五魁给女人送了一条狗,女人开心地给这只狗起名为四眼。女人整天抱着四眼,“她日渐疏离了五魁,只有和四眼在一起,她才说着笑着,眼里不时闪现五魁背她逃来山上时喜悦的光芒。四眼偶尔离去,女人就呆望树林、天边,不言不动,活像是被四眼勾走了魂魄”。五魁知道,她是爱上这只狗了。

五魁接受不了女人爱上这只狗,他心里知道,他爱女人,很多次,自己都想对她做出不轨之事,但是他所谓的理智告诉他,他不能!尽管自己不能把女人占为己有,但也不允许这只狗和女人在一起!于是,五魁趁女人不注意,设计害死了这只叫四眼的狗。然而五魁不知道的是,在他杀死这只狗的时候,也把女人的最后一根稻草给压断了。

五魁不明白,女人为何要想不开,心甘情愿为了一只狗而自杀?但其实女人想要的,不过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一个真正疼惜她的人,这个人就是五魁。只是在五魁心里,他一直知道女人喜欢他,但是他不敢奢望能够与女人一起携手白头,不敢奢望成为她的男人,因为在他心里,女人就是“菩萨”,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明,是他永远也不能侵犯的存在,这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五魁把女人当做“菩萨”,没有把她当成是和自己一样的“人”,可能,五魁喜欢的是被旧社会驯化过的“女人”,而不是一个有血有肉,勇敢追爱的女人。这才是这个故事最悲哀的地方。

她的美貌无意吸引了五魁,但是她的勇敢却让五魁不敢逾越雷池半步,那只叫四眼的狗,就成了女人的唯一寄托,没想到却被五魁害死了,她连最后一点念想也没有了,只能带着遗憾,自尽了。

一年后的山神庙,没有了往日的萧条,已经被改造成十多间平房,而这些平房的主人就是已经成为土匪头子的五魁。他带着手下的一帮人,在周边的村镇四处抢掠,在抢掠来的东西中,还有十一位压寨夫人。这时候的五魁,有了自己的兄弟,有了自己的女人,不知道这样的结局,是对五魁的讽刺还是对五魁悲剧的收尾……

小说里面的女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名字,没有属于自己的归属。柳家只是把她当成一件象征性的物件,一件被命名为“柳家少奶奶”的物件,而柳家少爷也只是把她当成自己的附属品,她不需要有自我。直到她遇到了五魁,她终于有了在乎的人,有了想要共度余生的人。然而这个人是五魁,正如他的名字一般,被书中的迂腐堆积出来的一个自卑又懦弱的人。他退,她追,他装糊涂,她敢表白……但最终,他们都比不上那条叫四眼的狗,四眼至少能够顺从自己的天性,她不能,他也不能,她爱而不得,他求而不得。在长期的压抑下,女人精神逐渐扭曲,爱上1条狗,五官也发生了扭曲,逐渐泯灭了作为人的最后一丝色彩……

小人物的悲剧,比人物本身更能表达作者对社会的解读,对人性的表达。小说中的女人,没有名字,是对旧社会女性的一种无声抗争,旧社会女性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整个社会对女性的枷锁,还要对抗自己的欲望,这也就是为什么五魁会把女人奉为“菩萨”的原因,其实,两人的悲剧,从一开始,便已经是结局……

事实上,自始至终,女主都不想当菩萨,她只想当一个正常的女人。她想当五魁的女人,感受食色性的快乐与人间烟火。她曾以为五魁是她的救赎,奈何并不是。

与此同时,五魁也一样。他本可以救赎自己爱的女人,却害死了她,实在令人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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