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知衡对崔十九是真心的。
郑知衡对父亲郑世元说,他之所以花大价钱把珍琅阁赎回又送给崔十九,是要利用崔十九用珍琅阁销赃,这样即使出事了,也有崔十九顶替。
但当崔十九真的出事之后呢?
郑知衡居然把郑家的靠山徐南英供了出来,按照郑世元的原话,那就是:
你为了这个女人,郑家赔进去了大笔金钱,郢王赔进去了个徐南英。
面对郑世元的暴怒,郑知衡不仅一力承担了所有责任,他还极力维护崔十九,不把崔十九牵扯进来。
崔十九一错再错。崔家是个狼窝。
崔十九的母亲在崔家从来没快乐过,崔敬初为了保存崔家要把崔十九送给潭王为妾,崔八公为了钱财,勾结骊龙盗,掠夺无辜商人为矿奴。
这样一个崔家,却值得崔十九为之奋不顾身。
崔十九委身给郑知衡,不仅是为自己找一个容身之所,她还要利用郑知衡帮她报仇,她要杀燕子京。
如果说,崔十九不知道燕氏当年被崔氏,郑氏两家陷害,不知道燕子京为此遭遇了炼狱般的生活,她要找燕子京报仇,情有可原。
但是,当崔十九从郑知衡口中得知,当年是崔郑两家雇骊龙盗屠灭燕氏,陷害燕氏在先,当郑知衡问崔十九,还要不要找燕子京报仇时,崔十九却是这样回答的:
弱肉强食,自古便如此,商道本就是沾血的。
在所有的崔家人中,崔十九是唯一一个尚存了一点点良心的人,因为在矿场上,她曾协助端午一起解救了那批无辜商人。
但是,崔十九的这点良心,抵不过自小便被教导的门族利益大于一切的荼毒,她轻而易举把崔郑两家的私心,贪婪,嫉妒解释成了是“弱肉强食”。
如果真的是“弱肉强食”,崔氏被燕子京算计被毁,崔十九就不应该心存记恨。
她明明是是非不分,只想到自己被害,自己痛苦,却罔顾了别人的人命。
崔十九利用郑知衡从燕子京手中夺回珍琅阁,她一直声称自己是念旧情,想着崔家,所以才把珍琅阁看得这样重要。
她把珍琅阁看得很重要,就应该好好珍惜珍琅阁,但崔十九没有。
她夺回珍琅阁,最后却是利用珍琅阁帮郑家销赃。
崔十九明明领略过了燕子京的谋略和手段,她也知道,珍琅阁夺回得过于顺利而不正常,她却还敢在燕子京眼皮子下帮郑家销赃,她根本不知,这是燕子京和端午为逼郑家出手而设的一个局。
崔十九是全靠郑知衡罩着的,当郑知衡惨死后,崔十九就会面临悲惨。
到了那时,崔十九身子没了,名声也没了,没人敢娶她,也没人敢捧她,她一步错步步错,最后的出路只能是沦落歌姬,步入风尘。
燕子京再次设局。崔十九料对了燕子京的两次计谋。
当郑知衡帮她从燕子京手中夺回珍琅阁的时候,崔十九犹疑地这样想:
不对,这珍琅阁回来的未免也太顺利了些,他为什么要放弃他好不容易夺取的珍琅阁?还是说这一切只是圈套?我们其实中计了?
郑知衡安慰崔十九不要太在意燕子京,但其实,郑知衡的确是中计了。
郑知衡用骊龙盗引出了燕子京就是当年被屠的燕氏后人,燕子京受重伤,干脆将计就计,把珍琅阁送给了郑知衡。
因为燕子京自始至终都没想过要珍琅阁,崔家的东西,他嫌脏。
他把珍琅阁给郑知衡,是想着郑家肯定会利用珍琅阁销赃骊龙盗的珠宝,他可以趁机设局。
只是,崔十九虽然料到了燕子京送回珍琅阁会另有目的,但她还是一脚踩了进去,居然请命做这个销赃的人。
崔十九料对的第二件事,是康国王室康明。
她对郑知衡说:
当年在广东的时候,便是燕子京做局,囤积珍珠,搞垮了崔家,我怕他现在要对郑家故技重施。
崔十九料对了一切,但急于要把赃物出售的郑世元,却没有听从她的话。
而为了让郑家和康明可以达成合作,端午更是佯装出也要和郑家竞争的意思。
其实一切已经很明确了,康明是燕子京的人。
没人比燕子京清楚,郑家手里那批赃物里,瑟瑟是最多的,康明从西域来扬州购买瑟瑟,这时候的郑家,必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而燕子京此前已经把多家珠宝行的瑟瑟收购了,抬高了瑟瑟价格,打消郑家被设局的疑虑。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等郑家入局。
郑知衡沦为家族牺牲品。郑知衡和崔十九,本性并不坏。
在郑知行为了郑家揽下一切入狱赴死的时候,一直受郑知行欺压的郑知衡却还顾念兄弟情义,恳求郑世元救一救郑知行。
但郑世元,他一把拉过郑知衡的衣领,恶狠狠地警告他:
你给我记住,棋子没有什么黑白,都是执棋之人定下的黑白,郑家百年基业,我们从来没有做错过任何事,和我们斗的人,就是妄想和执棋之人斗,他们迟早会粉身碎骨的。
郑世元的话透露两个信息:
一,郑家和郑家的任何人,都只是别人的棋子;
二,郑家人的生死,郑家人决定不了。
郑世元不会救郑知行的,或者说,放弃郑知行,让郑知行揽下一切,本就是郑世元的意思。
也是上面执棋之人的意思。
郑知行作为郑氏嫡子,郑世元都可以放弃得这么容易,更何况庶子出身的郑知衡呢?
郑知衡其实已经看清了郑世元了,知道郑世元亲情淡薄,为了门族利益可以放弃任何人,但他最后还是选择帮郑世元销赃。
康明表明要十斛瑟瑟,并且为了避免麻烦,他只想和一个珠宝商签协议。
郑世元没有十斛现成的瑟瑟,虽然他可以收购其他珠宝商的瑟瑟,但其他珠宝商的瑟瑟已经大部分被燕子京提前收购了。
燕子京把瑟瑟交给端午,也就是说,明镜台有实力和郑家一起竞争和康明的合作。
郑世元急了,于是更加催赶赃物改款来留住康明。
当郑知衡带着十斛改款过的瑟瑟和康明交易的时候,燕子京出手了,他要当场揭穿郑家销赃。
郑知衡最后惨死,不是燕子京杀的,是郑家那边的人杀的,因为只有郑知衡死了,才能把一切过错推到他身上,从而保存郑家和上面执棋之人,难怪最后燕子京会说:
对于有些人来说,利益大于一切,甚至是亲情。
郑知衡最后还是难逃家族命运,他和郑知行一样都沦为了家族利益的牺牲品。
最讽刺的两个执棋之人。其实,当年真正想要扬州燕氏死的,是另有其人。
崔家和郑家,只是当了侩子手。
郑世元在和郑知衡说起当年燕氏旧案时,是这样说的:
当年燕氏从西面而来,财力雄厚,珠宝无数,过江龙强压地头蛇,扬州宝行大败亏输,就连行首的位子,也被燕氏夺了过去,而他们也因为露富,被京城的两位贵人瞧上。
两位贵人,郢王是其中之一。
徐南英正是知晓了当年燕氏旧案,捉住了郢王的把柄,郢王才让他青云直上的。
徐南英并没完全信任郢王,他去扬州赴任时,把亲信徐林留在了长安,一旦徐南英有任何不测,徐林就会供出郢王当年的事。
而燕子京的挚友琅嬛坞坞主尉迟,则是郑世元口中的第二个贵人,他也是骊龙盗头目。
尉迟和端午的父亲郁施都是犍陀罗玉匠之徒,尉迟因为手有负伤,无法精进手艺,一直做着打杂的工作。
而郁施却刚好相反,他颇具天赋,去了大唐大展手艺,后又认识了燕氏的妍娘,成婚生子,不仅婚姻幸福,他还成了工艺大师。
郁施的发展,遭到了尉迟的嫉妒,明明两个都是同门师兄弟,一个即将飞上天,一个却被辗成泥,尉迟起了杀郁施的心。
所有人都不知道,尉迟的手并没负伤,他只是为了隐藏自己骊龙盗的身份,而故意装出来的。
当年燕氏被屠,被陷害,是郢王,崔郑两家和骊龙盗一起合谋的,是官,商,匪三方勾结的。
讽刺的是,郢王是张晋然亲如兄弟的义兄,而尉迟,则是燕子京的挚友。
当真相撕开,正义凛然的张晋然必不会徇私,郢王最后的结局,要么被抄斩,要么被流放,都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