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苏南在一起的第5年，我确诊了抑郁症。
是苏南用尽力气将我拉出那个泥泞的沼泽。
对我来说，苏南就是那束光。
代表着救赎。
01
今年是我和苏南恋爱的第五年。
我们褪去了大学生青涩的稚嫩，跌跌撞撞走进成人社会，正当我们以为一切会好起来的时候。
我确诊了抑郁。
我坐在医生办公室里，苏南坐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
「医生，她这个病情严重吗？需要怎么治疗呢？」
女医生气质优雅，态度温和，只是皱着的眉头让她看上去有些严肃。
「小姑娘还那么年轻，怎么就重度抑郁了？你们之前怎么不及时来医院看看？」
苏南歉意地看了我一眼，「之前忙着工作、搬家，也没有及时注意到她的问题，是我的错。」
我静静地听着他们讨论我的病情，心里没有一点起伏，就像是听别人的事一样。
我只是觉得无聊，灯光太刺眼，不想看医生，也不想回家，可以的话我能够在这里坐上一整天。
「她现在情况很严重了，必须要药物干预。每半个月要复查一次，我调整药量。」
苏南连连点头，就要站起身带我去开药。
「我要多说一句，」女医生的目光有些怜悯，看得我不是很舒服，「抑郁是一个需要长期治疗的疾病，你们要有心理准备也要有耐心。」
苏南应声，我却突然开口问道。
「医生，我看网上说这病是治不好的，对吗？」
苏南回头看我眼中有不赞同，「还没开始治疗呢怎么就开始打退堂鼓。」
女医生听了苏南的话也笑了，「是啊，作为当事人你更是要有信心，你男朋友那么好，一定会陪你度过这段最难的时期。」
苏南在前面匆忙地排队结账，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是赞同那位医生的话的。
苏南体贴、温柔、有耐心，是我早就认定的那个人。
「走啦，回家吃药，我会认真监督你的。」
我笑了笑牵起苏南的手。
没意思，真没意思，不想吃药，也不想治病。
回到我的出租屋以后苏南让我好好看电视，他在厨房里忙里忙出。
我没有看电视，我在看他。
自从上班以后，苏南很久没有陪伴我那么长时间了。
我家庭关系淡薄，父母离异后各自组成了家庭，在这座城市我只有苏南一个牵挂。
苏南没有和我住在一起，他的工作性质加班多，大周末的也经常回不了家，基本都是住在公司宿舍。
我的工作相对清闲，而我也不是个黏人的人，彼此都有空间，会让我更舒服。
只是这个时候看着忙忙碌碌的他，突然觉得屋子里多一个人会多出很多人气。
我从后面抱住了苏南，他愣了下，拍了拍我的手。
「怎么了？吃了药有什么不舒服？」
我摇摇头，那八分之一的小药片能有什么不舒服，我只是突然觉得，生命里都是没有意义的事,只有苏南还有意义一些。
「我一会还要去加班，秦晴什么时候回来？」
秦晴是我的闺蜜，也是我现在的合租室友，当年的我们身后有多少等着递情书的男生，来到社会不都是007的打工人。
「她发信息说了，今天不加班，一会就回来。」
苏南在我额头上落下一吻，「那我先走了，饭等会就好，你和秦晴吃。」
我看着苏南拿着包匆匆出了门，「晚上记得吃药！」
大门轰然关闭，我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
不夸张的说，我总觉得我最近像个死人，因为我体会不到任何的情感。
我的内心像是一个干涸了的枯井，什么都没有。
02
「吓死我了林念，你站在黑暗里做什么呢？」
我不知道站了多久，但是秦晴一开门就看到这样的我的确为难她了。
我装作不在意地耸了耸肩，「等你回来，苏南刚走，饭弄好了我们吃吧。」
我转身的时候看见秦晴欲言又止的表情，可我并不想知道她想说什么。
我连正常人有的好奇心都没有了。
「我说你今天去看病医生怎么说？」
我往嘴里扒着饭，「开了药，吃药就行。」
秦晴是个急性子，最终是没有忍住。
「你都这样了苏南还去加班啊？」
我无辜地看着秦晴，「那总不能辞职守着我吧？」
秦晴气的用筷子戳我的脑袋，「我没说让他辞职，只是可以减少加班的次数啊，你现在在我俩面前才有点活人气。」
「诺，我都和领导说了接下来三个月我不接受加班，我妹生病了。」
我看着秦晴递过来的手机，心里的愧疚无限放大。
是的我刚才说的不太准确，我并不是什么情绪都感受不到，是只能感受到负面情绪。
而且那种情绪一来就是排山倒海无法自抑。
看着我陷入沉默，秦晴小声抱怨。
「说真的，如果不是因为你们前一年总是吵架，你可能都不会得这个病，现在他都不愿意抽点时间陪陪你。」
我知道秦晴说的，一年前我们正面临毕业，在在那定居的问题上出现了分歧。
我想留在这座城市，因为对于我来说这里是我最熟悉的地方。
可苏南想要回家，他觉得家乡发展的机会多。
多次争吵后苏南还是回去了，只是情况并没有他想象的好，家里受房地产影响财产大为缩水，连着他的工作都没有办法保证。
那段时间苏南简直像变了一个人，脾气格外暴躁，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点燃那根引爆线。
缺钱、失业、前途渺茫……我们几乎每天都在争吵。
我无数次想过分开，但是却狠不下心，看着深爱的人在水中挣扎，我做不到转身离开。
后来苏南回到了我的身边，踏踏实实开始找工作，日子渐渐稳定了下来。
可讽刺的是，可能是之前的一年让我身心俱疲，每天都像是把情绪放在火上煎烤。
明明日子好起来了，我却得了这个病。
「他的情况你也知道，好不容易得到上司赏识，也不能就这样错过。」
我埋头吃饭，总觉得自己是个累赘，耽误了苏南不说，还连累了秦晴。
「林念，你没有错，你是生病了，而且是被苏南折腾出病了，你不要怪你自己。」
我看着面前的秦晴，心里发苦，感情的事情说得清因果来由吗。
03
秦晴真的每天按时下班，天天守着我吃饭吃药，每天晚上变着花样的安排计划来让我开心。
我很配合，认真拼拼图，认真玩游戏，认真看电影。
配合她大笑，谈心，表现得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
和秦晴眼中的担忧却越来越重，可能她和我都清楚这只是我的伪装。
真正的我整夜无法入睡，莫名其妙的哭泣和绝望充盈了我整个生活。
可能是秦晴和苏南说了什么，苏南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说是要带我去之前想去的古镇玩。
我想了很久才想起来那是我才毕业的时候看到的地方，缠了苏南很久，计划都一推再推。
现在我几乎都想不起来这件事了。
秦晴兴冲冲地帮我收拾着东西，我浑身只有疲倦和无奈，但是还是坐上了开往古镇的车。
车程很远，苏南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处理工作上的事，我安安静静的坐着。
偶尔苏南会停下来拿零食给我吃，我照单全收，就是吃到嘴里并没有什么滋味。
原本天气预报说的晴天，在我们行到一半的路程时开始下大雨，我的心情开始控制不住的低沉。
不要这样，我在心里和自己这样说。
一年多了好不容易出来玩，不要这样。
可是事实上是接下来的旅程我更是沉默地可怕，我感觉喉咙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接近晚饭的时候苏南的电话终于少了，他试图和我说话，这才发现了我的不对。
我能感受到他也瞬间烦躁了起来，我知道是我破坏了难得的约会，可我什么都做不了，因为情绪在不断拽着我往下。
到达旅店的时候已经深夜，大雨让我们的路程慢了将近一倍。
周围的饭店都关门了，我俩搬完行李身上都湿了。
我控制不住的发抖，鞋子里全是水，一踩一个水渍印。
苏南比我更惨，他的外衣套在我身上，一进房间就忙进忙出地往浴缸放水。
「别怕念念，洗个澡再泡个泡泡浴就暖和了，你喜欢的浴盐我带着呢。」
我看着他半跪在地上给我脱因为潮湿黏在皮肤上的裤子，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害怕。
一直到热水冲到我的身上，我才缓了过来。
等我包着头发出来踏进浴缸的时候才发现，苏南不在房间里。
我将自己浸在水里，感受着逐渐回温的四肢。
其实我不怕的，我现在巴不得苏南丢下我离开。
我讨厌变成累赘，哪怕是我最爱的苏南，我也不愿意麻烦他。
可是后来苏南还是回来了，回来的时候他身上还在滴水。
苏南带回了一碗面给我，上面还卧了一个鸡蛋。
周围的饭店早就关门了，我都能想象到他怎么敲开一户的门，在浑身湿透的状态下给我煮了面。
我看着头发上都在滴水但还是笑着看着我的苏南，突然很想吻他。
04
我扑进他怀里的时候苏南愣了一下，然后就是下意识抱住我吻回来。
可是几秒钟后，苏南就意识到自己身上太冷了，想把我推开。
我哼哼唧唧的不让，而我们的确也很久没有亲热了。
苏南过高压的工作，我的抑郁，都会让亲热的想法变少。
结束后苏南不顾我的反对，又要出去热面条，而我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泪流满面。
刚才的亲热我没有任何的感受。
我的身体就像是死了一样，不会给我传达任何感官的反馈。
我第一次如此真切的意识到我生病了，恐惧铺面袭来，我甚至控制不住地发抖。
吃了饭苏南抱着我躺在床上，我们都没有睡，但也都没有说话。
黑暗里只听得见我们彼此交缠的浅浅的呼吸声。
「我们分手吧。」
我感觉到苏南身子猛地僵住了，我还在继续。
「好聚好散，我不希望把最后一点的情谊因为这个病耗没了。」
苏南没有说话，我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一整晚都毫无睡意。
回去的路上比来时更沉默，直到我下了车，苏南才开口说了话。
「我不同意。」
我背对着他没有回头，「林念，我说了我不同意。」
随即而来是汽车发动的声音，苏南走了，在我看来总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后来我没有再回复过苏南的信息，我按时工作，回家，秦晴劝了我很多次我都没有回答。
苏南那么好，他值得更好的人。
有几次我在楼下看到了苏南的车，每次这种时候他就会下车，站在车旁边看着我。
我们隔着一条不算宽的马路对视，最后还是我先转身回家。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有天晚上苏南来家里找我。
他应该是喝了酒，说话有些含糊，一双眼睛通红，似乎是哭过。
我从来没有见过苏南哭泣，哪怕是家里出事那段时间，他也从没有掉过眼泪。
但是现在的他在我面前红着眼眶，他伸出手握着我的手，将我拉进他的怀里。
他很用力的抱我，我身上的骨头都在叫疼，可我的注意力却都在苏南身上。
他带着哭腔说，「念念别分手好吗，求你了别分手。会好的，你会好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那天晚上我坐在沙发上，苏南就躺在我腿上，似乎是在醉梦中都怕我跑了，手还死死的攥着我。
「别怕，会好的……」
那天晚上苏南就这样重重复复说了很多次，天亮起晨光的时候，我突然就决定了再试着努力活一次。
为了苏南，更是为了我自己。
05
重新和苏南在一起后，我开始认真的吃药，按时就医，网上说的一切方法我都用，我将时间排的满满的，不让那种死寂的氛围靠近我。
我真的好了不少。
「这次的结果比上次好多了。」
还是同一个女医生，看着我充满了欣喜，「你的状态不错，我给你调整药量，你要坚持。」
我点点头，脸上久违地有了真正的笑。
「我打算和男朋友搬到一起去。」
女医生笑了，「好事啊，这个男孩能在最艰难的时候陪在你身边，不要错过了啊。」
搬家是秦晴一起搬的，她嘴上说着我重色轻友，就这样把她抛弃了。
脸上花一样的笑却从来没有消失过。
我恢复了，她比谁都开心。
我和苏南租的房子离秦晴不远，就是想着相互有个照顾。
搬家的当天苏南下厨做了一桌我爱吃的菜，酒杯碰撞的声音在我听来都如同天籁。
日子恢复了正常，一开始苏南还会顾忌我尽量每天早些回来，后来我病情稳定，苏南就投入到了浩浩荡荡的加班大军中。
苏南并不需要我操持家务，只是我工作清闲，回到家以后也不想让自己闲下来。
我想像苏南照顾我一样照顾他。
我开始学着做菜，但是那些菜绝大部分都进了秦晴的肚子。
「好吃吗？」
我看着秦晴狼吞虎咽的样子，敲了敲桌子，「别光顾着吃啊。」
秦晴翻了个白眼，「我要是天天被烫起几个大泡，我做的也好吃。」
我默默将受伤的手收了下去，就听秦晴还在抱怨。
「不是苏南怎么回事啊，深情起来比谁都深情，但是怎么不珍惜呢。」
我看着秦晴像是看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就现在社会这样，很多事又不是他能选择的。」
秦晴叹了口气，「你没有想过劝他换个工作吗？你们的收入很稳定，也没有太大压力，就算不是为你，苏南这样的工作强度自己身子也吃不消吧？」
我没说话，这事我不是没有和苏南提过。
已经连续好几个月，我睡的时候苏南还没有回来，醒来他已经去上班。
要不是身边还有余温，半夜会被突然吻醒，我都怀疑苏南就压根没回家。
可是每次我和苏南这样说的时候，苏南都会有些烦躁。
现在这样的生活对我来说足够了，但是对从小富贵长大的他来说是远远不够的。
「念念，我家之前什么条件你是知道的，我现在给不了你那么好的生活是我的责任。」
我看着苏南日益消瘦下去的脸，心疼的不行。
我知道苏南这是为了我，也更为了他自己。
他接受不了生活质量这样的转变。
有时候说的次数多了，苏南会有些不耐烦。
「之前是你生病了不得已我只能推了工作，可是我不能一辈子都这样。你的病现在也好了不是吗？」
每次一说到这里我们就以沉默结尾。
曾经的那段时间就像是一根埋在我和苏南心里的刺，平时丝毫没有存在感，但是关键时候就会刺痛我们双方。
06
矛盾从来都是累积的，到我生日那天彻底爆发。
早在我生日之前，苏南就提前定了蛋糕和餐厅，约了秦晴给我一起过生日。
可是直到醒酒器里的红酒都被我和秦晴喝完了，苏南都没来。
「渣男，我要打电话去骂他。」
秦晴有几分上头，醉醺醺地就要去兴师问罪。
我则更为冷静，我抢过秦晴的手机，嘱咐餐厅上菜。
「林念你这样不行啊，我早就想说了，自从你病好以后什么都由着苏南，你欠他的啊？」
秦晴双眼有些迷离，「是，他没有离你而去是条汉子，可是既然两个人要在一起起码有个态度吧，你看看你们这半年多日子过成什么样子？」
「他有没有把你当女朋友？我看你就是个免费的保姆和炮……」
在秦晴说出更过分的话前我打断了她。
「吃饭，他家牛排很好吃。」
秦晴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我一样，我却无动于衷。
实际上秦晴说的是对的，我的确对苏南的感情掺杂了很多愧疚和感恩。
我不知道这种变化有没有让我们的关系变味，但是我的确对他半年多的所作所为非常包容。
更重要的是，秦晴和苏南都不知道，在一个多月前，我的病复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