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老公带回个女人,他的初恋,他们的狗还系着我织的围巾

猫猫小说盒子 2024-08-14 02:17:08

「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他很认真,可他越认真,我就越想笑。

我当然看得出来,二十岁男生的喜欢。

他接过我递给他的纸袋时的脸红,看见我时躲闪的眼神,不愿再要我的钱的敏感自卑,这些我都懂,可这些喜欢,终究是小打小闹。

「周默,你分得清楚什么是喜欢,什么是感恩吗?」

他盯着我的眼睛,脸色涨得绯红:

「我当然分得清,你不要总是当我是小弟弟,你是不是嫌我穷,我还有两年就毕业了,我们学校很好找工作的,我会给你很好的生活……」

我笑着打断他:「周默!感谢你逗我开心,找个女朋友,好好享受大学生活。」

他神色有些受伤,沉默良久,缓缓开口:「是不是,因为夏川?」

「住口!」

听到这个名字,我心头一紧,针扎一样疼。

手机再次亮起,这次打电话的是我父亲。

我接通电话,对面传来劈头盖脸的骂声。「程诺,我白养你了,让你让着点段许深,你不为自己想你难道还不为家里面想吗?你离婚了你能干什么,你一个大龄离婚的老女人,谁还要你啊,你知不知道,段家要断掉给我们公司的资助,你想看着爸爸去死吗?」

我一直以为段许深是因为程柔才资助程家的公司,曾多次想劝他断掉投资,但都不了了之。

这下好了,离个婚一举两得。

「程家德,你还记得你有多久没跟我打电话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他不记得,但我记得,是两年。

两年前我结婚的时候,他打电话问我为什么不请他,不经过我允许私自来到我的婚礼现场,到处分发名片,我痛骂了他一顿,我们两人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程家德是我父亲,我妈怀孕之后他就出轨了,程柔只比我晚出生两个月。

十五岁那年我查出了急性白血病,我妈终于同意离婚,然后抛下了我出了国,我爸娶了程柔妈妈,把我一个人扔在医院。

我在医院里面哭着给他打电话,小心翼翼地问:「爸,你能不能让柔柔来医院试试骨髓配型,医生说兄弟姐妹成功的几率很大,爸,我不想死……」

他声音冷漠责怪我:「程诺,你怎么这么自私,你的命是命,你.妹妹的命就不是命吗?你知道骨髓穿刺有多疼吗?」

我怎么会不知道,检查化疗,骨穿的疼痛我怎么会不知道。

他不愿意,我不怪他,程柔并没有捐骨髓给我的义务。

可我住院两年,他一次也没来看过我。

十七岁那年圣诞节,我和病友难得出医院去玩。

繁华的大街上,我打电话想见他一面,和他吃顿饭,他跟我说:「程诺,我很忙,我还要给你赚医药费,你以后不要给我打电话了!」

隔着一个橱窗,他在店里牵着气球,满脸笑容,看着正在试穿公主裙转圈圈的程柔。

我被遗弃在了满大街的圣诞歌中。

从那天起,我发誓再也不会原谅他。

「程家德,和段许深结婚的这两年,他给了程家不少好处,已经足够还你养我替我看病的钱,我不欠你的。也许,你可以把你的另一个女儿卖给段许深。」

「程诺!你怎么敢这样跟我说话!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秘密吗?我要告诉段许深,他不会放过你的!我要把你和夏川的事情告诉段许深!」

「闭嘴!我不许你提他,不许!」

3

我在酒吧喝得烂醉。

夏川……这个名字,我不许任何提起。

夏川只能是我的夏川。

我想起了好多好多我刻意忘掉的往事,想起他的脸,段许深长着一张跟他八分相似的脸。

我看着段许深,就像看见他。

但是最近,我见段许深的频率越来越少了,再见时,那两张脸再也重合不起来了。

夏川的脸苍白、柔和。

段许深的脸冷峻、清正。

到底哪里像,让我执着了五年。

胃里火烧一样疼,脑袋也疼得厉害。

昏昏沉沉之间,一双手捞起了我,他说:「程诺,回家!」

转头是我朝思暮想的脸,是夏川?

还是段许深?

我分不清,也不想分清。

「我没有家!我没有家!没有人要我!」

他抱着我,让我依偎在他怀中,声音那样温柔: 「我要你,程诺,别这样,我会心疼。」

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会心疼我,真好。「闭上眼睛,你闭上眼睛。」

他乖乖闭上了双眼,我吻上了他的唇,冰凉凉,柔软,真好,夏川,闭上了眼睛,我吻过的每一个人都是你。

4(段许深视角)

程诺在酒吧喝醉了,酒吧是我朋友开的。毕竟是我前妻,我勉为其难还是去了一趟。

她喝得烂醉,一双眸子沾了雾气,湿漉漉的,让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她的时候。

她有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的眼睛,我没有告诉她,我第一眼注意到她并不是因为她和程柔相像,而是因为她那双眼睛,让人觉得似曾相识。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样问她,也不是刻意地套路,而是真的觉得我们见过。

喝醉的程诺跟平时不太一样,终于有了一点人味。

她从来都是模范的女友和太太,不管我做得有多过火,她都忍耐接受,像一具没有血气的机器,她越这样,我越想挑战她的下限。

有时候我觉得她并不爱我,她只是在意段太太的身份,可她没有一丝留恋地签下了离婚协议,那一刻,我疑惑了,她到底在意什么?

当她趴在我怀里委屈地说着自己没有家,我想,她在意的也许是一个家,是一个爱她的人,她把这个期望寄托在我身上,我却从来没有满足过她,我突然觉得愧疚了。

她亲了我,这次我没有像以往一样按她要求闭上眼睛,我看着她吻上我的唇,眼角落下的眼泪在灯光下泛着晶莹的光芒。

她在吻我时哭了,在一起五年,我从未见过程诺掉眼泪。

我带她回了我们的家。

她躺在床上,瘦弱,纤细,我也没有注意过我的太太是一个需要被人保护的人。

程柔发来消息,问我什么时候去找她。

我其实,并没有想跟程诺离婚,更没有想跟程柔结婚。

抛弃过我的女人,我怎么可能回头,我只是想狠狠地耍程柔一顿,没想到程诺这次真的会放手。

我有些烦躁,打电话问alex怎么追回女孩子,alex说鲜花、钻石,可是程诺不喜欢这些,alex问我她喜欢什么,我一时之间答不上来。

程诺喜欢什么,我不知道。

盯着她的脸,我突然觉得好陌生,我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她嗫嚅着什么,我贴近去听,顿时血液凝结,她不停喊着一个十年前的名字:「夏川!夏川!」

那一瞬间,我终于记起来我在哪里见过她。

是十年前的医院。

在我高三那一年,一个陌生女人在我家门口跪了两天两夜,不管保姆怎么赶人,她都不肯走。

我第一次从我妈口中知道了夏川的存在,夏川是我爸年轻时候犯的错误,比我小一岁。

他得了白血病,他妈妈想求我救他。

我妈请来了警察,那个女人再也没有来过。

她手机里拍下了女人下跪的视频,拿给我爸看:「这就是恶有恶报。」

可我,想见我同父异母的弟弟一面。

那是我此生第一次见他,也是最后一次见他。

舅舅在医院血液科当医生,我借了实习医生的白卦,戴上口罩,装成实习医生跟着舅舅查房。

病房内,夏川戴着一顶鹅黄色的帽子,面色苍白,嘴唇有些干枯,他正在看书,偶尔舔一舔嘴唇。

他跟我着一张相似的脸,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

我同情他又憎恨他。

他很有礼貌,看见医生过来,老老实实地问好,仔仔细细地回答问题,不管医生说什么,他都微笑着听,他那么平静那么沉稳,和这个喧闹悲痛的牢笼似乎格格不入。

我故意跟他说: 「你的情况不太好。」

他终于露出了一瞬的悲伤,那一刻我既痛快又内疚。

但很快他就恢复如初,岔开话题问我: 「医生,您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他让我帮忙送一个礼物给隔壁病床的女孩,今天是那个女孩的生日,她一直在等她爸爸的礼物,可她爸爸大概率不会来,夏川不想她伤心。

我在走廊外看见了那个女孩,她戴着口罩,可我一眼认出了她,夏川说那是个有着琥珀色眼睛的女孩。

我把夏川的礼物递给她,对她撒谎:「是你爸爸让我转交给你的,他说他今天有点忙,没有时间等你回来。」

然后,我恶作剧似的想要戳破这个善意的谎言。

那女孩低垂着眼睛,看着精心包装的礼物,没有一丝喜悦,平静地说出了真相:

「医生,我知道,是夏川让你送给我的对不对,我爸爸不会来的,我刚给他打过电话了,谢谢医生,请你不要告诉夏川,他会伤心的。」

她撕开包装,见到盒子里的蜡笔小新公仔,眼尾弯弯的,终于是笑了。

她拿着礼物回到病房,在夏川面前蹦蹦跳跳,声音开朗又快乐:「夏川,是蜡笔小新欸,我爸爸送了我新之助的公仔,我今天要抱着它睡觉!」

明明就是个破公仔,明明都在撒谎都在强撑。

他们笑得越开心,我就越烦躁越厌恶。

尘封的记忆跟现实对照,我终于明白了程诺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淡黄色的衣服,淡黄色的围巾,是夏川喜欢的。

藕、玉米、蒸菜,是夏川喜欢的。

人文社科历史类的书籍,也是夏川喜欢的。

程诺送我的每一份礼物,都暗藏着对一个死人的深情告白,所以她不在意我喜不喜欢,不在意我对她的百般羞辱。

我只是她储存爱意的容器。

屋内静得可怕,这间屋子,属于我俩的时间少的可怜,又埋藏了多少她对那个死人的思恋。

我疯了一样翻找,衣帽间,梳妆柜,每一个储物的角落,终于找到了一个木制的上锁箱子。

这里面,装着程诺所有的秘密,打开她,我们的关系将万劫不复。

可上天注定,我轻而易举在抽屉的第二个格子找到了钥匙。

箱子很大,一侧放着夏川送给程诺的礼生另一侧放着程诺送给夏川的礼物。

程诺送给夏川的礼物,都是没有拆封的,刚好十个,对应夏川死去的十年。

连封口的火漆、包装纸的花纹,都精心设计过,我拆开包装,每一件都别出心裁,有的是程诺自己的手作,有的是寓意深重的定制。

在这些精心准备的礼物面前,她对我这个替身的爱显得十足敷衍。

礼物的下层,箱子的底部,放着一沓书信。

是程诺写给夏川的信。

我颤抖地拆开信封。

「夏川,我十八岁了,你说过十八岁生日要陪我去欢乐谷坐过山车。可你食言了,你这个骗子。

我一个人坐了过山车,还尝试了好多刺激的项目,失重的感觉一度让我觉得自己要死了……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夏川,你去世的时候,疼不疼?

我在移植仓里好疼好疼,可你知道吗,因为出去之后可以见到你,我觉得这样的疼痛都是幸福的。

你知道吗,出去之后我就打算跟你表白,你为什么不等我?

你说过你会等我回去的,你这个骗子!」

「夏川,医生说我恢复的很好,除了轻微的排异反应,我的身体已经渐渐恢复成常人。

你资助的贫困学生,我也继续在资助,他写信问我,为什么没有回信给他,可我压根就开不了口,我该怎么告诉一个十一岁的孩子你死了,我只回了'我很忙,好好学习',希望那个孩子不要太伤心失望。」

……

「夏川,我见到了一个和你好像的人,我在想,你长大了会不会也像他一样,走在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

我偶遇程家德了,他正搂着一个女人,不是程柔妈妈,他又出轨了,为什么他这样的坏人活得圆圆满满,你却要死?

世界真的好不公平,不,不对,他是坏人我又是什么呢,他养活了我给了我看病的钱,我有什么资格去骂他,夏川,我真的好恨,为什么,他为什么不爱我还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直接死掉!」

「夏川,段许深跟我表白了,我答应了,我知道他是因为我妹妹才跟我在一起的,没有关系,毕竟我喜欢的也不是他。

五年了,不看你的照片我已经快记不清你的脸了,但是现在,我再也不会忘记你了。」

「夏川,我今天喝醉了,吻了段许深,这不是我的初吻,我没告诉你,中秋节在病房我偷偷吻过你,你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其实不是的,我看见你第一眼就觊觎你,我不是小孩子分得清什么是依赖什么是喜欢。

吻他的时候,我说他是我独一无二的的珍宝,他动容了,动容的样子更像你,你明白吗,你才是我独一无二的珍宝,我再也没有自己的宝物了。」

「夏川,我结婚了。

戴上婚戒的那一刻,我想我这辈子已经完了。

不,也许从我确诊白血病的那一天,我妈抛弃我,我爸也不要我,我就已经完了。

我就想寻找那么一点零星的可怜的爱意,是你在我重病的两年支撑我活下去,可我好了你却死了,这世上终究没有一人爱我,段许深也不爱,可我要的只是他那张脸,和他在一起,牵手、亲吻、结婚,恍惚之间我仿佛觉得和你也过了一辈子。

他很可恶,但我也可恨,上帝若罚我下地狱,那便罚吧,我不后悔。我这辈子本就如履薄冰,凭什么连这点虚假的幸福都不肯给我。」

6

歇斯底里过后,我平静地坐在床边看程诺醒来。

昏暗的暖色灯光打在程诺脸上,她看起来披上了一层柔和的霞光,圣洁、温和、无辜,可我只想毁掉她。

她醒来第一眼看见我,先是不敢置信、眷恋,然后是惊恐、警惕,她看我和看他的眼神截然不同。

「醒了?」

满地的狼藉,撕碎的信纸照片,剪坏的玩偶,摔破的水晶……我的礼物不知道她是否满意。

「谁允许你动我的东西的!」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可我感受不到疼痛,肉体的疼怎么比得上心疼,我要让她比我疼千倍万倍!

「程诺,我也要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

她正在地上捡撕碎的照片,可碎掉了就是碎掉了,纸片捡起又从手里落下,再也拼凑不出原本的样子。

「夏川死的前几天,我给他发了他妈妈在我家门口下跪的视频,他死的时候,应该还在内疚自责。」

程诺从地上挣扎起来,又是一个巴掌,红血丝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变得狰狞,

她看着我一字一顿,声声泣血:「段许深,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她不是第一个说这句的话的人。

我爸也说过。

因为夏川病情恶化,我平静多年的家又开始了争吵。没有人在意我高三,我爸妈在楼下互相指责。

我爸骂我妈冷血,我妈骂我爸贱.人。

我爸私下找我让我去骨髓配型,被我妈发现了,我妈和他打了一架,两个人伤痕累累。

这一切都是因为夏川,在我六岁那年,我妈发现我爸出轨,两人吵了整整一年,全都忘

记了我,我因此晚了一年才上学。

出于报复心理,我从我妈手机上导出了夏川妈妈下跪的视频,把他发给了夏川,没过两天,他去世了。

我爸那天喝得大醉,又和我妈吵了一架,我妈口不择言说夏川活该,我爸骂道:「为什么死的不是你的儿子!」

我就在楼梯间完完整整听完了他们的争吵。

可是,为什么死的要是我,我难道就是什么大恶人吗?

我背着我妈私底下入了骨髓库,没多久就有人打来电话,我和夏川的骨髓配型全相合。

我是打算以陌生人的身份捐献的,可我还有两个月高考,我想等高考结束之后再捐献。

没想到夏川病情突然恶化,没能等到那一天。

我是恨他,可我并不想他死,他死,也并不是我的错。

为什么所有我在意的人都爱夏川,为什么!

7(周默视角)

段许深打来电话,我正在实验室,论文定稿了,我是二作,导师对我很满意。

除了贫穷,哪方面我都十足幸运。

程诺,迟早有一天我会成长为一个配得上她的人。

「程诺失踪了,我联系不上她,你知道她在哪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疲惫。

「段先生,你跟程诺已经离婚了,她的事情与你无关。」

他顿了顿,似乎在相说辞,之后才缓缓说出:「我破坏了所有与夏川有关的东西,我怕程诺……」

段许深终于知道了夏川的事。

两年前我来到这座大城市,资助了我十二年的人约我吃饭。

刚见到程诺的时候我很惊讶,第一,她看起来很年轻,第二,他是个女人。

我的资助者叫夏川,早些年我与他写过书信,他的言辞和口吻都像是男生。

后来书信断了,我也有了手机,只有逢年过节我俩会互相问好。

程诺递给我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人年轻、虚弱、苍白。

「夏川已经死了,他去世的时候跟你一样大。之后资助你的人一直是我。」

程诺收起照片,没有露出一丝悲痛,很快就岔开了话题,递给我一张精致的请帖。

「周六是我的婚礼,欢迎你来参加。」

我内心突然闪过某种失落,还是客气礼貌地接过请帖。

后来我们聊了很多,大多数围绕着我的学习以及即将开始的大学生活。

程诺很关心我的学业,在谈话结束时她说:「看到你现在这么出息,他一定会很开心。」

这个「他」是谁,我们都没有挑明。

程诺的未婚夫来接他,那张在车窗内一闪而过的脸出现的瞬间,我明白了他们婚姻的真相。

可我什么都没有说,我也没有资格说些什么,我只能继续挂上客套的笑容,祝福程诺: 「姐姐,祝你新婚快乐。」

程诺的生活是一个巨大的谎言,我是这个谎言微不足道的注脚。

对夏川的怀恋是她生活中的唯一真实。我隐隐约约知道他们的故事。

夏川的信中偶尔会提起一个女孩,她很活泼,很坚强,他提起她时总是潦草结尾,生怕泄露些什么。

可我那时只是个小学生,我什么都不太懂。

八岁那年,因为夏川资助,我有机会去镇上读书,镇上的学生和我云泥之别,他们穿着干净的衣服干净的鞋子,吃着我从未吃过的零食。

那时我疯了一样想要一双干净的球鞋,最后我三个月没有吃早餐,用这笔钱买了一双完好的鞋子。

我爸妈看了之后认为我攀比,添油加醋告诉了夏川,夏川写信问我怎么回事?

我在信中失控告诉他,我很喜欢这双球鞋,我也想要一双跟别人一样的鞋子。

他寄来了钱和信,给我讲道理,告诉我有什么生活需要可以跟他提,但是不能因为喜欢就不管不顾。

他讲了好多好多,唯有最后一句话,我不能理解,他说:「先有未来,才有喜欢。」

没多久,他便去世了,程诺和我之间只剩下简短的联系。

现在想来,夏川那句话,应该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从我上次在咖啡厅见程诺,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上次她接了她爸的电话,情绪失控,状态就不太好。

我给程诺打电话,一直显示忙线中。

发消息,一天之后还是没回。

段许深很急,凌晨两点又打电话给我。「你知道夏川的墓在哪吗?她会不会去看夏川了?」

「夏川……没有墓,他的遗体捐赠了。」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段许深的状态也很差。「他就没有什么留给程诺的东西吗?」

他的话点醒了我,其实是有的。

我曾在信中提过我想要一台可以摄影的机器,夏川当了真,九岁那年生日,他寄给了我他的dv,跟我说:「很抱歉是二手的,希望你能玩得开心。」

我父母怕影响我学习,直到我高考完才还给我。

dv中有一张sd卡,里面储存着夏川的一段视频,开头是他不自然的打招呼,说: 「嗨,程诺,医生说我状态不太好……」

之后我就没再看了。

我本来想把dv给程诺,但那时候她已经要结婚了,我不想再揭开她陈年的伤疤,所以一直没提过这件事情。

「段先生,我也许知道怎么找到程诺,但请你保证,尊重她的意愿!」

段许深吸了口气,回道: 「好。」

8(程诺视角)

福利院的走廊偶尔传来孩童打闹的声音,夏川的妈妈徐容在这里当义工。

上次见面是我婚礼现场,她远远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离开了,自那之后,我一直不敢见她。

努力拼凑起来的照片,是我剩下的跟夏川有关的唯一物件。

破碎的照片上,他戴着鹅黄色帽子,我戴着天蓝色帽子,我们的头发都因为化疗掉光了,我们都在笑,那个时候,我们还有未来。

「明天与意外,哪一个会先降临?」

医院是最适合问这个问题的地方,这里的人每天都面临着这样的抉择。

夏川拉着我去看小花园的墙角,一株绿植从水泥的缝隙钻了出来,叶片上还挂着清晨的露珠。

夏川说:「这颗草和其他小草不一样,因为他是从水泥地里钻出来的,它是独特的,我们也是这个世界最独特的存在。」

那天之后,我坚定的相信我的明天一定会到来。

我放下自尊求我爸爸,求医生,努力配合治疗,疼到钻心也不叫一声,我就是想和夏川一起到达明天。

我终于等到了骨髓库配型成功。

进移植仓的前一天,夏川把心爱的玩偶送给我想让它陪伴我,但医生说不能把玩偶带进仓,他吻了我的额头,说道: 「诺诺,这是我的祝福,我在外面等你。」

在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

医生说他情况好转,回家养病了。

我知道医生怕我情绪不稳定,骗我的。

他那时的状态已经很差了,可明明只差两个月,他的移植手术两个月之后就能进行。

我在病房内等他,等到出了院,还是没等到。

我把我的联系方式和住址交给护士,如果夏川回来找我,请她们转交给夏川。

护士欲言又止,面露同情,可我假装没有看见。

我等着那个微弱的可能性,说不定有一天夏川会精神抖擞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们可以一起读书一起看电影一起去游乐园。

可我最终没能等到他,我在街遇到了徐阿姨,她面色疲惫,整个人看起来苍老了十岁,失踪的夏川终于被宣告死亡。

他的生命在我的生命中划上了句号。

9

徐阿姨推开门,看见我,温柔地抱过我。

她老了,有了白发,可相比十年前,她温和平静,我一瞬间哭出了声来: 「阿姨,都没了,一切都没了,夏川留下的痕迹,全都没有了!」

徐阿姨抚着我的背:「诺诺,不会的,夏川永远在我们心中不是吗?他资助的孩子有了更好的未来,他留下的课本和书籍变成了福利院小孩的读物,他的遗体成为了医学生的教材,他以另外的方式一直活着。」

「可是阿姨,我真的好想他,他说过他会等我的,他骗我,他骗我,他连一句话都没有留给我!」

「不是的,他死前一直惦记着你,他一直在找一张sd卡,他跟我说过,如果他发生了不幸,那就是他的临终遗言。

可惜最后也没能找到,这也许就是天意,可那孩子,一直惦记着你啊,他最不想的,就是你走不出阴影。」

徐阿姨擦干我的眼泪,说道:「诺诺,夏川死后,我也消沉过很长一段时间,我曾一度认为夏川的死是我年少轻狂的报应,我没有资格去开始新生活,可我看见他的照片看到他从小到大生长的过程,我想,这个孩子是个独立的个体,他凭什么要成为我的附庸,我的错误应该由我自己去弥补。我们都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不是吗?」

「把夏川变成自己颓废生活的枷锁,也是对逝去的他的不尊重。」

我捏着那张满是碎痕的照片,第一次产生了放手的想法,放过自己,放过过去,这真的是夏川的愿望,如果有一天我忘记他,他会不会怪我。

徐阿姨递过我放在桌上的手机,手机上密密麻麻的未接电话和信息,徐阿姨说:「诺诺,你看,还有那么多爱你在意你的人。」

我打开微信,一行字映入眼帘:「程诺,我有夏川的遗言,速回。」

10

兜兜转转回到了段许深的家。

他在家中冷脸等我。

周默担忧地问我去哪里,我没有回。

「程诺,你还知道回来,如果不是因为夏川,你是不是要彻底消失?」段许深责问我。

可我没有心情跟他吵架,只是问道: 「夏川的遗言在哪里?」

「程诺,你对我,难道没有一丝愧疚吗?」

我笑了,是冷笑,五年感情,他对我的折磨早就已经磨掉了我对他的愧疚。

对段许深,我可以说是仁至义尽,这世上没有人可以比我对他更体贴更纵容。

即便我动机再不单纯,可我对他的好从来都是实实在在。

「段许深,所有人都可以谴责我,唯独你不可以,我对你没有歉意,我只是把你当成另外一个人,可你呢,你有把我当成人看过吗?」

他急了,「我可以解释,我只是想试探,你到底在不在意我!」

「那你在意过我吗?你带那些女人回家的时候,侮辱我的时候,有在意过我的感受吗?

段许深,爱不是这样的,你爱一个人,怎么会舍得让她伤心难过。

你现在责怪我质问我,不过就是因为我伤了你的自尊心,你在我身上找到了新的好奇,燃起了新的征服欲。

如果我还是按照以往一样求着你依着你,你又会怎样对待我,嘲讽?鄙夷?」

他低下头,嗓音里艰难蹦出几个字:「程诺,我可以改。我真的爱过你。」

「不必了,我们结束了。」

他突然发疯似得捏住我双臂,「程诺,你可以继续把我当成夏川,我会尝试不介意的!」

「你疯了,段许深,你疯了!」

周默把他拉开,「段许深,你说过,你不会勉强她的!」

段许深瘫坐在椅子上,终于平息下来,不再抬头看我,像是想起了什么,自嘲似的笑了,

继而说道:「程诺,对不起,财产分割的事情我会处理妥当的,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夏川妈妈,请你帮我跟她道歉,很抱歉没能救下夏川,很抱歉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光还让他伤心。好好照顾你自己。」

他步履蹒跚地离开了,盯着他离开的背影,我想,那场名为夏川的荒唐美梦终于该结尾了。

周默把dv机递给我,dv机上还贴着我贴的贴纸,已经泛黄。

「我想一个人单独看,麻烦你了。」

周默也离开了,偌大的房子,只剩下我和夏川迟到了十年的遗言。

11

视频中的夏川,青涩,单薄,看着镜头十分拘谨,又故作镇定咳了几声。

「咳咳……诺诺,医生说,我的情况不太好……我录这个视频是为了以防万一。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死了,下面的话就是我想对你说的话,诶呀,好别扭好矫情啊。」

怎么说呢,有时候,我觉得我们的生命是一个奇迹。

你看,整个地球只有少数几种生物拥有自我的意识,能够靠理性而不是本能去生活。

这是一件多么奇妙的事情。而人类征服了距离、病痛甚至时间,发展成了现在的文明,这又是一件多么伟大的事情。

虽然再伟大的事情最后都会归于尘土,就像我们的生命。

可是我活过,我留下过痕迹,和宇宙的漫长岁月相比,这些不值一提,但对于我个人来说,这是我生命的全部意义。

我不觉得死亡是我生命的终点,死亡只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在死去之后,我将以另外一种形式存在。

你们对我的思恋,我在这个世界投放的火种,将会构成死后的我。

科学无法论证轮回,亿万年之后,谁又能保证我不会重生,在宇宙的另一个角落与你们相遇。

我来过,看过这个世界,爱着别人也被别人爱着,这就足够了。」

「诺诺,如果说我死了,留下来的是你,请你不要难过太久,全天下我最舍不得难过的人就是你和我妈妈。

请你带着对我的思恋好好活下去。

我知道'好好活下去'这个命题听起来很虚伪很空泛,我知道你一个人会很孤单很寂寞,可是人生那么长,破土重生的那一刻,总是最痛苦的。

人的一辈子不会只喜欢一个人,不会只依赖一个人,你的人生有无数种可能性,也会有各种情绪和体验。

有人会爱你,你也会去爱别人。

你不是一个人活着,你的血液中流淌着捐赠者的善意与温柔,你的未来背负着我的爱与期待。

我相信你一定能战胜所有困难与挑战,因为我认识的程诺是全世界最勇敢的女孩。」

「诺诺,偷偷告诉你,中秋节那天我没睡着,偷亲是不礼貌的行为!

如果我们有未来,下次换我吻你,如果我们没有未来,你一定要记住,程诺是我最爱的女孩,她值得被全世界钟爱。」

视频结束了,我对夏川十年的执着与追寻,在那一刻,终于砰然坠地。

眼泪滴在破碎的照片上,我望向窗外,模糊的视线中,黄昏的火舌舔舐着天空。

我记起了多年前我离开医院的那个傍晚,也是同一片天空,也是像要把世界点燃的云霞,我没有等到夏川,可我依旧觉得,我的生命是如此的绚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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