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个赔钱货,我早就后悔生了她!”
这是我刚下高铁,拖着疲惫的身体赶回家,站在病房门口听到的第一句话。那声音刺耳得像一把锈迹斑斑的刀,生生剜进我的心里。我僵在门口,脚像生了根,手指攥紧了包带,指节发白。门半开着,母亲的声音清晰又刺骨。
“她有什么用?上学花了那么多钱,工作也不见得多有出息。现在三十了,连个对象都没有。我这是白养她了,真不如把这些钱留给你弟弟。”母亲的语气带着几分怨气,又掺杂着某种理所当然的冷漠。
我隐约听到弟弟的声音,他似乎在低声附和:“姐确实太自私了,妈你住院了,她都不赶紧回来。我这两天还得照顾你,真是累死了。”
我的耳朵“嗡”地一声,心脏像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我站在那里,眼前突然模糊了。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六个小时的高铁,我为了什么?为了替弟弟分担?为了尽女儿的责任?可这一切在母亲的眼里,竟然都只换来了“赔钱货”三个字。
我转身,走得很慢,但脚步却异常坚定。病房的门没有推开,我也没有再回头。
回到家里,我坐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发呆。窗外的风呼呼地吹着,掀起窗帘的一角,像在挖苦我的狼狈。弟弟的微信突然弹了出来:“姐,你什么时候来医院?妈还在念叨你呢。”
念叨我?我苦笑了一下,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下一句:“你们照顾吧,我有事。”
关掉手机后,我靠在沙发上,脑海里反复播放着母亲的话,像一场无休止的噩梦。我想起小时候的种种,心底那点温暖的回忆瞬间变得支离破碎。
记得小时候,家里很穷,母亲总说:“家里没钱了,优先供你弟弟。”那时的我不懂事,只知道哭。
上学后,每次交学费,母亲总是皱着眉头,把钱拍在桌子上:“读什么书?
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以后还不是要嫁人!”可那时候,我还是满怀期待,以为只要我足够努力,总有一天能够得到她的认可。
可后来呢?
高考那年,我考上了重点大学,却被母亲一句“学费太贵了,家里供不起”打回原形。
是外公看不下去,拿出了自己的积蓄资助我。
毕业后,我找到了一份还不错的工作,每个月按时给家里寄钱,逢年过节也不忘给弟弟买东西。
可这些年,我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却是:“你弟弟才是家里的希望。
你工作了,该多帮衬着点。”
我努力了那么久,换来的却是一句“赔钱货”。
想着想着,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我努力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但泪水却像决堤的洪水,根本止不住。
第二天一早,父亲打电话过来,语气里带着责备:“你妈住院了,你怎么还不来?当姐姐的,一点责任心都没有吗?”
我沉默了片刻,冷笑了一声:“爸,我上学的时候,您跟妈说过‘当姐姐的’这四个字吗?”
电话那头的父亲愣了一下,声音瞬间拔高:“你什么意思?你妈可是生你养你的!她现在病了,你不管她,你还是人吗?”
“她也说过后悔生了我啊。”我语气平静,甚至有些冷漠,“你们不是一直觉得我是个赔钱货吗?既然这样,我不回来,也不算是什么损失吧?”
挂了电话,我的手微微颤抖着。那一刻,我终于明白,原来家庭的偏心,不仅仅是母亲一个人的问题,而是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一种对女性的轻视和压迫。
几天后,我接到了外公的电话。
他的声音透着疲惫,却带着一种笃定:“丫头,别放在心上。
你妈年轻的时候吃过很多苦,她的心是偏了,但她对你不是真的没有感情。”外公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你要是真不想回去,就别勉强自己了。
外公知道你这些年受了委屈。”
听着外公的话,我的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 终于,有人站在了我的角度,替我说了一句话。
可即便如此,我依然无法释怀。
长久以来积压的委屈、愤怒、不甘,像一块巨石压在我的胸口,堵得我喘不过气。
我想起了母亲对我的一次次贬低,想起她对弟弟的偏爱,想起她病床上的那句“赔钱货”……这一切都让我觉得,我早就被这个家“驱逐”了。
几天后,我辞掉了工作,收拾好行李,搬到了另一个城市。没有告诉父母,也没有告诉弟弟。
我开始学着为自己而活,不再为了讨好谁去改变自己。
后来,有一次外公打来电话,说母亲出院了,也许是病痛让她变得脆弱了一些,也许是我的离开让她有所触动,她跟外公提起我时,语气里少了几分强硬,多了几分惆怅。
我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听着。 我不确定她是否真的后悔,也不确定她是否会改变。但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伤害,是无法轻易弥补的。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触碰关于家的话题。可渐渐地,我学会了接受,接受这个家庭的不完美,接受母亲的偏心,接受这些年我所承受的一切。
不是为了原谅谁,而是为了放过自己。
现在的我,生活在一个小城市,过着简单而平静的日子。偶尔我会跟外公通过电话,听他说起家里的近况。我不再像以前那样愤怒,也不再急于证明什么。
有时候,我会想起那天站在病房门口的自己,那个被一句“赔钱货”刺得心碎的女孩。她的痛,我永远记得,但我感谢她的勇敢,因为正是那一刻的转身,让我终于学会了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