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月半

2022-1-1316:12原创

哑巴舅是我堂哥的舅舅，我们也跟着喊舅。

八十年代末吧，我初中的时候，堂哥开始做起了杀猪的生意，那可是个辛苦活，每天天不亮起来烧水，然后杀猪收拾，再然后把猪肉放在自行车上，驼到几公里或者十几公里的集市上卖。

大爷大娘看堂哥忙不过来，大娘的哑巴弟弟在家又无人照应，就把哑巴舅接了过来，一方面是能照顾哑巴舅的生活起居，最起码有口热乎饭吃，另一方面能帮堂哥干点活。

初来的哑巴舅很腼腆，见谁都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后来逐渐熟了，夏天我们大家坐在院子里聊天，哑巴舅也会啊啊啊的比划着，今天遇到了什么新鲜事。

哑巴舅很会起名字。比如他比划留胡子的。就是说大爷，半长头发的，就是大娘。双手外张，膀大腰圆的是说大堂哥。高个子的是二堂哥。留小辫的是指堂嫂。反正他见到每个人，都会给你指出特点，而且给别人一比划，就知道他指的是谁。

都说上天给你关上了门，必然会给你开一扇窗。这里说一下哑巴舅的绝活，来的第二年还是第三年，村里有人办了个裁缝培训班。

哑巴舅每次来回路过，都会从培训班的窗户外看一会。

谁也没有在意，这个偷看者比坐在教室里的人更早“毕业”。

秋后的一天，二堂哥明天要去相亲。试了好几身衣服，不是大了就是小了，不是破了就是脏了。反正没有啥合适的。

二哥嫌丢人，不愿意去，被大爷踹了两脚。

哑巴舅拿了一身旧了的衣服，回了自己睡觉的屋子，谁也没有在意，反正就看到一下午哑巴舅出来进去好几趟。

第二天一早，哑巴舅捧着一身衣服交给二哥。

二哥穿上一试，非常合身，上衣笔挺，裤子裤线笔直，关键是衣服样子，还略有个小翻领，正是前几天培训班里教的样子。

哑巴舅一夜没睡，用一身旧衣服，改样子，翻面，一针一针缝出来的。

让人惊奇的是，哑巴舅并没有量二哥的尺寸。做出的衣服如此合适。

从此以后，我们几个的衣服哑巴舅全包了，你买块布料，给他看一眼你要的衣服样子，你就别管了，他也不量，但是做出的衣服严丝合缝。

一来二去村里人都知道了哑巴舅会做衣服。而且能做出你想要的样子，还合身。纷纷找来，尤其是一些爱美的大姑娘小媳妇。哑巴舅乐此不疲的来者不拒。

后来，堂哥干脆在近的两个集市给哑巴舅摆了张桌子，一身衣服收几毛钱。哑巴舅摆起了摊。

也许是哑巴舅的厚道，也许是冲着他的衣服样子，反正哑巴舅的摊位很火。

堂哥出钱，托人给哑巴舅购置了缝纫机，包缝机，机器到的那天，高兴的哑巴舅搓着手屋里屋外来回溜达，见人就拉着人家，去看他的新机器。

同行是冤家一点都不假，哑巴舅的摊位，严重影响了集市上的另外一个摊位的生意。

有人冲着哑巴舅的衣服样子，更有人就想看他的绝活，只要看到本人，不量任何尺寸，就能做出合身的衣服。反正一到赶集，他的摊位前总是挤着人，有做衣服的，有看热闹的。

直到有一年的腊月，哑巴舅的摊位前来了一个胖子，带着料子，让哑巴舅做身衣服。哑巴舅看了一眼来人，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一串谁也看不懂的符号就把纸条夹在布料里了。这是他的一贯作风。写的什么，谁也看不懂，但是做的衣服从来没有出过差错。第二个集市，那人来取衣服，取了衣服大喊起来，说哑巴舅把他的衣服做坏了，要哑巴舅赔他布料。说着，当场把衣服穿在身上，试给众人看。果然，衣服肥出来很多。

哑巴舅急得额头青筋暴起，啊啊啊的比划着。堂哥听到这边动静，从肉摊那边过来。一边说着好话一边掏钱赔给人家布料钱。

这下激怒了哑巴舅，他啊啊啊的叫着，比划着。突然，他从旁边卖土产的摊位上抄起了一把斧头，转身猛砸自己的摊位。好在众人拦腰抱住了他。

那一天哑巴舅再也没有收衣服。回家后把当天收的衣服做完。比划着让堂哥再赶集时交给取衣服的人。

尽管后来堂哥打听出了，那个人就是另外一个裁缝摊位找的人，身上提前缠好东西装成胖子，取衣服再恢复原来。为的就是治治哑巴舅。

堂哥也把事情跟哑巴舅比划清楚了，但是哑巴舅坚决不出摊了，谁劝都没用。村里人谁再找他做衣服都没戏。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看到哑巴舅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