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巴大人的退思堂出来，纪文庸感觉到有点天昏地暗的感觉，脑袋隐隐作痛，原本说不再复审他经办案件的巴里坤还是大致看了一下案卷的，他点出了三处致命伤，一是衙门在观音堂清查出的大批私盐到哪儿去了，苦城的官盐经营如何？二是加税的维新款用到哪儿了，难道就仅仅购置了一台机器这么简单吗？三是皮洞一案赃款收缴后的去向，怎么乱马交枪、花哩呼哨、零零散散地让人看不懂，这样，明显地给上司没法交差吗。还提出希望，让他再整理一下，并且说了，这不是互不信任的事，而是一种关心与爱护，是同僚之间的真挚感情所在。
胡海狸挠了挠头，这事儿，确实有点棘手，看来，巴大人是认真地看了卷宗，并接受了一些别有用心之人指点的，这个人会是谁呢？陈忠实、李文忠？胡海狸和纪文庸都摇了摇头。苦城本地的同僚？他们二人不敢断定，这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衣的事，谁能隔皮断货呢？
“是不是老皮啊？”在白千秋眼里，皮洞之不死，就永远是他的敌人，要知道，在整个阿寺，姓皮的才是第一大户呢。纪文庸摇了摇头，说道：“他即便有这个心，可也没有这个胆，更不会有这个机会的。老柴说了，他已经是半死不活的了，听说我们正在想办法减轻他的罪责，还哭着喊着感恩戴德呢。”
“是不是他，都得试一试，不探出这件事的行动者和幕后策划者，将来我们的麻烦肯定不会少的，更何况，这官场之内，谁会没有小辫子啊？我看这样，让那个了决和尚再进去两天，一探究竟。这个皮洞之，一见了决和尚又进去了，肯定又要吓破胆的，如果是他找的事，肯定是会说的。”官场老江湖胡海狸确有把握地说道。大伙点了一下头，表示了认同。
“依我看啊，查出告黑状的，是必须的，赶快把事给平息了更是当务之急。”田银根是个喜欢快刀斩乱麻的人，他急于平息事态，他知道，这次，巴大人没有说收税的事，已经是给自己面子了。他提前私下里是委托李忠义给巴大人送了一点好处的，一幅坟墓里挖出来的明代字画，足以让巴大人爱不释手了。而这次说的几件事，似乎都与自己无关，那个李忠义当时还有几分不愿意，可他与孙习老婆的把柄在自己手中，最后也就好就范了。
“田镇长说的对，无论如何，我们必须把这几件事化解在巴大人这里，只要他不追究，我们这点案卷，送到上司那里，也就是一堆废纸，只要下级不提出疑问，根本没有人过问的，过不了一年半载，早已被新的案卷压着，无人问津了。如今这时势，案卷多如牛毛，过后谁还会深究这点小事。”胡海狸觉得田银根说到了关键处。
“可是，巴大人是个旗人，自誉为清正廉洁的楷模，这号流官，比不得我们，恐怕我们的钱，尤其是这种大钱，带着问题的钱，他是要掂量掂量的，收不收还在两可，如果一下子把我们给拒绝了，这事暴露出来，我们的理亏不说，同时也断了后路，那样子，就不好说了。”纪文庸说的也有道理，人家是让你整改一下的，并没有真说你有大问题，有确切的大问题。如果给他去送礼，摆平这事，那不是明显是告诉他，自己有错了，送礼收下了，皆大欢喜，拒收，成了敌人。
“千里来做官，为的是吃和穿，他那点俸禄，加上不菲的养廉银，也算是我们衙门里的翘首了，但往上看，他也未必。他不收礼，不代表他不送礼，如今这天下，个个是乌鸦，难道还能挑一只白毛乌鸦出来？他要送，这银子从哪儿来？他总不会拿着自己的家产去送吧。如今，我们身上的羊毛，是出在刁民这群猪身上，巴大人这样的大羊，羊毛是要出在我们这些小羊身上。他上头的大象，毛要出在他们这些大羊身上，这是肯定的。也就是老百姓口中所说，官越大越好、越和气、越亲民、越爱民，殊不知，他们那点猪毛，人家不稀罕，或者根本不看不到。”胡海狸认真分析着，大伙点着头，承认着这个事实。
“世事如此，他巴里坤也不是什么世外仙人，他同样有这样的需求，更有这样的心理，或许他内心是矛盾的，但他对金钱的渴望并不比我们低，甚或有过之而无不及。说到这儿，就好办了，关键就是两点：一是送什么？二是谁来送？送什么的问题，当然一要投其所好，他喜欢什么，我们就送什么；二要价值不菲，巴大人这身份，送的东西不可能像陈忠实、李忠义那样，敷衍了事，一定要下大本钱，花大价钱，又不能是真金白银，那样就太直接了。至于谁来送，更是关键，我们这些下属，包括纪大人你，他是不敢沾的。因为他知道我们头上，生着多少条小辫子，他不会因为我们而丢了他的清廉之名的。因而，这件东西和这个人，很关键。”胡海狸进一步分析着，大伙双频频点起头来。
白千秋似乎有点急不可耐了，问道：“胡先生，依你的意见，这送个球礼，还有这么多讲究？白某虽说闻所未闻，但也信服，觉得先生说的在理，可说了半天，到底该送什么，又有谁去送呢？”
“至于送什么，胡某也想了很久。第一，断然是不能直接送金银的，那样的话，有斤有两，一旦我们那一天倒霉，东窗事发，他那儿也就是证据确凿，逃脱不得的：第二，断然是不能在我们苦城送的，脱离我们苦城，送苦城之外的东西，也就与我们苦城脱离了干系；第三，断然不能是我们几个当中任何一人送的，交由第三人，从中斡旋，与苦城官场脱离干系，不过大家心知肚明，把活儿做了罢了，办事隔层纸，上司追究责任时，也就隔了层墙，我想他巴大人肯定会接受的。”胡海狸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份上，大伙思考着，这可该如何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