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乏爆款的暑期档,又有怀旧剧出来了。
电影《白蛇.浮生》再次翻拍青蛇和白蛇的故事。
可以说,这对姐妹cp是中国神话历史上除了狐狸精苏妲己之外最热门的女妖。
在羊的记忆里,这对cp的人设也始终在变:
白蛇做过贤妻,青蛇做过第三者,在有的版本中,她们之间也有微妙的火花。
有时候她们被男性凝视,展示出传统女性的特质。
有时候她们又充满反叛,是女妖里的“玉娇龙”,发誓要和传统的性别压迫彻底决裂。
但她们的内核都一样珍贵——她们既是妖怪,也是身披女性外衣在人类社会里摸爬滚打的勇者。
今天,羊就带大家唠一唠白蛇青蛇宇宙的变迁史。
看看这对女妖精究竟如何争夺“妖生”话语权,又凭着怎样的特质最终俘获每代观众的心。
色:与有情人做快乐事
唐朝时,一个名叫李黄的书生,被一个白衣女子勾引,两人待家“三日夕饮乐”。
三天后,书生化血而死。
白衣女子人去楼空,原来,那是只蛇妖。
“昨宵红灯帐底卧鸳鸯,今日黄土陇头送白骨。”
没错,这就是白蛇的早期版本——男性出于性压抑塑造出了女妖来背锅。
现代白蛇作为正面形象在民间盛行,归功于92版《新白娘子传奇》。
赵雅芝扮演的白素贞,一跃成为中国好妻子。
她不再是满足男性意淫的客体,为救许仙,抢仙草,闹地府,闯瑶池。
可以这么理解,白蛇是战斗力爆表的女人,而许仙只算半个男人,口头禅:娘子救我!
但是,即便和许仙是观音钦点的姻缘,白素贞依旧没有战胜天理的自信,只能战战兢兢地维持着婚姻。
一环套一环撒谎,偷库银,盗法宝,让许仙开药铺,方便他出门摆阔…
被收入雷峰塔后,儿子许仕林高中状元,她才被放了出来。
“母凭子贵”的儒家纲常,使得人妖恋最终圆满,所有人得道成仙,收入天庭大编制。
如果说这还是一个女人服从于各种规则的“投名状”叙事,那么,刘涛版《白蛇》的自主性则强得多。
白素贞来到人间,并非想找一个人类老公,而是收集八滴眼泪修道成仙。
恰好遇到不错的人,爱,也就爱了。
她全然没有“感激报恩”的不配得感——无论是人还是妖,我们都是平等的。你对我好,因为我本身就足够好。
故事的结局,在法海逼迫下,白素贞自愿踏入雷峰塔,许仙甘做扫地僧,一人一妖,守着一墙之隔长相厮守。
虽是悲剧,却以胜者的姿态,讽刺了父权制下的迂腐卫道者:自己满脑色欲,偏要规训别人一个扰乱春心之罪。
现代话剧版《青蛇》,主角由白素贞变成青蛇,更加直白刻画了妖精“做自己”的欲望。
大尺度台词血洗B站,对“蛇想成人”的设定,袁泉饰演的白蛇痛骂:
“不知道上辈子吃了什么蜈蚣屎,蛤蟆尿,想成人!想成人的这一刻起,我就成了悲剧的主角…”
秦海璐的青蛇,遇到心动男嘉宾(法海),表现那叫一个赤裸:
“我不是来上香的,我是来跟你睡觉的!”
“你没有看见我身上的袈裟吗?”
“什么袈裟,我只看见了一个男的。”
导演田沁鑫直接大手一挥,让青法这对老CP缠缠绵绵几百年。
青蛇爱慕法海,从宋代追到民国,每夜盘在屋顶询问:“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一点点?”
法海冷心修道,却非铁石心肠,开始抵抗,后面宽容,扭捏答:你不是在我房梁上盘了五百年吗?
俩人你来我躲,相爱相杀……直到圆寂前,法海终于吐露真心,哽咽道:“小青,你等我回来,与你授业解惑。”
别说,观众还是第一次见禁欲僧侣和麻辣女妖告白,叫人痛彻心扉…
青蛇热烈,直白,甘愿剥离一切外界因素,只用一个衡量标准行事——我喜不喜欢。
比起恪守世俗规则,只能螺丝壳里做道观的人类,女妖,已经拥有了更真实的毛边。
戒:男欢女爱,从妖到人蜕变的残酷现实
也许每个人出生时,都以为这世界是为她一个人而存在的。当她发现自己错的时候,他才开始长大。
种种“化羽成人”的后续故事里,青白二蛇,迎来一次次生长痛。
唐僧最难的一关是女儿国,女妖的劫难是男人。
她们终将面对人性的幽微、灰败,那是真正晦暗的现实。
很多年前,徐克将一叠剧本递给张国荣。
靓仔看完,果断摇头拒演:“(许仙)实在太衰了!”
大名鼎鼎电影《青蛇》,塑造了史上最惹人厌的许仙——谈不上十恶不赦,却精准踩中“普通男人”的劣根性。
许仙第一次被白蛇邀请去白府,就认真打量起豪宅。
贫困书生一盘算,有钱有闲的美富婆要嫁自己,既能摆脱窘迫,还能拿女方的钱财做生意…
“真个好一段姻缘,我自十分肯了。”哪有时间思考什么爱与不爱。
碰上赘婿爽文剧情,许仙不知足,要犯“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
张曼玉扮演的小青懵懂热烈,试图和姐姐证明自己也学会了做人,向许仙投怀送抱,而他…没有一点定力。
这笔背叛妻子的戏码,《青蛇》原著写得十分精彩:
许仙激动地拉住青蛇:“我们俩个就此远走高飞,我还可以带点银子。”
小青一愣,只觉热春光变得冰凉:“谁的银子?你要拿姐姐的银子和我私奔?”
她暗自咋舌:这男人只为自己而活。今天这么对发妻,明天也会这么对我。于是甩开许仙的手,呵斥:“我错看了你!”
文学史上刻画男人虚伪面具掉落经典一刻来了——
“老实人”许仙瞬间变了脸色:
“小青,真当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吗?你们低估了人类的能力,人类是最会保护自己的动物。
我早就知道你们是妖精,因为我不信这么毫无理由的爱情。小青你爱我,也不是毫无理由,对吗”?
小青勃然大怒:“不!我不爱你”。
许仙破防,再顾不上伪装自己,破口大骂:不识抬举的东西!
不但脚踏两只船,还要软饭硬吃,这等丑恶嘴脸,哪里有白蛇口中老实书生的样子?
就像那个热门段子,你永远不知道男人会在哪一瞬间烂掉。
京剧版的《白蛇传》更将这种男性的虚伪剥离到极致。
许仙在法海教唆下背叛白素贞,两人相遇断桥,许仙怕得要死,扑通跪下连连道歉。
白蛇又惊又怒,踩着锣鼓声,泣血高歌:
“你忍心叫我断肠。平日恩情且不讲。不念我腹中还有小儿郎?你忍心见我败亡。
可怜我与神将刀对枪。只杀得云愁雾惨、波翻浪滚、战鼓连天响。你袖手旁观在山岗”!
只能说妖很真诚,想要什么就会争取,不在意得失。
人却很复杂,最文弱的男人,也是善于权衡利弊的动物。
其实,历代许仙大多都是普男。
他太符合“我那半死不活的老公”设定:
要么被吓死,要么被和尚勾走,钱是没有的,战斗力是0的,耳根子是软的,对老婆是动不动下雄黄酒的…
放在今天,估计也能在大热窝囊男赛道里一骑绝尘。
不破不立:时代浪潮下,女妖的革命叙事
青白下凡的故事,总让人感受到一种微妙的不平衡——似乎,不管是搞对象还是做凡人,都是赔本买卖多。
得道不易,蛇需要修炼成蛟,蛟再化龙,但修炼一千年又怎么样?
不还是得匍在“执道者”法海脚下,不还是要找个人间男人做道具,完成报恩,赎罪,磨难一系列流程,才能得道主流价值的认可。
最直接的原由,是身份地位的不匹配。
父权下的封建纲常,青白从来都是最底层——
“这个世界,等级有序——是的,五百岁的蛇,地位比一千岁的蛇低,但一千岁的蛇,地位又比才一岁的人低。”
论性别,她们又是女人,比不得男人。
许仙和法海,作为白蛇宇宙的两大男主,则是封建男权身份的直接体现。
“女妖”是个太好用的载体。轻而易举便能决定她们的一切,强行修改一个人的性格底色。
当女性越来越关注个体的情感和意识,青白身上,便加诸向往自由,反抗礼法束缚的情节。
《青蛇》的最后,小青杀了许仙。
女性不再代表温良恭俭让的受害者出现,而要以暴烈手段,毁掉男性的虚伪与光环。
原来和白蛇“雌竞”只是虚相,从头到尾,她最爱的人都是白蛇。
这份爱超越了性别,无关阶级,这世间的一切都无法束缚她。
曾经想要融入规则的,也开始质疑规则。
动画《白蛇1》里,恭顺的白蛇渐生反骨。有了充满张力的一幕——
白许二人在烈火前抵死相拥,头顶的佛像怒目低眉,面相逐渐破败,金箔洒落,冷冷凝视着一人一妖缠绵。
暴雨倾盆、雷声阵阵,犹如神明嘶吼。白蛇置若罔闻,一万年太久,她只争朝夕…
礼教森严,再拦不住她们的觉醒与进攻。
粤剧电影《白蛇情》里,两只蛇妖敢于向最高权力发问:
“你情我愿,碍了谁的眼?关了哪佛的事?逆了哪里的天?”
若天压我,劈开那天;若地拘我,踏碎那地;若一去不回?那便一去不回。
总之,誓要打破“人”“神”“妖”的身份界限。
京剧《白蛇传》最绝。戏剧家田汉大笔一挥,许仙相伴雷峰塔,文曲星转世等合家欢情节全部删掉。
让青蛇修炼百年,领来众将,推翻雷峰塔救出白蛇。
什么老公儿子热炕头,女妖就要女妖来救。
妖精本就生来自由身,谁敢高高在上?
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白蛇传,一切在断桥发生的故事都在变化。
男人会变心,金山寺会被淹没,幸福会变成折磨,妖精会变成人类,神仙会堕落红尘…
一切都在变化,一切都是无常。
但唯一的笃定,是蛇妖绝不会停留在被打压的秩序中,而是长出丰满的骨血,与命运负隅反抗——即使,那是一座难以逾越的天栈。
它们未必深刻,却将女性所独有的意志,烙印在雷峰塔的传说,在晦暗的雨夜里,熠熠生辉。
又扯父权男女对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