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引川说过，得胜归来之日，便是我与他大婚之时。
于是我等了他三年。
可等我真的见到他时，他却失了忆，食了言，要娶别人为妻。
01.
大周二十五年二月，西北战事大捷，举国欢腾。
绵延多年的战火就此平息，幸存将士的家人一早围集在城中，只盼儿郎归。
我也是他们其中之一。
我是百里檀清，大周的五公主。
我要等的人叫江引川。
他是西北战事中最年轻的主将，也是我未来的夫君。
侍女告诉我，最迟午时，我一定能见到江引川。
但我等不及。
我拿了令牌偷溜出宫，只为在人群中看他一眼。
身为主将，他理应在队首。
可我逡巡数次，却始终没有捕捉到他的身影。
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慌乱，身体不由有些发冷。
脖间吊坠似有感应。
倏然间一松，猛地掉落在地。
那是三年前江引川离开前，送我的古铜色匕首吊坠。
我连忙按了侍女的手：「月啼，去把洛然找来。」
洛然是江引川的贴身护卫，此次回京他因伤病排在队尾。
半个时辰后，我如愿在客栈包厢中见到了洛然。
我在来时带了他和江引川爱吃的糕点。
以往洛然看到好吃的总要乐得找不着北。
可现在的他神情躲闪，看到我时很是为难。
我登时起身：「信中说引川一切平安，所以他怕我担心，故意隐瞒了伤势对不对？」
洛然听后垂眸不语，久久沉默。
我摇了摇头：「洛然，告诉我，我不怕的。」
我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无论江引川疯了还是残了，我都要他的。
洛然眉头紧蹙，终究不忍：「公主，将军...将军三天前就已经回京了。」
02.
不到洛然说完，我便已经拐了他的马，直奔将军府去。
江家世代为将，满门忠烈，江引川的父亲曾因战功被先帝封侯。
所以江引川除了是将军，还当得起一句小侯爷之称。
但江引川不喜奢华，府邸建在京郊，十分隐蔽。
我跑了很久，握着缰绳的手被冻得通红也未曾察觉。
畅行无阻进到府内，守卫们跪了一路向我行礼。
可真到了江引川门前，我却近乡情怯，有些不敢进去了。
忽然间，屋内传来几声急促的咳嗽声音，我心中焦急，果断推门而入。
江引川躺坐在床上，面色苍白，看起来有些虚弱。
三年分别中倾注的思念在这一刻开闸泄洪。
我眼眶酸涩，眸中淌泪，不顾一切地上前抱住了他。
须臾过后，回应我的不是江引川的回抱，而是他淡漠的声音：「姑娘，你认错人了。」
我松了手，茫然看他：「引川，我是檀清。」
不到他回答，身后的脚步声便打断了我们之间的交谈。
我回头，看到一位长相清丽的陌生女子。
江引川的眼神在她出现之后明显变得柔和。
他甚至不顾自己的伤势，蓦然起身，越过我，去到那女子身边。
「夙念，我与这位姑娘素不相识，不知她为何会擅闯将军府。」
江引川有些焦急地向那女子解释。
我心中惴惴，但还是极力稳住情绪：「江引川，你看清楚，我是百里檀清，大周的五公主，是你未过门的妻子。」
03.
夙念听到我自报家门，登时下跪向我行礼。
可江引川却道：「夙念，来日你我成亲，你便是名正言顺的侯爷夫人，照理是不用拜她的。」
他的话像刀，狠狠刺在了我的心上。
从前别人诟病我庶出的身份，江引川会坚定地站在我这边。
如今时移世易，他竟为了别的女人讽刺于我。
可见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叫夙念的女子。
「五公主，在下三日前从西北边境回京，从始至终，身边就只有夙念一人。」
「如今战争平息，我只想与夙念早日完婚，那些前尘往事，在下不记得了，也不想记得。」
我听他说着这般绝情的话，神情怔怔：「一月前你给我写信，要我在京城最高的万紫楼上迎你凯旋而归，如今我来见你，你却要娶别人为妻......」
江引川看我这般，面色稍动，但终究什么都没说。
夙念半低着头，小声提醒：「将军，该喝药了，夙念刚才去买了解苦的蜜饯。」
江引川点头，亲密地搂上夙念的肩膀，在转身之前丢给我一句：「公主自便。」
待我出门后，正碰上火急火燎赶来的月啼和洛然。
「公主，你的手......」月啼握住了我的双手，「小侯爷呢？他难道没看到你......」
我打断了她：「不必再说了。」
随后我沉默地望着洛然，用眼神传达着我的不解。
04.
洛然把一切都告诉了我。
一月前，江引川诱敌深入，带兵突围，以少敌多，却意外跌落山崖。
当时胜利在望，为了稳住军心，副将下令封锁消息。
他们找了江引川很久，终于在山谷下的一间木屋中找到了他。
江引川磕伤了头，以前的很多事都想不起来了。
但他说，自己受伤昏迷之时，是夙念为他请了大夫，并悉心照顾，这才救了他一条性命。
江引川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如今他为了报恩，准备把自己送出去了。
西北战事艰苦持久，如今得胜归来，江引川功不可没。
朝堂之上，圣上承诺允他一个愿望。
他说自己蒙圣上厚爱，如今只想再姻缘上为自己争取。
圣上笑得开怀，当即问他是否想与朕的五公主尽早完婚。
江引川顿了顿，然后当着所有朝臣的面摇头否认：「陛下恕罪，臣想娶的人是夙念姑娘，求陛下为我二人赐婚。」
江引川要退婚的事很快在宫中传开，几个嫡姐看到我，总忍不住嘲弄一番。
「先前总觉得五妹妹好命，一早便得了江小侯爷的厚爱。」
「总以为小侯爷不爱牡丹爱芍药，没想到他更喜欢外面的野草。」
我到底是父皇的女儿，即便他不宠爱我，但也不能为此丢了皇家体面。
父皇没有答应江引川，只说容后再议。
婚约没有被解除。
江引川依旧是我的未婚夫君，哪怕他已经喜欢别人。
05.
下午时分，我带了药材去到将军府。
到将军府时，江引川不在，夙念正坐在院内软椅，悠然品茶。
她看到我，却并不像初见那日般对我毕恭毕敬。
直到我来到她面前，夙念这才堪堪起身，嘴里轻飘飘喊出一句：「五公主来了。」
我无意与她闲谈，径直往江引川的书房中去。
她的侍女抬手将我拦下，夙念顺势道：「公主勿要生气，引川不喜欢外人随意进出他的房间。」
我低头浅笑了下，月啼直接一把将那丫鬟推倒在地，然后狠狠踹了两脚：「山野贱婢，竟敢冒犯公主！」
夙念吃了瘪，心中不悦，抬手便要对我动粗。
我一个侧身轻巧躲过，她却对我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紧接着，她竟然故意向前，顺着我的动作将自己摔进了湖水中。
同一时刻，身后传来了江引川的声音：「夙念！」
江引川脚下蓦然生风，须臾间跳入湖中，去救根本没有危险的夙念。
他肩上有伤，可他却不顾一切地跳了下去。
夙念全身颤抖，轻埋在江引川怀中道：「将军不要生气，公主她只是因为退婚之事烦忧，所以才会怨恨夙念。」
我冷冷望着他们，丝毫没有解释的欲望。
江引川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退婚之事的确是在下有错在先，但公主不能因此伤害本侯心爱之人。」
罢了，我在心中轻叹，原就是来送药的。
我将腰上包袱解下：「江引川，这是治疗伤病的药材，胡神医亲自配下的药方。」
远远看去，我的动作更像是把包袱捧在江引川面前。
但他看都不看一眼，而是用力抬手一推。
本是开路之举，可药材却因此洒了出来。
深棕色的药材零零散散扑了满地，空气中瞬间弥漫起浓重的药气。
江引川闻着这气味，眸中似有一瞬恍惚闪过。
他并未直接同夙念离开，而是顿在原地看我。
月啼气不过：「小侯爷，你怎么能这么对公主，你知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公主辛苦......」
「够了。」我叫停了月啼的话，「既然将军不需要，那便让下人打扫干净吧。」
我兀自起身，忽略掉江引川仍落在我身上的视线，大步离去。
06.
我与江引川幼年相识，当时他随几位皇兄在国子监一同读书。
儿时闲来无事，我总想着混进去与他们一同听课。
可即便我是公主，终究还是因为女子的身份被师傅拒之门外。
那时候的我只有七岁，江引川九岁。
藏书阁的一次相遇，他一眼认出了我：「你就是那个经常被赶走的土公主。」
我愤然望着他，双手叉腰道：「什么土公主，我是五公主！」
江引川笑笑：「他们说你每次都灰头土脸地被赶走，所以才这么叫的。」
「你很想和我们一起读书吗？」江引川问我。
「自然！」我扬了扬下巴，「我对女工刺绣簪花不感兴趣，只喜欢听先生讲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