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爱吃西瓜 ■素材：王建军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我叫王建军，今年七十三岁，每当我站在屋后的老槐树下，看着那口枯井，就会想起四十多年前的那个腊月，一段让我至今难以忘怀的往事。

那年我二十九岁，在县城化肥厂当会计，和同事张玉珍谈了三年恋爱，眼看就要结婚了。可是天有不测风云，腊月里奶奶突发脑溢血，住进了医院。

那时候我就剩下这一个亲人了。爹娘在我十岁那年遇车祸双双离世，是奶奶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我怎么能看着她躺在医院无人照顾？

“建军啊，你还是回城里上班去吧，我自己能行。”奶奶躺在病床上，说话都漏风，可还是不忘劝我。

我攥着奶奶的手说：“奶，你别说了，我不能不管你！”

张玉珍站在病房门口，脸色难看地说：“王建军，你要是辞职回村，咱俩的事就到此为止！”

我回头看她：“玉珍，你就这么狠心？”

“我可不想当农村媳妇！你要是执意回去种地，咱俩就一刀两断！”说完她扭头就走了。

我心里难受，可是又有什么办法？第二天我就递交了辞职申请，收拾东西回了老家。

当时正赶上腊月，北风呼啸，枯黄的玉米杆在地里摇摇晃晃。我推着自行车走在坑洼的土路上，心里五味杂陈。

刚进村口，就听见邻居李秀芬在喊：“建军回来啦？快进屋喝碗热汤！”

李秀芬今年四十五岁，和我爹娘是一个村的。八年前她男人出意外去世了，剩下她和女儿小雨相依为命。这些年她操持家务、种地、打短工，把日子过得井井有条，村里人都敬她是个“女当家”。

我推着车进了院子，就闻到一股香味。李秀芬正在灶前熬着粥，见我进来忙说：“快坐下，喝碗红薯粥暖暖身子。”

我坐在炕沿上，看着满屋的烟火气，突然觉得鼻子一酸。李秀芬递给我一碗热粥，问道：“听说你辞了城里工作？”

“嗯，奶奶病了，得有人照顾。”

“你这孩子，难为你了！”李秀芬叹了口气，又说，“你放心，我和小雨就住隔壁，有啥难处尽管说。”

我喝着热乎乎的粥，心里暖暖的。这时候小雨从里屋出来，怯生生地叫了声：“建军哥。”

我这才发现，原来那个跟在李秀芬身后的小丫头，如今都长这么大了。二十岁的小雨，瘦瘦高高的，穿着件灰布棉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条麻花辫，脸蛋白净，说话轻声细语的。

“小雨长高啦！”我笑着说。

小雨红着脸跑进了里屋。李秀芬笑着摇头：“这孩子，见了生人还是害羞。”

其实我和小雨也算不上生人。记得八年前她才十二岁，有次去村口挑水，不小心失足掉进了枯井。要不是我刚好路过听见喊救命的声音，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从那以后，李秀芬就把我当亲人看待。每逢节日都给我和奶奶送些自家种的菜，或者新做的咸菜。我在城里上班，她也常让小雨给我捎些腌制的咸鸭蛋。

这么一想，我突然觉得回到村里，似乎也没那么可怕。至少还有李秀芬娘俩这样的好邻居。

可是我没想到，接下来的日子有多难熬。从小在城里长大，我连锄头都拿不好。第一次种地，下种太深，种子全烂在地里了。浇水浇得太急，把刚发芽的秧苗都冲断了。

晚上我蹲在地头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看着别人家郁郁葱葱的庄稼，再看看自己这几亩薄田，心里比苦胆还苦。

这时李秀芬拎着个提篮走过来：“又在抽闷烟？”

我赶紧把烟头掐灭，不好意思地笑笑。李秀芬在我身边蹲下，指着地里的秧苗说：“你看这个，浇水要慢慢来，像是在给小孩洗脸一样，轻轻的，水要顺着地势流。”

她说着，拿出提篮里的饭盒：“喏，尝尝这个，小雨蒸的红薯糕。”

里面是一块块金黄的红薯糕，还冒着热气。我拿起一块尝了尝，又香又软，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李秀芬说这是小雨特意加的桂花蜜，是去年秋天自己晒的。

我边吃边听李秀芬讲种地的门道。她说得仔细，我也记得认真。就这样，在李秀芝的指导下，我慢慢地学会了种地。

日子过得飞快，一晃就到了秋收。今年的收成虽然不算特别好，但总算没有颗粒无收。这天我在地里干活，突然听见村口有人喊：“建军！”

抬头一看，竟然是张玉珍。她穿着一身时髦的衣服，踩着高跟鞋，在田埂上站着。

“玉珍，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家要盖新房子了？”张玉珍笑眯眯地说。原来她是听说我家地里收成不错，准备重新翻修老房子的事。

我心里一阵发堵，转身继续干活，不想理她。张玉珍在后面喊：“建军，其实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你。。。”

“玉珍姐！”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是小雨提着饭盒来了。

“建军哥，我给你送午饭来了。”小雨把饭盒放在田埂上，轻声说：“我娘包的韭菜饺子，趁热吃。”

张玉珍脸色一变，看看小雨，又看看我，转身就走了。

我打开饭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翠绿的韭菜饺子，还有一小碟自制的辣椒酱。看着这些家常便饭，我突然觉得特别温暖。

小雨蹲在旁边，给我倒了碗热茶，说：“建军哥，你慢慢吃，我去看看秧田里的水够不够。”

我看着她瘦小的身影在田间穿梭，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时候李秀芬过来了，她看了看张玉珍离开的方向，又看看我。

“建军啊，你这心里。。。”她欲言又止。

我摇摇头：“嫂子，你放心，我早想开了。”

李秀芬轻声说：“其实，小雨这孩子。。。”她话没说完，就匆匆走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小雨经常给我送饭，有时是热气腾腾的饺子，有时是香喷喷的炒菜。她总是默默地放下饭盒就走，很少多说话。

我发现小雨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每次都能变着花样给我做不同的饭菜。更让我感动的是，她总记得我的习惯，知道我不爱吃葱，每次都把葱末放在小碟子里，让我可以自己选择要不要放。

一天晚上，我听见隔壁李家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我起身去看，发现小雨蜷缩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正在剧烈地咳嗽。

“小雨，你怎么了？”我赶紧跑过去。

小雨看见我，勉强笑了笑：“没事，可能是着凉了。”

我摸了摸她的额头，烫得吓人。赶紧把她扶进屋里，又去叫醒了李秀芬。李秀芬一看女儿的样子，顿时慌了神。

我连夜骑自行车，去镇上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是重度支气管炎，得好好调养。这时我才知道，原来小雨从小就体弱多病，这些年一直在吃药。

那天晚上，我和李秀芬守在小雨床前。看着小雨苍白的脸，我心里一阵阵发疼。李秀芬叹了口气，说：“建军啊，这孩子从小就命苦。她爹走得早，我一个人拉扯她，没能让她养好身子。。。”

我突然想起这些日子小雨给我送饭的情景，心里不是滋味：“嫂子，你们别总辛苦操心我。”

李秀芬摆摆手：“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咱们是邻居，又不是外人。”她顿了顿，又说：“其实小雨这孩子，从小就。。。”

话没说完，小雨又开始剧烈地咳嗽。我赶紧给她倒水，扶她坐起来。小雨虚弱地靠在我肩上，我能感觉到她瘦小的身子在发抖。

那一刻，我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集市上买了几斤红糖、生姜，又买了些补品。回来的路上，碰见了村口的吴德贵。

“建军啊，听说你和张玉珍的事。。。”吴德贵欲言又止。

我摆摆手：“叔，那都过去了。”

吴德贵点点头：“也是，那姑娘一看就不是过日子的料。不像小雨，懂事又能干。。。”

我愣了一下，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是啊，这一年来，要不是小雨和李秀芬照顾，我哪能适应得这么快？

回到家，我看见奶奶正在院子里晒太阳。她的身体渐渐好转了，虽然说话还有点不利索，但已经能下地走动。

“建军，过来。”奶奶冲我招手。

我走过去，蹲在她身边。奶奶拉着我的手说：“我看出来了，小雨那孩子对你。。。”

“奶，您说啥呢？”我有些慌乱。

“傻孩子，奶奶这双眼睛还没瞎。那孩子多好啊，能干、懂事，对长辈孝顺。”奶奶说着，眼圈红了，“我就怕她身子骨不好。。。”

我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晚上，我又去看小雨。她已经能坐起来了，正在织毛衣。看见我进来，她慌忙把毛衣藏到身后，脸红红的。

我注意到那是件男式毛衣，深蓝色的，还织了个小口袋。心里一动，难道是。。。“建军哥，你吃过饭了吗？”小雨轻声问。

“吃过了。”我在她床边坐下，“你身子还没好，别干活了。”

小雨低着头，小声说：“没事的，我想给你。。。”她说到一半，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赶紧给她拍背。这时李秀芬端着药进来，看见这情景，叹了口气：“建军啊，你去外屋坐会儿，我有话跟你说。”

我跟着李秀芬出去。她关上门，神色凝重地说：“建军，实不相瞒，小雨这病。。。”

“嫂子，您说。”我心里突然涌起不好的预感。

“前些日子去医院检查，大夫说是肺部有问题，可能。。。”李秀芬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扶着墙才站稳。原来小雨的病这么严重，可她还天天给我送饭，还要给我织毛衣。。。

李秀芬抹着眼泪说：“建军啊，你也知道，我们村里人都说你对小雨有意思。我这心里。。。”

我愣住了。是啊，这一年来，小雨天天给我送饭，给我织毛衣，默默地照顾着我。我内心早就有了答案，只是一直没敢承认。

“嫂子，我。。。”

“建军，你别说了。”李秀芬打断我的话，“小雨这孩子，从小就喜欢你。记得八年前你救她那次吗？从那以后，这孩子就。。。”

我想起那年小雨掉进枯井的情景。那时她才十二岁，瘦瘦小小的一个丫头，被我从井里拽上来时，浑身发抖，却还冲我笑。

“可是她现在。。。”我声音哽咽。

“我知道。”李秀芬擦了擦眼泪，“所以，我想把她许配给你。”

“啥？”我惊讶地看着李秀芬。

“建军，你别误会。我就是想让小雨在走之前，圆了这个梦。”李秀芝的声音颤抖着，“大夫说，她最多。。。”

我不敢听下去，转身就往外走。刚到院子里，就听见里屋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我的心揪得生疼。

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在院子里抽了一整夜的烟。天亮时，我做出了决定。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找了媒婆，让她去李家提亲。李秀芬没想到我会这么快做决定，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

“嫂子，我是真心的。”

李秀芬哭着说：“建军，你是个好人。可是小雨她。。。”

“我知道。”我打断她的话，“我就想让她开开心心的。”

就这样，不到半个月，我和小雨的婚事就定下来了。村里人都说我是瞎了眼，娶个病秧子。我充耳不闻，一心张罗着办喜事。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婚礼前一天，我突然接到张玉珍的电话，说要见我一面。我本不想去，但她说事关小雨，我只好答应了。

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张玉珍穿着一身红裙子，笑着说：“建军，明天的新娘，你想好了是谁吗？”

我皱着眉头：“你什么意思？”

“你不会真以为李秀芬会让她快死的女儿嫁给你吧？”张玉珍冷笑着说，“明天的新娘是我！”

我大吃一惊：“不可能！”

“你回去问问李秀芬吧。”张玉珍得意地说，“她早就答应我了，明天掀盖头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冲回李家，却发现院子里冷冷清清的。找了一圈，才在后院的枯井边发现了小雨。她蜷缩在井边，浑身发抖。

“小雨！”我赶紧把她抱起来。

“建军哥。。。”小雨虚弱地说，“对不起，我。。。”

“小雨，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紧紧抱着她。

她靠在我怀里，轻声说：“建军哥，我不能耽误你的一生。我娘说的对，我这样的人，配不上你。。。”

“胡说！”我打断她的话，“我娶你，是因为我。。。”

小雨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我看见她捂着嘴的手帕上沾满了血迹。

“建军哥，你别说了。”小雨虚弱地说，“张玉珍姐身体好，能给你生孩子，能照顾你一辈子。我。。。”

我心疼得无法呼吸，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傻丫头，我不在乎这些。我就想和你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天。”

小雨在我怀里哭了：“建军哥，可是。。。”

这时李秀芬从屋里出来，看见这情形，叹了口气：“建军，你还是听小雨的吧。她这病。。。”

“嫂子，您别说了。”我坚定地说，“我认定小雨了，谁也别想把她换掉！”

李秀芬愣住了，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建军啊，你这是何苦。。。”

我把小雨抱回屋里，然后直接去了张玉珍家。张玉珍正在梳妆打扮，看见我闯进来，得意地笑了：“怎么，想通了？”

“张玉珍，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冷冷地说，“我这辈子认定小雨了！”

张玉珍脸色一变：“王建军，你疯了！她那样的病秧子，能活多久？”

“哪怕只有一天，我也要娶她！”我转身就走。

第二天一早，村里锣鼓喧天。我穿着新衣服，骑着高头大马去接亲。掀盖头的时候，我的手有些发抖。

红盖头下，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是小雨！她虚弱地冲我笑着，眼里噙着泪水。

我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原来李秀芬和小雨最后还是心软了，没有换人。

“傻丫头，吓死我了。”我紧紧握着她的手。

小雨轻声说：“建军哥，对不起，我差点就。。。”

我打断她的话：“别说了，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

婚后的日子，我和小雨过得很甜蜜。虽然她身体不好，但是每天都笑眯眯的。我把她当成瓷器一样珍惜，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李秀芬看着我们，欣慰地说：“建军，还是你对小雨好。。。”

谁知道好景不长。结婚三个月后，小雨的病情突然恶化。我抱着她去医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临走前，小雨拉着我的手说：“建军哥，这辈子能做你的新娘，我值了。。。”

我放声大哭，可是却留不住她。小雨走得很安详，嘴角还带着笑。

从那以后，我就一个人守在这个村子里。每天看着那口救过小雨的枯井，想着那个瘦瘦小小的姑娘。

如今四十多年过去了，我已经七十三岁了。每次村里人问我为什么不再找，我就说：“这辈子够了，我就认这一个媳妇。”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初我执意要留在城里，如果我没有回来种地，如果我没有娶小雨，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但是我从不后悔，因为能和小雨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