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张秀兰来说,2013年的那个春节,是她这辈子最难忘的日子。那天早上,她正坐在灶台前给婆婆刘桂兰熬中药,忽然听到堂屋里“咣当”一声响,紧接着就是婆婆的一声惊呼:“老头子,你咋了?”
张秀兰赶紧放下手中的药罐子,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堂屋,就看到公公王老爷子倒在地上,嘴角歪斜,眼神涣散,右手还紧紧攥着一本发黄的相册。
“秀兰,快打电话叫救护车!”刘桂兰颤抖着声音喊道。
张秀兰慌忙掏出手机,一边拨打电话,一边安抚道:“妈,您别着急,我这就叫救护车,爸肯定没事的!”
等救护车来的这段时间里,张秀兰和刘桂兰手忙脚乱地给老爷子穿好衣服,收拾必需品。一直到把老爷子送进医院,张秀兰才想起来给远在省城的儿子王建军打电话。
“建军,你爷爷刚才突发脑溢血,我和你奶奶已经把他送到县医院了。你要不要回来看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王建军才闷声说道:“妈,我这边修理厂刚开张,实在走不开。要不这样,你先垫着,等过段时间我再回去看爷爷。”
张秀兰叹了口气:“行吧,那你先忙你的。”
挂了电话,张秀兰又给大伯王大海打了个电话。王大海倒是接得快,可听完张秀兰的话后,却支支吾吾地说:“弟妹啊,我这边刚接了个大生意,走不开。再说了,你不是在家吗?有啥事你看着处理就行。”
放下电话,张秀兰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擦了擦眼泪,走到刘桂兰身边,轻声安慰道:“妈,您别担心,医生说爸没有生命危险,就是以后可能要卧床休养了。”
“卧床?”刘桂兰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那可咋整?”
张秀兰握住婆婆的手:“妈,您放心,我来照顾爸。”
“可是。。。。。。”刘桂兰欲言又止。
张秀兰知道婆婆想说什么。照顾瘫痪病人确实不容易,又要翻身、又要换尿布,还要定时喂药喂饭。可除了她,还能指望谁呢?
儿子在省城忙着打拼,儿媳妇淑芬虽说是医院护士,可也走不开。大伯家早就住进了城里的大房子,对乡下的老屋根本不管不问。
“妈,您就安心吧。咱爸当了一辈子老师,桃李满天下,现在该我们好好孝敬他了。”张秀兰说这话时,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就算再难,她也要照顾好公公。
可她没想到,这一照顾就是十年。
最开始的那几年,日子虽然辛苦,但好在刘桂兰还能帮着干点力所能及的活。可到了2018年,刘桂兰因为长期操劳过度,也瘫痪在床了。
那天,张秀兰正准备去镇上打工。村里的纺织厂新开张,招工工资不错,一个月能挣三四千。可刚走到村口,就接到邻居李红梅的电话。
“秀兰,快回来!你婆婆晕倒了!”
张秀兰一听这话,腿都软了。她顾不上跟纺织厂请假,连忙往回跑。等她跑回家时,就看到李红梅正扶着刘桂兰躺在床上。
“红梅,我婆婆这是咋了?”
“血压太高,我给她打了针,暂时稳定下来了。”李红梅在村卫生室当了二十多年医生,经验丰富,“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带她去县医院做个详细检查。”
一番检查下来,医生说刘桂兰是脑梗,以后也得卧床休养了。
这下可愁坏了张秀兰。照顾一个瘫痪老人就已经够辛苦了,现在又多了一个,而且家里的积蓄也快见底了。
她咬咬牙,把自家的三亩地都卖了。可这点钱根本不够用,没办法,她只好跟亲戚东借西凑。可借着借着,亲戚们都开始躲着她了。
最让张秀兰寒心的是,大伯王大海不但不借钱,还在背后说她:“你们听说了吗?我弟妹张秀兰,这些年光管着照顾我爸妈,肯定是为了他们的遗产!”
这话传到张秀兰耳朵里,她难过得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一早,她就把自己压箱底的金项链拿出来,偷偷去当了。
那条金项链是她结婚时的陪嫁,一直舍不得动。可现在,公婆需要营养品,需要医药费,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张秀兰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给公婆擦身子、换尿布、熬中药、做饭。忙完这些,还要给他们按摩,预防褥疮。到了晚上,她经常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可她从来没有在公婆面前叫过一声苦。相反,她总是笑眯眯地跟他们说话:“爸,您看今天天气多好,我把您推到院子里晒晒太阳吧?”“妈,我给您煮了您最爱吃的红豆粥。”
就这样又过了五年。
2023年春节前夕,王建军和王淑芬回来看望父母。这些年,他们一直觉得张秀兰照顾得很好,也就放心地在省城发展。
可这次回来,王淑芬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她在整理婆婆的柜子时,发现一本存折。翻开一看,里面竟然还有二十多万存款!
“老王,你快来看!”王淑芬把丈夫叫过来。
王建军看了存折,皱起眉头:“这是我妈的存折?她平时总说没钱,怎么会有这么多存款?”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王淑芬说着,又在柜子里翻找起来。这一翻不要紧,竟然又找出一沓房产证!
原来,王老爷子年轻时在县城买了三套房子,一直没告诉儿女们。这些年房价涨了不少,这三套房子现在至少值几百万。
“难道。。。。。。我妈这些年是为了这些?”王建军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院子里传来说话声。
“红梅,你说我是不是太傻了?这些年东借西凑的,把自己的金项链都当了,结果外人还说我是为了遗产。”
“傻姐姐,你这哪是傻啊,你是太善良了。我可是亲眼看着你这十年是怎么过来的。”
王建军和王淑芬对视一眼,悄悄走到窗边。只见张秀兰和李红梅坐在院子的石凳上,李红梅正拉着张秀兰的手说话。
“你还记得去年冬天那场大雪吗?半夜你公公发烧到39度,你一个人推着轮椅,在雪地里走了一个多小时去卫生室。”李红梅说着说着就红了眼圈,“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你浑身上下都结了冰霜,可还是坚持给老爷子打完针才歇着。”
张秀兰摆摆手:“那有啥,都是应该的。”
“应该?”李红梅叹了口气,“你说你图啥呢?你儿子儿媳在省城,一年到头也回来不了几趟。你大伯一家更是眼里只有钱,连个电话都不肯打来问问。你这是何必呢?”
张秀兰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道:“红梅,你还记得我刚嫁过来那年不?那时候我爸妈走得早,是爸妈把我当亲闺女一样疼。妈每次去赶集,总要给我带块糖,说我命苦。爸知道我没读过多少书,就经常教我认字,教我算账。。。。。。”
说到这里,张秀兰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他们待我那么好,我要是不管他们,我这心里过不去啊!”
李红梅抹了抹眼角:“你这傻妮子,你说你这些年攒了多少账本了?”
“十年了,十本账本。”张秀兰说着,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个破旧的笔记本,“这是最新的一本。你看,这月初给爸买的营养品花了380,给妈配的中药花了460。。。。。。”
窗边的王建军再也忍不住了,他冲出屋子,一把抱住张秀兰:“妈,对不起!”
张秀兰愣住了:“建军,你这是咋了?”
王淑芬也跟着跪在地上:“妈,我们都误会您了。我们还以为。。。。。。以为。。。。。。”
“以为什么?”张秀兰疑惑地问。
王建军哽咽着说:“妈,我们在柜子里找到存折和房产证了。我们还以为您是为了这些,才照顾爸妈的。”
“什么存折?什么房产证?”张秀兰一脸茫然。
李红梅在旁边解释:“秀兰,你不知道吧?你公公年轻时在县城买了三套房子。这些年光顾着照顾他们,你连这事都不知道。”
张秀兰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大伯总说我是为了遗产。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王建军擦了擦眼泪:“妈,您别说了。这十年,您把自己的地都卖了,把金项链都当了,可从来没问过一句房产的事。是我们太不孝了!”
说着,他掏出一张银行卡:“妈,这是我和淑芬的一点心意。您这些年太辛苦了,以后您就安心养老,我们来照顾爸妈。”
张秀兰摇摇头:“不用了,我照顾习惯了。再说,我也离不开他们。”
“妈。。。。。。”王淑芬还想说什么,却被王建军拉住了。
“淑芬,别说了。”王建军郑重地说,“妈,我已经让律师把爷爷的三套房子都过户到您名下了。这是您应得的。”
张秀兰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傻孩子,我不图这些。我就图你们都好好的。”
这时,堂屋里传来王老爷子的呼唤声:“秀兰,秀兰。。。。。。”
“来了!”张秀兰应了一声,擦了擦眼泪,又露出她那标志性的温柔笑容,快步走进了堂屋。
院子里,李红梅看着张秀兰的背影,轻声说:“这个傻妮子,把最好的年华都给了这个家,却从来不觉得自己委屈。”
王建军和王淑芬相视无语,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
从那以后,王建军夫妇经常回老家。大伯王大海知道真相后,也羞愧难当,主动找张秀兰道歉。
可张秀兰依然每天忙碌着,照顾着她的公婆。她说:“人这一辈子,要对得起良心。我不求啥,就求老了以后,回头看看,心里踏实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