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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法国的文学大师中,司汤达绝对算一个奇葩。
他活着的时候,是公职人员,在文坛默默无名,但他死后,凭借小说《红与黑》,便在文学史上取得了与巴尔扎克比肩的文学地位。
《红与黑》刚出版的时候,仅印750册,还都躺在书店无人问津。
然而,多年之后,这本书令无数作家、评论家青睐,歌德、高尔基、托尔斯泰都对这本书表示由衷的赞赏,高度肯定此书的社会意义和艺术价值。
它告诉我们,任何一个时代,单一的成功观和价值观,都将是一种灾难,是对人的多样性的屠杀。
01十九世纪的法国,世界是贵族的,因为他们掌握着大量财富,掌握着大量的社会资源,而普通人的路,越走越窄。
但人活着,一定要有希望,要有梦想。
世界上所有穷人的梦想都是成功,可他们的成功,只有一个标准,那就是有更多钱,有更高的地位,是成为人上人。
于连从少年时代开始,就立下大志,一定要出人头地。
他的偶像是拿破仑,他幻想着自己像拿破仑那样,凭借自身能力摆脱卑微贫困的处境,年仅30就成为显赫的将军。
不幸的是,于连的出身太普通了,他只是农民的儿子,拼尽全力,却不能活好,只能活着。
他不甘心,他想成功。
可是在那个充满偏见的时代,他要通往上流社会,就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成为一名教士。
所以,他虽然不信上帝,对《圣经》没什么兴趣,觉得都是谎言,可他为了成功,还是苦学拉丁文,将他很讨厌的《圣经》背得烂熟于心。
可以说,为了能够成功,他做了自己最讨厌的事情。
他一心想成为贵族,可是在他心里,他憎恨贵族特权。
他讨厌贵族特权,但他又拼命让自己成为贵族,用自己的行动肯定了这些东西,恰如我们今天,心里渴望自由,可是在行动时,我们却总是将自己丢进笼子里。
不是因为我们喜欢这样做,而是很多时候,时代逼着我们这样去做。
人人都喜欢自由,但自由是有代价的,我们看到有些人追求自由,就活成失败者,而那些放弃自由的人,却站在了物质的金字塔顶端。
所以,在时代面前,看似人人皆能自由选择,实际上很多人根本就没有选择。因为所有的一切都会告诉你,“正确”的选择只有一个。
02司汤达说:
在维里业,有利可图就是决定一切的座右铭,这四个字代表了大部分居民的想法。
人人都想得到更多利益,想出人头地。
向外求的成功,因为看得见,有标准,所以容易受到大多数人的追捧。
为了能出人头地,于连很努力,他在神学院学了三年,规规矩矩,勤勤恳恳,成了学院的尖子生。
他很清楚,自己的前途要仰仗谢朗神甫,所以他为讨得神甫欢心,将一本拉丁文经书背得滚瓜烂熟,就连《教皇论》也倒背如流。
他果然得到了神甫的赏识,就连市长,也听说了于连。
彼时,市长德·雷纳和老对头华勒诺明争暗斗,一心想压对方一头,不管什么事,都要胜过对方。
德·雷纳听说华勒诺家还没有优秀的家庭教师,他就想先一步找到家庭教师。
最终,他找到了于连。
于连虽然讨厌贵族权势,但还是答应了。
因为他知道,要想出人头地,就必须走出困住他的维里业,而成为市长家的家庭教师,就是他走出去的机会。
可走出维里业,成为有钱人的家庭教师,远远无法满足于连的野心。
但他实现野心的方式,也却不是脚踏实地干事情,而是梦想着引起某个贵妇人的注意,成为她的入幕之宾,从而一步登天。
孔子说:
“富而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谓之。如不可求,从不所愿。”
有些人,不愿违背自己内心去做不喜欢的事情,但有些人为了名利,可以出卖灵魂。
03初到市长家,于连就引起了市长夫人的注意。
市长夫人听说于连是乡下人,本以为他粗鲁不堪,但一见到于连,她就眼前一亮,因为于连长相俊美,皮肤白皙,目光柔顺,苍白的脸上带着泪痕,像个女孩子。
再听到于连说他不会训斥市长家的公子,市长夫人大为高兴,原先的忧虑不复存在,对于连也好感大生。
此后,一心想获得市长夫人爱情的于连,想方设法吸引市长夫人的注意。
他拒绝了爱着她但出身平凡普通的姑娘,让市长夫人暗暗开心。
她问自己:“难道我爱上了于连?”
他成功了。
于连获得了市长夫人的爱情,他自己也沉迷在爱情里,为自己能有如此成就感到自豪。
然而,于连的爱情,只是他通向成功的阶梯。
他爱着这个女人,但那恰恰是因为,他渴望成功,渴望出人头地。
市长夫人爱于连爱得深,甚至百倍于自己的性命,她虽然知道这样做是对上帝的亵渎,但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然而,这份爱情,终究还是被人发现了,有人写了匿名信揭发他们。
事情败露后,于连不能继续留在市长家,只能离开市长夫人,另谋高就。
人生没有捷径,想走捷径的,都要面临跌落悬崖的危险。
04于连有个做生意的朋友,他欣赏于连,希望于连能跟他一起干,他每年愿意给于连数千法郎。
于连拒绝了。
因为他觉得,按照朋友的建议,他要到将近30岁,才能实现自己的计划,而拿破仑28岁的时候,已经飞黄腾达。
最关键的是 ,熬过这几年光阴,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去博取功名。
他宁愿九死一生拼一把,也不愿走这样一条平稳的发财道路。
即便他知道,那些贵族,根本就瞧不起他,即便他非常讨厌那些人的行为,但他为了成功,依旧愿意选择这样一条道路。
他被自己的成功观裹挟着,被自己的英雄主义影响着,他要成功,要出人头地。
离开市长夫人后,于连进了教会,成了讲师,但很快就在神甫的推荐下成了侯爵的秘书。
他越来越靠近成功,在巴黎,他受到侯爵的青睐,被委以重任。
他还是想着市长夫人,因为那是他第一个爱上的女人,他偷偷回到市长家,躲在夫人的房间里,被发现后,落荒而逃。
侯爵的女儿马蒂尔德,起初看不起于连,觉得于连低下卑贱,她想让于连出丑,喜欢看于连闹笑话。
于连也不喜欢这位刁蛮的大小姐,对她也是爱答不理的,甚至故意疏远她,不放过任何能够怼她的机会。
侯爵把于连当朋友,但侯爵不愿与身份低下的人交谈,更不会与身份低下的人做朋友,免得受到耻笑,因此,他将于连包装成某个大人物的私生子,还将珍贵的十字勋章给了于连,让他看起来像一个高贵的人。
有些偏见,就是这么没有道理,却影响着很多人。
一个人如果没权没钱,不管他多有才华,都只是失败者,只要他身份卑微,就被人瞧不起。
这样的成功观,简直可怕。
05在侯爵府,于连也渐渐发现了,马蒂尔德小姐,青春美丽,身份尊贵,要是能够娶到她,自己的人生就会飞黄腾达。
他这么想,就这么做。
但侯爵小姐的高傲,总让他碰了一鼻子灰,可她也开始对于连感到好奇,因为他总是神神秘秘,愤世嫉俗。
命运有时候真的很神奇,相看两厌的人却因为某些奇怪的观念,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最终,马蒂尔德死心塌地地爱上了于连,她甚至想和于连私奔,可是她的爱情,带着幻想的成分,她觉得于连不是一般人,于连越特别,她爱他爱得越是深沉。
面对马蒂尔德的狂热的爱,于连骄傲胜过爱。
当马蒂尔德跪在他面前,请求他爱她,告诉他说:“没有你的爱,我再也活不下去了。”
于连心里感到骄傲,“这个不可一世的女人,终于跪在我的脚下了。”
他利用马蒂尔德害怕失去他的心情,企图控制她,因为他觉得,如果马蒂尔德发现他那么爱她,她就会虚荣心大发,然后离他而去。
他不知道,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动真情,她很快就怀了于连的孩子,并兴高采烈地告诉于连。
马蒂尔德还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父亲,侯爵得知后,火冒三丈,坚决不同意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卑微的穷小子,他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嫁给前途远大的年轻人,将来做公爵夫人。
可马蒂尔德以死相逼,侯爵没有办法拆散他们,也没法原谅于连,只能暗想,“要是于连意外身亡,那就好了。”
后来,为了女儿,他赠给于连一大笔钱,使他每年有数万法郎的收入,能够过上好的生活。
在侯爵看来,贫穷是丢人的事情,所以他想将于连打造成一个贵族,给他谋了一个上尉之职,希望他能建功立业。
可就在这时,于连和市长夫人的事情暴露了,市长夫人也写信证实说:
此人既穷且贪,企图用虚伪的手段,通过勾引一个弱女子来达到向上爬的目的。
这封信让于连苦心经营的一切都毁了,毁了他的梦想,毁了他成功的捷径。
于连无比愤怒,赶到维里业,买了手枪,他把枪对着市长夫人,开了两枪,市长夫人倒下了,于连被抓进了监狱。
人生没有捷径,所有的捷径,都是向下的。
因为向下的路,走得快,也走得容易。
06愤怒让于连失去理智,朝市长夫人开了枪,第一枪打歪了,他开了第二枪,市长夫人倒下了。
于连吓呆了。
被带到监狱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完了,等待他的,不过是上断头台,或者自行了断。
市长夫人并没有死,只是受了一点伤,但这反而让她更加痛苦,因为她觉得,自己背叛了于连,背叛了丈夫,死在于连手里,是最好的结局。
她不恨于连,反而一心一意爱着他,为他着想,请求监狱看守善待于连。
面对警察的询问,于连对自己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说自己就是故意杀人。
在监狱里,他看清了自己的思想,可是残酷的现实摆在他的面前,他想到了后悔。
得知市长夫人并没有死,他热泪盈眶,双膝跪地,泪如泉涌,在这崇高的一刻,他开始信仰上帝。
此时,他才明白,原来自己一直爱着市长夫人,他也知道对方一直爱着他,为此,他感到命运的仁慈。
他决意赴死,但他爱过的两个女人,却在为他奔波,希望将他救出监狱,但还是改变不了于连的心意。
马蒂尔德甚至表示,于连要是死了,她也不会独活。
最后,于连说服了她,让她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活下去。
审判之时,于连暗自思忖,必须勇敢,表面上要装得比所有人都勇敢。
他对马蒂尔德说:
让我按我理想的方式生活吧,和我讲你们那些世俗烦人琐事等于把我从天上拽下来,人爱怎么死就怎么死,我只想按我的方式去死。
死到临头,他才知道如何享受生活,那就是活得平静,而不是在意别人的看法。
在审判的时候,于连告诉所有人:
我死到临头,并不怕人看不起,但我仍要说几句,我生不逢时,不属于你们那个阶级,在你们眼里,我不过是一个出身卑微而敢于起来抗争的乡下人。
我看到有些人,他们并不认为我年轻而值得同情,反而想杀一儆百,通过惩罚我来吓唬这样的年轻人,他们出身下层阶级,备受贫穷煎熬,却又有幸受过良好教育,敢于混迹于有钱人引以为豪的上流社会。
听见于连的话,法官和审判团气得火冒三丈,恨不得立刻杀了他。
因为,他所作的事情,是那些上流社会所害怕的,他所说的话,是那些上流社会的人不愿意接受的。
人总是害怕失去自己已有的东西,于是,有些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就得伤害他人。
07于连死了。
他死后三天,市长夫人也随他而去。
在死前,他才反思到,他一直厌倦上流社会的虚伪,可是他自己,竟也变得虚伪起来!
他感叹:“十九世纪真是没治了。”
他的野心,不过是时代的产物,是那个时代的病态的价值观的产物,是单一成功观,他只不过是被时代推着去做这些。
于连是想反抗的,他想反抗自己的命运,想出人头地,所以他拼命往上流社会爬,甚至利用女人的情感,因为他太想成功了。
为什么会如此呢?
还是因为时代。
大多数人的观念,是时代造就的,他们不能跳出整个大环境去看问题,而只是限制于大环境。
于连就是这样。
事实上,我们很多人都是这样,我们说的成功,大多也只是时代语境里的成功,所以我们今天的成功观,也是有一套标准。
然而,生命不同,每个人追求不同,兴趣不同,个性不同,都往这个标准里凑,未免过于残酷和悲哀了。
然而,走出这个标准,我们又该如何?
我很喜欢于连说的一句话:
如果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我又何以为人?
如果我们对自己喜欢的生活,都无法相信它的美好,我们又怎么能真正做我们自己。
有句话说,生活不是一条轨道,而是一片旷野。
在我看来,任何时代,单一的成功观,都是悲剧,因为他阉割了人的个性,把人绑在一条轨道上,让人失去了更宽阔更广大的旷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