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爱吃西瓜 ■素材:周学文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我叫周学文,是浙江临安山区杨柳村的一名赤脚医生。说起这个“赤脚医生”的称呼,现在的年轻人可能不太明白,其实就是在农村给人看病的医生。我是1958年出生的,从小跟着我爹学医,学了一手还算不错的医术。我爹常说,学医要有仁心,这句话我一直记在心里。
说起我行医这些年,最难忘的还是1985年的那场雨。那一年,我27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我在村口开了一间不大的诊所,门前有棵老槐树,树下放着一张长板凳,是给来看病的村民歇脚用的。
杨柳村地处山区,住户都比较分散。我的诊所虽然简陋,但也算是方圆十里最大的诊所了。乡亲们都信任我的医术,有个头疼脑热的,都爱来找我看看。村里的陈婶常说:“学文啊,你这医术,可比你爹年轻时候还要强呢!”
每天早上,我都要起个大早,把诊所前的地扫得干干净净。那些药柜虽然有些陈旧,但我都擦得锃亮。药柜上摆着各种药罐,白瓷的,青花的,虽然不够整齐,但看着就让人觉得踏实。
诊所里最宝贝的是我爹留下的那本医书。书页都已经泛黄了,还沾着些许药渍,那是我爹平日里研究医术时留下的痕迹。每天晚上,我都要点着煤油灯,一遍遍地研读这本书,生怕漏掉哪个字。
那是1985年的夏天,那天下着大雨,我刚给陈婶开完药方。陈婶有些担心地说:“学文啊,这雨下得忒大了,山路不好走,你可要当心些。”我笑着说:“放心吧陈婶,我这都走了多少年了,闭着眼睛都认得路。”
谁知道,这句话刚说完,外面就传来一阵急促的喊声:“不好啦!山口有车翻了!”
我顾不得打伞,抓起药箱就往外跑。那是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在山路的拐弯处侧翻了,半个车身悬在悬崖边上。透过雨幕,我看到车里还有人!
雨越下越大,山路湿滑得厉害。我一步步地往车子方向挪,心里直打鼓。车里是个穿着讲究的妇人,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额头上有血,已经昏迷了。司机被卡在驾驶座上,也是不省人事。
“快!先救人!”我大喊着,几个村民赶来帮忙。我们好不容易才把司机救出来,但那位妇人的位置更危险,车身随时可能滑落下去。
我来不及多想,踩着湿滑的泥土往车边爬。雨水打在脸上,模糊了视线。就在我伸手要去拉那位妇人的时候,车身突然晃动了一下!
“小心!”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我一把抓住妇人的胳膊,使出全身的力气把她往外拽。就在那一瞬间,我感觉脚下一滑,整个人都往悬崖方向倒去。我本能地一推,把妇人推向了安全的方向,自己却重重地摔了下去。
“啊!”一声惨叫,那是我自己的声音。
我摔在了下面的岩石上,左腿传来剧烈的疼痛。我知道,腿肯定断了。村民们很快找到我,把我抬回了诊所。那位妇人已经清醒过来,说她姓顾,是从杭城来的。
顾夫人一直要送我去杭城的大医院,说要给我最好的治疗。但我知道,就算去了大医院,这条腿也难恢复如初了。再说,我走不开,村里的病人还等着我看病呢。
“这怎么使得?你救了我的命,我怎么能让你在这么简陋的地方养伤?”顾夫人急得直掉眼泪。说着,她从手腕上摘下一只金镯子:“这个你一定要收下,好好治腿。”
我摆摆手:“顾夫人,您的心意我领了。我是个大老爷们儿,戴什么金镯子。再说了,救人是我应该做的。”
顾夫人见我执意不收,眼圈又红了:“那你总得让我报答你啊!这样,等你腿好了,来杭城找我,我一定好好感谢你。”
我笑着说:“顾夫人,您不用记挂我。您平平安安的,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了。”
临走时,顾夫人说了句:“恩情永记,他日必报。”话里带着深深的歉意。
从那以后,我的生活就变了样。左腿落下了残疾,走路一瘸一拐的。村里人心疼我,给我打了根竹拐杖。这竹拐杖就成了我最忠实的伙伴,陪着我走村串户,给人看病。
慢慢地,村里人都叫我“瘸子医生”。说来也怪,自从我瘸了腿,看病的人反而更多了。老人们说,这是因为我有了救人的功德。我知道,他们是在安慰我。
最难熬的是采药。山里的草药大多长在陡峭的山坡上,我这条瘸腿爬不动了。好在村里的孩子们知道我的难处,常常帮我采药。他们把新鲜的草药送来,我就教他们认药、辨药。
那年冬天,和我相好的巧姐要出嫁了。说起来,我和巧姐从小就认识,两家人也早有意思。可自从我瘸了腿,巧姐的父母就不同意了。巧姐偷偷来看我,说要等我,我却劝她另找好人家。
“学文哥,你的腿是为救人才伤的,我不嫌弃你。”巧姐红着眼睛说。
我苦笑着摇头:“巧姐,你还年轻,不能跟着我这个瘸子受苦。”
最后,巧姐还是嫁给了镇上的木匠。我独自在诊所里喝了一夜的酒,却一滴眼泪都没掉。从那以后,我就更加专心地钻研医术,常常熬夜看医书,研究偏方。特别是妇科方面的病,我下了不少功夫。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的头发慢慢花白,拐杖也换了一根又一根。诊所的老槐树越长越大,树皮上的皱纹像极了我额头上的纹路。
转眼就到了2005年的秋天。那天早上,一辆崭新的黑色轿车停在了诊所门前。一个穿着时髦的女子走了进来,大概三十出头的样子,气质很好。
“请问,您就是周大夫吗?”她的声音很温柔。
我点点头:“是我。姑娘哪里不舒服?”
“我姓顾,是从杭城来的。听说您医术很好,特地来求医。”她坐下后,略显忧虑地说,“我结婚五年了,一直没有孩子。”
我给她把了脉,然后开了一张药方。一旁的小张护士看到药方,突然惊呼一声:“周大夫,这不是您的。。。。。。”
我瞪了小张一眼,她赶紧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这个方子是我研究了二十年的心血,用了几味特殊的药材,专门治疗不孕。虽然偏方简单,但效果出奇的好。
顾小姐接过药方,仔细看了看,突然问道:“周大夫,我听说二十年前,这里有个医生为救一个落水的妇人摔断了腿,是您吗?”
我愣了一下,手中的拐杖差点掉在地上。她继续说:“那个妇人,是我母亲。”
诊所里一下子安静了。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照在她清秀的脸上。我这才发现,她的眉眼真的很像当年的顾夫人。
“我叫顾梦雨。”她的眼圈红了,“这些年,母亲一直在找您。她说,还欠您一个救命之恩。”
我的喉咙有些发紧:“您母亲。。。。。。”
“她去年走了。”顾梦雨低下头,“临终前,她还在念叨着要报答您。可我们找了很多年,都没找到您。没想到,我为了治病,竟然让我找到了您。”
屋外的槐树沙沙作响,树叶已经开始发黄了。我拄着拐杖,走到门口,望着远处的山峦。二十年了,这山还是那座山,可人事已非。
“周大夫,请让我报答您吧!”顾梦雨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这是母亲留给救命恩人的。我想在杭城给您开一家大医院。。。。。。”
我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顾小姐,您的心意我明白。可我这人啊,就喜欢在这山里给人看病。您要是真想报答我,就按这方子好好吃药,生个大胖小子。”
顾梦雨听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三个月后,顾梦雨又来了,说她已经怀孕了。她非要我去杭城住几天,说是要好好谢谢我。我想了想,答应过几天去。
可第二天一早,当顾梦雨带着丈夫来接我的时候,诊所的门紧锁着。门上钉着一张纸条:
“去深山采药,若有缘再见。”
诊所里,留下了一本厚厚的医案,全是这些年我治疗妇科病的心得。特别是治疗不孕的偏方,我写得很详细。
这一走,就是很多年。有人说在深山里见过我,说我还在给人看病。也有人说,我是去寻找一味什么灵药去了。
其实,我就是想一个人清静清静。这二十年,我靠着一根拐杖,在这山沟里给人看病。这条瘸腿,就是我最光荣的勋章。
那个金镯子,一直藏在我的药箱最底层。我一次都没拿出来看过,因为我知道,它承载的不是物质的重量,而是那份永远难以报答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