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秦风》采撷说
文/王小民
前段去甘肃天水,漫游博物馆时惊奇发现如下介绍:产生于天水的《诗经•秦风•蒹葭》中写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意思是《诗经》中这首诗歌说的就是远古时期天水的风光。对此,我纳闷了。不是陕西合阳一直都在宣称自己《诗经》之源、“蒹葭”原创地吗?咋弄滴,跑天水咧!
成书于东周时期的《诗经》是中国最早的诗歌总集,305篇作品从内容上分为风、雅、颂三部分。《秦风》,即是艺术化记录春秋时期秦国人民群众劳动、恋爱等生活,以及社会风俗与观念的。秦人的祖先为东夷人,殷商灭亡后投靠于周朝,封在秦地(今天水)守卫西疆,别称“秦嬴”。后因护送周王室东迁有功,获封关中之地,正式成为了诸侯国。由此可见,《诗经•秦风》采撷地当包括今甘肃东南、陕西关中的广大区域。
一部《诗经》,承载着秦地历史根脉,也承载着秦地灿烂文化。《秦风》十篇:“车邻”“驷驖”“小戎”“蒹葭”“终南”“黄鸟”“晨风”“无衣”“渭阳”和“权舆”,均是秦人、秦地的土风乐歌,是秦人社会生活、经济文化面貌的生动写照。其中最为著名的“蒹葭”篇,以“河边芦苇青苍苍,秋深露水结成霜”的满景,“意中之人在何处?就在河水那一方”的满情盛传于世,那份宁静、那份美好陶醉古今。美好事物总被珍视,因而疯抢文化资源的事常有。一时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引经据典,啼笑皆非。中国诗经学会的会长也架不住各方博弈,含糊其辞地宣布:“陕西八百里秦川是《诗经》的发祥地。”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这一点,小民不敢盲目苟同。
渭水自陇地发源,经天水、过宝鸡,历咸阳、长安二都,在大荔三河口纳洛汇黄,婉转流长八百公里,一路欢歌一路美景。说到欢歌,渭水吟唱的是人祖伏羲画卦肇始的八千年中华文明史;说到美景,秦岭苍苍、渭水泱泱,激荡之处、水草丰茂,碧浪烟波、诗情画意……宽广的水面,丰饶的物产,充满生机的虫鸣鸟翔,渭河流域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态胜景图由古及今。至于诗篇里那广袤的湿地、茂密的芦苇,还有那透着秦人秦地、秦风秦韵的地理与人文大观,是贯穿甘、陕两省渭河流域所有州县的,绝不能笼统地以“八百里秦川”冠之,最起码在先秦时期、在《诗经》问世年代不是这样的。
大荔,处在黄、渭、洛三河交汇点,如果纯粹从地理地域、风俗风貌的角度考量,倒有不少契合《诗经》篇章的场景值得说道。《诗经》开篇《周南·关雎》之“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这里的“河”,指的是黄河。西周,大荔东南(今赵渡)为王室诸侯国芮国,“芮”的字面意思乃“河湾之地”,此处鸡心滩遍布,渔人农人穿梭其间,正是河之洲。另据民俗学者张亚林考证,“关关”在大荔方言里有“一起、共同”的意思,放在此诗中理解为“相好相欢的雎鸠鸟”,似乎更符合情境。《诗经·大雅·大明》篇“文王初载,天作之合。在洽之阳,在渭之涘……文定厥祥,亲迎于渭。造舟为梁,不显其光。”描述周文王迎娶太姒盛况,明确指出走的是渭河上架造的浮桥。山河险阻、孔道难行,猜想婚嫁之期,太姒自洽川傍河而下抵达三河口,于华原紫阳山南麓渡渭水涉坦途当为最佳。至于《诗经•秦风•蒹葭》中的河边芦苇青苍苍、秋深露水结成霜诸等图景,在大荔的黄河滩、渭河滩以至洛河滩到处都是、目不暇接。就在当年,西魏宇文泰在大荔沙苑南、渭河北的渭曲夹槽地带芦苇丛中巧设伏兵,打得东魏高欢二十万兵马丢盔弃甲狼狈逃窜,以至留下望芦心悸的笑话。
《诗经》荐美,《秦风》颂爱。融时代性、思想性、艺术性的《诗经•秦风》当属具有广大地域性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代表性成果,一地一隅硬套什么情景、愣说什么契合没有任何意义。透过文化现象看精神本质,秦风浩荡、秦人纠纠的性格气质和进取意志才是我们应该承继的共同价值。
作者简介:王小民,大荔羌白人,1971年生。陕西省作协会员,陕西省地情专家库专家;渭南市作协理事,渭南市政协特邀文史委员,渭南市地方志专家库专家。出版有《小民看大荔》《沃土情思》《笔行同州》等著作20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