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案大观:寒儒婚变

扫雪烹茶说书 2024-02-20 07:50:47

明朝浙江台州府临海县儒生杨谟,自幼由父母作主,与谢德的女儿桂英订立终身之盟。哪知世事变迁,难以逆料。不久之后,父母双亡,杨谟年幼只知读书,家产被族人贪占,只剩两间矮屋栖身。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虽然肚子里装了一些诗书,却当不了饭吃,生活一天比一天紧迫。他靠着仅剩的几亩薄田,过起寒儒生活,但依然攻读不已,总想自己年纪还轻,将来考取功名自有出头之日。

谢德经过十多年惨淡经营,开了几片店铺,家境一天比一天红火,渐渐成为一方的富户。膝下只有桂英这个女儿,眼见女婿杨谟父母亡故,家境破败,他想,百无一用是书生,既不会赚钱,又不能做官,女儿嫁给了他,岂不是一辈子受苦!何况女儿年轻美貌,自己家底富厚,不愁找不到门当户对的乘龙快婿。于是逐渐萌生赖婚的心思,已经多年不上杨家门,不但不给接济,反而时不时地传些冷言冷语过去。杨谟无奈,只当做不曾听见。不过桂英对杨谟还是脉脉含情,不满爹爹的势利眼。岳母对杨谟也还颇有几分同情。但是家中一切大事谢德说了算,所以母女二人除了偶尔劝解之外,也没有多少办法。

谢德原来想故意冷淡和激怒杨谟,让他愤而提出退婚,谁知这个女婿毫无“志气”,竟逆来顺受,年节时候仍然上门礼拜。谢德眼看女儿已经到了十五六岁,此事不能久拖不决。四月的一天,谢德找到杨谟家中,杨谟连忙让坐倒茶。略为寒暄之后,杨谟问道:“岳父大人今天难得光临,不知有什么教诲?”

“我的话你听得进吗?”

“岂敢,岂敢!”

“不要文绉绉! 我早叫你弄点小生意做做,也不会落到这副样子,家不像家,庙不像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小婿从小读书,实仰望功名有成。再说经商需本钱,小婿也无法筹措。”

“读书,读书,越读越输!你好好的一份家当,哪里去了?怎么说没有本钱?”

“小婿年幼,父母早亡,家产被族人贪占,这些情形岳父大人应早已明鉴。小婿今当努力攻读经书,一旦榜上题名,也不负父母和岳父大人所望。”

“好了,好了,你读到底,苦到死!老实跟你讲,不要叫我岳父,也不要自称小婿了。你想想,我家桂英会走进这破房子里来吗? 撒泡尿去照照,配也不配?”

“岳父大人怎么这样讲话?”

“你要怎么样讲话? 跟你也不用多讲了,快把当年婚约拿出来。”

“父母弃世之时,小婿年幼,并不曾有婚约文书交付与我。家经丧乱,多次搬迁,物件多有散失,小婿一时也找不到文书。好在小婿与桂英的婚约乃父母明命,媒妁有言,证人俱在,谁人不知。没有文书也罢。”

“既然如此,那就写一纸退婚书来!”

“什么?”

“写退婚书!”

“呵! 为人岂可言而无信,何况婚姻大事。夷狄尚且重婚配,中华岂可坏彝伦?”

“你不要掉书袋了。写张退婚书,我给你十两银子,你也可以买点米多吃几个月了。”

“别说十两,一百两也不写,婚岂可退?”

“你真的不写?”

“不写!”

杨谟从小读书,真有点书呆大的脾性。别看他平时逆来顺受,随和柔弱,戆劲上来了,十头牛也拉不动。

“不写也好,省下我十两银子。不要说你拿不出婚约,就是拿出来也是假的。谁会相信千金小姐会配你这个穷鬼!”

“欺贫爱富,强迫退亲,我到县衙门与你评理!”

“我正等着呐!”

谢德悻悻地离开杨家,心想这个戆大也许真的去告状,不得不防。回家之后,就拿出些银子叫人到县衙门上下做了打点。

杨谟在家里越想越气,真的写了一张状子告到县衙。俗话说得好,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杨谟的状子送进县衙,如石沉大海,毫无动静。等了几个月,托人打听,才隐隐约约得到些消息,说是县里公事忙碌,状子正搁着哪。后来才听说谢德早已在衙门上下打点过了,状子不会动了。杨谟更加气愤,牛脾气发作,索性变卖家当,上告到海公案前。公堂之上杨谟面对海公侃侃陈述:

“大人德政,皆呼神明。小人岳丈欺贫爱富,乱法退亲,县衙受贿不理,大人一见便知小人的冤屈。今日特地奔诉堂下,望大人略一伸手,为寒儒雪此不平。”

海公经见得多,正如杨谟所说“一见便知”,心里自然明白这是一桩倚仗财势的赖婚案。杨谟虽说是一介书生,倒也有几分刚气。不过,怎样才能了结这桩公案呢?海公不由得沉吟起来。堂上堂下一片寂静,都在等候海公审判。过了好一会,见海公脸色忽然一变,拍案大怒,喝道:“你本江洋大盗,还要纠缠婚事,竟敢投到本官案前。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来人,先拉下去责打二十大板,打入死牢!”

左右大惊。正在疑惑之际,又见海公传令捕快,往临海拘拿谢德和有关证人等前来,说是去年捉获江洋大盗数人,口供名单中就有杨谟,赃物藏在丈人谢德家中。

杨谟挨打被囚,闻知又去捉拿谢德,心想世上真有同名同姓的巧事,这个黑锅不知哪年能卸去。唉,岂止背黑锅,恐怕杀头就在眼前。正在疑惑惊惧的时候,见狱卒陪着一个医生前来给自己治伤。敷药包扎已毕,又有狱官送来饭食,并且暗中告诉他,奉海大人密谕,如此如此。

临海一干人犯押解到堂,谢德急忙讲明前情,说是两家虽有一段姻亲关系,平日素无来往,女婿自做海盗,与己并无关涉。家计粗足,实由勤俭,不是窝盗起家,从不做犯法之事。

海公点头:“我看你也是守法良民。杨谟虽无赃物窝藏你家,但他现在贫穷无银退赔,你是否可将他家当初的聘礼折银退还给他作退赔之用?聘礼退还之后,你女儿另外嫁人就是。”

谢德真是喜出望外,一口应承,当堂折价交纳了银子。杨谟在堂下不服,连连叩头叫屈:“小人原想雪冤,反而遭冤要判死罪,还又要夺我妻子,冤上加冤了,还求青天大老爷明察!”

“你身列在江洋大盗名册,罪在不赦,就是给你妻子又有什么用?”

杨谟不由泪下如雨,大放哀声:“天呵天呵!今生不能成夫妻,只有仰望来世了!事已如此,求大人开恩,让小人跟桂英见上一面,死而无憾!”

“也罢,鸟之将亡,其鸣也哀。谢德,你可备一些祭礼,让你女儿前来,就在狱中生祭,算是了却夫妻名分,也叫杨谟死而无怨,可好?”

谢德哪知是计,心想如此一了百了岂不甚好,也就答应下来。过了数日,女儿桂英由家人护送来到海公衙门。

海公暗中派人除去杨谟的械具,释放出狱,又早置办了衣帽鞋袜给他换装,一面派人收拾公厅,购置花烛喜庆之物,着令就在公厅成婚。杨谟、桂英千恩万谢,拜谢海公成全之德。

等到谢德知道这事,生米早已煮成熟饭。谢德连连跺脚捶胸,叹息不止。海公于是说道:“谢德听着,你女既配杨谟为妻,金石可朽,婚不可悔! 再说你女婿本是读书之人,女儿嫁给他也不算辱没了你。好吧,他们小两口欢欢喜喜,我也就宽恕了你的悔婚之罪。你交纳的聘金就给他俩置办些衣装。余下的钱,让杨谟作为路费,明年去赶考,或许高中了,你这个丈人也是风光的,有什么可以叹息?本官依法而断,依情而行,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谢德当然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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