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暗恋了九年的裴元，突然成了大明星。微博粉丝几千万，我的喜欢从此可以大声说出来，代价是永远淹没在人海。
颁奖典礼上，裴元眼眶微红地感谢他的经纪人，是她第一次认可了他的才华。
镜头适时对准了台下妆容精致的女人，那个曾经校园霸凌我的女生，她此刻也眼含泪光，满脸幸福地接受别人的祝福。
1
今年的金曲奖颁奖典礼很火，连从来不关心娱乐圈的李姐都趁着休息时间在手机上看上几眼。
她捧着手机，发出啧啧声。
「这个裴元长得真帅啊，歌写得也好，商场里都在放他的歌。」
酷爱追星的潇潇终于找到安利对象，「你看今年颁奖典礼了吗？！裴元居然获奖了，他可是最年轻的获奖者！而且他和他经纪人是真好磕啊。」
「他的经纪人是谁？」
潇潇神情激动，找出裴元的获奖感言视频，「你看就是这个人，叫顾雪薇，裴元说，顾雪薇是第一个认可他的人，为他填词，如果不是顾雪薇，那他走不到今天，早就放弃了自己的音乐事业。」
潇潇一脸向往，「他和顾雪薇是高中同学，简直就是小说里才会有的剧情！唉，我高中的时候怎么就没遇上这么帅的人！」
说到这里，李姐想起了什么。扭过身来，问我。
「钟意，你高中是不是也是南城一中啊？」
潇潇两眼放光，「什么！钟意姐居然也是南城一中的！」
她掰着手指算了算，「钟意姐，你和裴元是同岁，那你俩高中不就是同届吗？天呐，那你是不是见过裴元啊？裴元高中时期是不是就很帅？！是不是很多女生暗恋他？」
是啊，我不只是见过他，我也曾默默喜欢了他许久。
2
高中时的裴元并不像现在这样光芒万丈，没有那么多人喜欢他。
他更多像是个问题学生，不交作业，逃课，打架。每天伤痕累累地来到学校，整张脸都是青紫的，哪里看得出来帅不帅。
学校里的人因为他的家庭和他暴躁的性格纷纷远离他。
在所有人都安分守己，刻苦学习想考个好大学的年纪里，裴元就像一团灼热的火，要把周围都烧成一堆灰烬。
那年高二，我刚转来南城一中。
南城一中是有名的好学校，一本率令所有高中望尘莫及。但高分的背后，是每个学生对它的灰色印象。
走在学校里是见不到一张笑脸的，你只能看到一个个被书挡住下半张脸，被眼镜挡住上半张脸的人。
夏天还好，一到冬天，伴随着南城特有的雾霾，整个学校像是陷入了秘境。
陌生的环境，压抑的气氛，让我迟迟无法融入这所学校。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见到了裴元。
作为转校生，班主任把我放到了全班唯一的空位上——最后一排，紧挨着垃圾桶。
我连个同桌都没有，就这么闻了半个月的垃圾桶臭味。
但就像任何一个普通的日子一样，毫无征兆地，裴元突然出现了。
他顶着一头乱发，大剌剌地走过来，敲敲我的桌子，「让让，我要过去。」
我几乎呆滞地看着他就这么坐在了我以为是杂物堆的位置上。
原来，这里是有人的。居然不是放杂物的地方。
他发觉我在看他，朝我撇过脸，「看什么看！看我长得帅吗？」
整个人鼻青脸肿的也好意思说帅，我默默腹诽。
这就是我和裴元的初遇，没有恰到好处的落花，没有少年意气风发的惊鸿一瞥，只是在弥漫着垃圾臭味的角落发生一段小小的、无营养的对话。
无人在意，无人驻足。
3
我草草应付了潇潇的追问，假装自己对此毫不在意。
等到了无人处，我又忍不住找出手机，看着那个再也没有回音的微信号码，最后也没有鼓足勇气向他发出一句问好。
裴元多半是把这个微信号注销了吧。
他的高中时期并不值得回忆。
我本以为我再也不会和裴元相见，永远会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
但没想到相见来得如此之快。
手机里沉寂已久的高中微信群如今消息一条条跳得飞快，他们在商议下周的同学聚会。
我本不想参加，但想到裴元。我和他已经七年未曾见面。
七年的时间足够一个人身上所有细胞完成新陈代谢，变成了一个崭新的陌生人。
裴元，如果我们在大街上相遇，你还会认出我吗？
我还是如此的平凡普通，像一块石头，早就在社会中磨平了棱角，变成可悲的大人。
而裴元却越发耀眼，洗去了身上的灰尘，璀璨夺目。
最后，统计到场人数的时候，我也悄悄地发送『我也会去』的消息。
同学聚会的那天，临近下班，我握着手机看了又看，群里已经有人发消息说自己到了酒店。
这时候，主管突然走过来宣布：「这个项目比较重要，大家辛苦一下。今天晚上临时加个班。」
我想站起来告诉主管，我今天有事，不加班了。
但我只是低下头，把装进包里的东西都拿出来。
我原本就是这样胆小的人。
4
等我赶到同学聚会现场时，聚会居然并没有开始，连菜都没有上齐。
但除我之外的所有人都已经到齐，我有些受宠若惊，大家居然会因为我一个人没有来而推迟上菜？
我不好意思地和班长说：「对不住啊，今天临时加班，来晚了。」
班长毫不在意，「没事，你来得不算晚，裴元也刚来。」
是了，怎么会是因为我而推迟上菜，只是在等裴元罢了，就连这场聚会都是因为裴元一个人而举办。
我想找个角落坐下，但人都已经坐满，除了裴元身边的那个位置。
他并未看我，只是专注地听着身边的顾雪薇讲话。
我用尽平生的小心缓缓坐下，竭力不打扰身边人。
但当我坐下的那一刻，裴元却发出一声轻笑。
他压低声音，「坐过来点，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惊愕地看着他，裴元新染了白发，眼角上挑，整个人就像是我学生时期偷看的漫画里的男主角一样，邪气又勾人。
我瞪大了双眼，「你还记得我？」
他眯着眼，「你说什么胡话呢？我又不是失忆了，怎么会不记得你？是吧，把我桌子当杂物堆的小同桌。」
我有无数句想说，为什么当时连句招呼都不打就一走了之？没有失忆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跟我联系？收了我的信为什么连一句话都不说？
但我只是哦了一句，其余的这些话被我咽进了肚子里。
如今物是人非，他已经有了女朋友，我纠结这些陈年往事又有什么必要。
不如全部放下，只是当作普通的高中同学相处。
我笑笑，「还没有恭喜你呢，大明星。」
裴元的眉梢眼角洋溢着意气风发，他勾勾嘴角，「想不想要哥的签名，给你to签。」
我扬起眉，语气夸张，「裴老板这么大气啊，那我要二十张，你现在签名照可是千金难求啊。」
不过几句话，却好像回到了高中时和他做同桌时的胡说八道。
他满不在乎，「拿照片来，我给你签一百张！」
话音刚落，他又猛地凑过来，「不过，拿我这么多照片，你男朋友不会吃醋吧？」
他还是开玩笑的语气，但眼神格外认真，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男朋友？什么男朋友？
我还没想明白他什么意思，一旁的顾雪薇开口。
「裴元，我们今天不能待太久，明天你还有几个活动。」
裴元重新靠回椅子上，摆摆手，「我知道了。」
开席吃饭后，不断地有人过来敬酒，我顾不上再和裴元说话。
酒过三巡，我也有了几分醉意，来到洗手间缓缓。
哒哒的高跟鞋声传来，是顾雪薇。
我看见她过来，下意识地要离开。
顾雪薇却拦住了我的去路，「钟意你先别走，我们好好谈一谈。」
「谈什么？」我警惕地看着她，今天她妆容精致，一身的奢侈品，刚刚有人提及她的包可是爱马仕鳄鱼皮。
她笑笑，「我来跟你道歉呀，高中的时候还太小，比较冲动，当年对不住你啦。」
5
她是指高中时期发生的那些事。
第一次月考，我数学成绩全年级第二，一下子不再是一个透明的边缘人。
班主任找到我，问我要不要挪个位置。
我想了想那个垃圾桶，那个总是漏风的窗户，那个一睡一天的同桌。
我拒绝了，「谢谢老师，但我觉得那里挺好的，很安静。」
见我这么说，班主任也没有强求。他接着又跟我说，学校决定让我和年级第一一起去参加数学奥赛。
听到这个消息，我一路小跑着回到位置，摇醒了趴着睡觉的裴元。
「醒醒，醒醒！班主任让我去参加奥赛！！」
裴元眼睛都没有睁开，「恭喜啊恭喜，苟富贵，勿相忘。」
不断有同学找我借数学笔记，问我数学题。这个小角落第一次这么多人光顾。
我有些兴奋，我终于要融入这个班级了吗？
应付了最后一个问题的人，我看着被打扰得睡不了觉的裴元。
犹犹豫豫地问出了那句话：「你会不会嫌吵？要不要我换个位置坐？」
裴元一脸困倦，但仍扯出一张笑脸，「不用，他们来问题正好也给我进行一下数学的洗礼，感受一下这么浓郁的学术氛围。说不定我下次数学就考第一了。」
我被他逗笑，拿出一本数学笔记，「我看你骨骼惊奇，并非凡人，这本武林秘籍就送给你了，你要勤加修炼，日后定能称霸武林！」
我以为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但我没想到，班里的人逐渐不再找我问题，经常看着我议论纷纷，我一靠近就立马停下。
这个角落重新变成了一片荒地，我又被一层无形的膜隔绝在外。
我原以为是我的原因，但我发现是顾雪薇在带头孤立我，她是数学第三，如果没有我，该是她去参加这次数学奥赛。
青春期里的人本就习惯从众，不需要多大的污点，只要领头者的一句『我不是嫉妒她，就是心里有点不舒服』就能换来他人的迎合。
「确实诶，我第一眼就感觉她不对劲儿。」
「她看我的眼神怪怪的，看着就很有心机。」
「她还老是和那个裴元玩儿，裴元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你们知道三中的那个混混吗？裴元前几天和他打了一架！」
不需要什么实质性的动作，不需要像小说里那样的拳打脚踢，现实里的人不会做到那么极端，他们只是用几句话语，一点疏远。
这样的举动也并不会让他们觉得内心有愧，觉得自己有多坏，毕竟，他们也并没有做什么。
但就这几乎是微不足道的行为，就足以击败我。
……
我重新看着眼前的顾雪薇，她笑脸盈盈，「当时年纪小，还不懂事，你不会介意吧？」
或许现在看来，当初那些的确不算什么。但对于彼时的我来说，已经是天大的事。
如果我今天原谅了顾雪薇，那我就是对当时的背叛。
我没有说话，只是从她身边绕开。
她叫住我，「你也可以不原谅我，但是我和裴元在一起了，如果你还和他是朋友，我们以后总是要相处的。」
裴元啊裴元，为什么一定是她？
当年的裴元并不知道这些事，他的奶奶进了医院，他好久不曾来学校。
我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语气认真，「如果裴元和你在一起，那我就只当他是普通朋友，以后不会再有什么联系。」
裴元，我可以原谅你的不告而别，原谅你这么多年的不闻不问。但，唯独这一件事，我不会原谅你。
顾雪薇的笑容更大，「那就最好不过，我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我没有再回到聚会上，就这么离开了酒店，就像午夜到来的灰姑娘仓皇逃离。
6
同学聚会以后我很少听到裴元的消息，他重新回到了云端之上，只在街头的海报上可窥见他如今的风光。
潇潇又凑过来，手机上播放着一段裴元的采访视频。
「钟意姐你快看，我嗑的cp好像是真的！！」
视频里，主持人问道：「裴元你之前在获奖的时候说，『你很感谢你的经纪人，她是第一个认可你的人，是你的伯乐』，你能给大家讲一下这段故事吗？」
裴元脸上是回忆的神色，「这段也没有什么可讲的，就是我高中的时候比较叛逆，一心追求自己的音乐梦想，偷偷写了很多首曲子，但是我没有给它们填词，我的语文成绩太差了。」
说到这里他的耳朵微微变红，脸上也罕见地浮现害羞的表情。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雪薇发现了我桌子里的曲子，她给它们填了词。她的词写得真的很好，我把这首歌唱给她听，她听完以后说我一定会成功的。我的经纪公司都是雪薇帮我联系的，我能出国留学也少不了她的帮助，我真的很感谢她！」
主持人听完也深受感动，「不知道这首歌发布了吗？我相信观众们都很想听。」
裴元恢复了那副臭屁样子，「这首歌我还没有发出来，我准备等到一个有意义的日子再公布。但是我可以提前告诉你们它的名字叫《惟愿》。就是我经纪人当时取的名字。」
惟愿，惟愿。这明明是我当初为裴元写的歌词！
当时裴元请假在家，我又过上一个人的生活。
没人主动和我说话，有时候一整天我能一句话都不说。
中午吃饭，有人急着从后门出去抢饭吃，撞倒了裴元的桌子。
我默默地扶起他的桌子，捡起地上散落的纸张。
其中一张上面勾勾画画着一段曲谱，我将它拾起。
裴元从未说过他在写歌，他只是偶尔开玩笑般说过以后自己可是要当大明星的。
我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但我没想到他是认真的。
我没有将这张纸放回去，而是带回了家。
我小时候学过一点钢琴，我试着将他的曲子弹出，又一点点修改着歌词。
在无人理会我的时候，我总是偷偷地做着这件事，我想，等裴元回来，给他一个惊喜也好。
我的歌词写好，我正在想如何将歌词送给裴元。
正好因为高三的学生在百日誓师，学校顺带着给高二的学生举办匿名信活动。同学间抽取名字，要为抽到的人写一封鼓励的信。
就是如此恰好，我抽到的人是裴元。
我将歌词塞到信封里，在信里写，你的歌写得很好，你以后一定会成为大明星！
原来不是没有回音，而是裴元认错了人。
我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我魂不守舍地接起。
是顾雪薇，「我在你们公司楼下，你现在有时间吗？要不要一起喝杯咖啡？」
我去见了她，她依旧风轻云淡，丝毫不带惊慌。
我胸膛里翻江倒海，指尖忍不住地颤抖。
「你不怕我告诉裴元吗？你骗了他这么久！」
顾雪薇毫不在意，语气轻柔。
「你比我更了解裴元，知道他那个脾气，如果让他知道我骗了他，他一定会和我决裂。但你要清楚，他能走到今天是谁在背后给他出力！他的经纪公司是我联系的，他能出国留学也是我帮忙的。要不是我，他早就烂在南城，成了一个不入流的街头混混！」
她情绪变得有些激动，随即威胁道。
「我能让他走到这步，也能让他掉下来！而且，这么多年陪着他的始终是我，是我陪着他从寂寂无闻走到万人之巅，你的那封信不过是一个引子，他现在爱的是我。」
我沉默了，是的，这些年一直是顾雪薇和裴元在一起。就算让裴元知道了信是我写的又能如何？
我冷静了下来，顾雪薇见我不说话，乘胜追击。
「我不会亏待你的，毕竟是你让我知道了裴元还有这个天赋，你开个价吧，我都能给你。」
说着，她从包里往外掏支票。
我拦住了她的动作。
「我不要你的钱，我不会告诉裴元的。我只有一件事问你。」
「裴元当初不告而别是不是也是你在背后干的？」
她大大方方地承认：「确实是我，裴元让我告诉你的，不过我不小心忘记了。而且他在国外也确实是想联系你的，但我记性太差，记错了你的号码，他发消息一直没人理过。」
原来是这样，你也曾毫无希望的，苦苦等着我的回音是吗？
我们都在寻找对方，只是一直在背道而驰。
顾雪薇接着说道：「所以就算他来找你，也不过是想满足他曾经的遗憾，毕竟他现在想要什么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