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人雪仇
泗州某书生在广东琼州府旅游,去一所寺院借宿,当时寺院已经住了一位客人,经过询问,得知对方姓刘,江西人,与本地的新任太守是旧交,因为新太守还没有到任,所以暂时住在僧舍等候。
刘某时不时在墙壁上题诗,诗句哀伤悲惋,满腹牢骚。书生怜惜刘某的才华,邀请他小酌,两人相见恨晚,相谈甚欢,畅饮一夜。不久,听说新太守到任,书生催促刘某去拜访,刘某却踟蹰不去。书生以为刘某是因为衣帽鞋子破旧,不好意思去见太守,于是当即借给了刘某一套新衣服,还让自己的一个仆从陪他一同前往。
谁知刚到中午,刘某就去而复返。书生问原因,刘某惨然说:"这十几天来,我深感贤弟你的知遇之厚,屡次想对你以实相告,又怕吓着你,因此一直没说,但是现在事情靠我自己根本没办法完成,还须你鼎力成全,我不能不对你坦陈实情。我之前对你说要拜访太守,其实是要找他报仇雪恨。太守以前在我们那里做官时挪用巨额公款,被削了职,我为了帮他弥补亏空,重金借贷,以致于全部家产都搭进去了。后来听说他复了官,在零陵做了县令。我就去找他要账,却顿遭白眼,他不但不认账,还恶言相逐,使我进退无路,病死他乡。几年来,我一直想找他报仇雪恨,怎奈他出入都有多名护卫护身,门口有尉吏看守门禁,我没有办法近他的身,贤弟若肯假装送礼,去拜访他,我就可以藏身在你的扇匣中,顺利进入宅门。"
书生听完刘某的遭遇,很为他鸣不平,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惊呼道:"这么说君乃鬼也。"刘某说:"是的。"还说可以在灯前月下试验,看有没有影子,因为当时天色已晚,于是秉烛相照,果然无影。书生又惊又怕,呆坐半天,说不出话来。刘某安慰道:"贤弟莫惊,这些天来蒙惠你的垂青,使我不再感到孤单,我万分感激,如今我又要仰仗你的鼎力相助,怎么会害你呢?"
过了很久,书生稍稍神定,答应帮助刘某。第二天,书生来到太守府,对门卫谎称拜访太守,进入大宅,不过很快就出来了。
次日,街上就传出太守暴毙的消息,书生怕事情泄露,惹祸上身,急忙回家乡去了,刘某从此不知所踪。(出自《北东园笔录》)
白卷中榜
句容地方某书生博学能文,好积德行善。这年正值乡试,苦无盘缠,幸亏亲友资助他十两银子。抵达省城后,为了省钱,他晚上宿在东花园地藏庵。听闻邻舍老婆婆家生活困难,活不下去,不得已要将儿媳另嫁他人,换些钱米。婆媳分离前夕,哭声甚哀。向别人一打听,原来老婆婆的儿子外出做生意,已经多年没有回来,婆媳日子难以为继。
书生知道此事后,辗转不能入眠,思虑良久,想出一计,作书信一封,诈称老婆婆的儿子,说自己经商多年,赚了很多钱,马上就要回家,因为账还没有收完,暂时回不去,先寄银十两,以资家用。老婆婆收到银两,生活有了着落,儿媳不用再离家,婆媳俩欢欢喜喜。
书生却因为没了盘缠,只得向同窗借贷,才得以参加考试。考试前一晚,他梦到神灵告知:"你要想榜上有名,必须交三场白卷才可以。"书生醒来后,暗笑此梦荒唐。
考试时,他正握笔要写,忽然感觉神思恍惚,朦胧中又看到神灵对他呵斥:"你是想名落孙山吗?你卷上若有字,就会榜上无名了。"书生仍旧不信,静坐构思文章,但此时却心如废井,没有一丝灵感,坐了半天,也写不出一个字。继而神思困惫,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时,见考生们已经提着书筐接连交卷出场,无奈何,他只好交了白卷走了。
不久,听闻蓝榜已揭,他走去查看,不出意料,上面并没有自己名字。此后,他虽然参加了第二场和第三场考试,但因为第一场交了白卷,他知道后两场考不考都一样要落榜,于是全交了白卷。
谁知,等到榜单揭晓,他竟然高中了第二名。正错愕间,有飞骑给他送东西,说是某官让给他送来的,打开一看,原来是三场考卷的文稿。原来这位官员本是名进士出身,这次是由庶吉士改外派作收卷官。他以前经常因为不能做审卷官而遗憾,这次终于做了收卷官,得到考题后,技痒难耐,默默在心里打好了腹稿,正巧遇到一张白卷,便悄悄将白卷藏在袖子里带回家,想把自己的文章誊写在白卷上,试一下审卷官的眼力,可又担心这个交了白卷的考生,后面两场不来,或是后面两场没交白卷,那第一场岂不是誊了也白誊吗?所以就打算等到第二三场考完后看情况,果不其然,二三场结束后,这位考生交的都是白卷,收卷官大喜,随即把三张考卷都写好后交上去了。揭榜后果然高中,收卷官十分满意,专门派人秘密将考卷送给书生,以免书生疑惑。
书生向收卷官道谢,收卷官笑着说:"君何惜墨乃尔?(意思就是你为什么交白卷?)"书生将之前的梦告诉了收卷官。收卷官又问:"你是不是积了什么善德,竟能得梦中神语指引?"书生谦虚地说没有。收卷官坚持问,书生就说了考前寄银的事。收卷官拱手夸赞道:"原来如此,你替别人作家书寄银,老天就阴差阳错让我替你考满三场,这是你的善报,无须谢我。"报施之巧如此,遇合之奇又如此,梦中神语又不厌其烦的提醒,这说明日行一善,何其重要,人人向善,世界会越来越美好!(出自《北东园笔录》)
泥傀儡
粤西柳州府,有一土地庙,廊下塑一泥菩萨神像,像貌颇丑,皂袍角带,当地人称呼为泥傀儡。如果任上的郡守廉洁奉公,泥菩萨就会将两手纳于袍袖中,如果任上的郡守贪赃枉法,泥菩萨就会伸出手作乞钱状。
这年,有某公来守郡,鱼肉百姓,贪得无厌,泥菩萨的手伸出袖子一尺多长。这贪官却想隐瞒,暗中指使心腹手下夜入庙廊,强行将泥菩萨的手塞进袖子里。第二天过去一看,泥菩萨的手不仅再次伸出袖子,反而比之前还长五寸,而且手紧紧握成了拳头状,掰都掰不开。郡守大惭,赶紧备办三牲果品拜祭,祈求菩萨开恩。
不到十天,泥菩萨的手渐渐松开,又过了几天,泥菩萨的手渐渐纳入袍袖。郡守暗自窃喜,以为神灵和自己一样,也喜欢收受贿赂,却不知道自己早已被人弹劾,新任郡守庞公即将到任。
庞公名廷骥,以中书令(帮助皇帝处理政务的官员)升主政,外派做郡守,他个性耿直,廉洁奉公,铁面无私,所以泥菩萨提前预兆。
一日,泥菩萨的手渐渐伸出袍袖,庞公大惊,赶紧自省自查。原来一个下属赠送给他两桶荔枝,桶里暗藏三百金,而庞公并不知情,因此被误会。庞公马上将钱退还给下属,菩萨的手马上就缩回了袖中。庞公在任上一直清正廉洁,勤政爱民。(出自《谐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