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诗歌

噢 数年前我手植的那株小树，

那园里的芳草是否依然将我惦记？

还有篱笆上的裂隙，

是否还倾注着孩童的眼神的窥视？

噢 我曾为之倾倒的那位年轻女子，

我的房间是否依然空寂，

是否还沉浸着故乡的静谧，

战事是否吞噬着记忆？

（吴恙 译）

好一道深渊

填注了我与我母亲的间距

没有道别便逝然的分离

就像我只是去喝杯水

或去甩干双手一样！

当城市变成一座巨大的监牢

你应当要像

一把削尖的剑那般锐利

一粒麦粒那般单纯

和一只骆驼那般坚忍

睡吧，饥饿的民众，睡吧，食女神在保护你

睡吧，假如你醒着吃不饱，那就到梦乡去

睡吧，在诺言的黄油拌上空话的蜂蜜里

睡吧，梦中仙女会来看你，她们在黑暗的翼下隐蔽

借着大饼的圆盘照明吧，它如同满月旋转在天际

你将看到，你宽敞的栏圈，全都大理石铺地

睡吧，睡着才能康复，人在巨大的悲哀中才睡得安逸

睡吧，在长戟的矛尖；睡吧，在利剑的刃脊

睡吧，直到世界末日，直到宣告复活的日期

睡吧，在那洪水横溢的沼泽地

那里飘着菊花的芬芳和风信子的香气

睡吧，在蚊蚋的哼唧里，它听来如鸽子的韵律

睡吧，在这样的大自然里，迈阿密不能与之相比

睡吧，旷野给你披上钟情之衣

睡吧，在割禾女的梦里，她们袒露玉体，腰带轻系

她们翩翩起舞，鞭子立下了捆绑的决心

调情吧，与那些从睡乡飘来的娇女

睡吧，在磨难的摇篮，枕着尘土的脸颊

褥着聋哑的石块，盖着乌云的阴翳

睡吧，让民众挨饿的人，早结束了斋戒的日期

睡吧，战神已唱起了和平的旋律！

睡吧，饥饿的民众，睡吧，黎明宣告隐去

太阳虽然烈焰蒸腾，但不会伤害于你

光芒不会刺瞎视力，眼睑已在昏暗中铸造成型

睡吧，一如往常沉入瞌睡，沉入它自闪族人时代就有的善意①

睡吧，明天用一千个杯子向你浇灌美酒和蜂蜜

那是受辱者的报酬，向上挣扎的干渴心灵的清凉慰藉

睡吧，在你的梦乡尽力向前移行

睡吧，在那位教长完美高超的训谕里

他告诫你莫到残片中去贪求真主的钱币

他告诫你为和谐而佯称欢乐、如意

用以补偿这一切的，是跪拜和站立！

睡吧，在风流人物的长篇大论里

睡吧，你得到许诺的口粮正有条不紊地撤去

睡吧，在那种欢乐里：它不给射手箭羽

也不给果实留下油脂；你理应满足，因为你不曾向它靠近

它构筑屋舍，凿开漫漫荒漠的贫瘠

睡吧，天国的仙女用葡萄酒簇拥着你

睡吧，在以你的乌黑来漂白的疮痈上

睡吧，真主之手为你把痼疾的污垢洗涤

睡吧，信士们的护符永远保佑着你

睡吧，尘世只是一座桥，架设在烦愁之域

睡吧，莫争辩，哈扎密的话句句在理②

睡吧，睡在远古的光荣上，身下是累累遗骨的堆积

自豪吧，为你那些像伊萨姆人的儿女③

他们在先人遗体上昂首自得，你为他们头颅铺地

他们渴望把你的血水贪婪地吮吸

睡吧，你的睡眠就是给史学家佩带的最高勋章奖励

睡吧，饥饿的民众；睡吧，你已摆脱了指摘和责难

睡吧，那个牢不可破的同盟要求你安眠

睡吧，饥饿的民众；睡吧，睡眠是和平赐予的恩典

在它之中，各政党得以团结，冲突的风险得以避免

人人都以它为安静，各派不再热衷于分裂涣散

假如你奋起砸碎这“和谐之杖”，实在是愚蠢不堪

假如你不从你的长官们手下寻求独裁的荫护，实在是莽撞蛮干

人心有如刚愎难驯的野马，理智象笼头一般

睡吧，改革腐朽的一切就依赖于你的睡眠

《坚固的把柄》！一旦你苏醒，它立即宣告离散④

睡吧，否则各阵线将把分裂的罪名给你硬栽

睡吧，你的睡眠是一种魅力，唤醒它是最恶劣的罪愆

假如你醒来，就会令争执不已的情景再现

睡吧，饥饿的民众；睡吧，别切断万物的生计

别切断商贾、技师和律师们的生计

睡吧，你使统治者的血战和搏斗缓息

睡吧，报界依赖你抵御发难和攻击

法律赞誉你的屈从恭顺、温良可驯

让“勇士”以你的睡眠去对付勇士的凶恶

避开清醒时的“疑点”，它将暗示作恶动机

睡吧，你的肌肤一旦醒来将不堪忍受箭矢之击

睡吧，让那些志土们单独去充当射手之的

睡吧，随那些责备者去，受责备又有什么关系！

睡吧，监狱的高墙里挤满了暴毙

你在卑躬屈膝的劳累之后最需要养息

睡吧，“领袖们”在你睡着之后才能摆脱不愈之疾

睡吧，你的权利不会丧失，你不是自由放牧的马儿无声无息

“牧人们”长夜不眠，他们会阻止你受欺

睡吧，睡在暴虐之上，就像婴儿被强令断乳

歇吧，歇在祸患之上，就像利剑在利剑上俯伏

睡吧，睡在痛苦的军队里，大军浩荡威武

把指挥权交付给天命，用缰绳把它紧紧束缚

向同情怜悯睡觉者的沧桑世事投降吧

苏醒是先驱——假如你知道——后面紧跟的是暴卒

觉悟是一把长刀，在厮杀的岁月难逃锉钝的劫数

睡吧，纯洁的馥郁；睡吧，哦，埋在堆垛的珍珠

哦，欺凌下生长的玫瑰；哦，灾难的草木

哦，自由人，你不知何为仇恨、报复

哦，火把，不需点燃就光耀夺目

赞美你主造就了傲视一切精美图像的画幅

你时而悄无声息地消失，时而不戴面纱脱颖而出

你耐心地容忍暴躁的人群中凶恶的卑污

祸不单行，成双成对，你已获免灾之福

你抵挡了多少责骂，蔑视过多少怨诅

赞美你主，造就了这幅画图，它与灾难和谐相处

睡吧，饥饿的民众，睡吧，睡眠对责难者最为关怀

睡眠最有理由降落在静谧一片和秩序井然

睡吧，你正逢灾祸，快从那倾轧中挣脱出来

睡吧，饥饿的民众，莫要计较我的失言

睡吧，浑然不觉胜过作恶多端或视而不见

睡吧，清醒者的奢望在衰颓的潮水前残喘

睡吧，我向你致意，祝你——熟睡者——平安

睡吧，饥饿的民众；睡吧，食女神正把你守护照看

①闪族人：亦译“闪米特人”，西亚北非说闪含浯系闪族诸浯言的人的泛称。得名于犹太经典《创世纪》，传说他们是挪亚长子闪的后裔。这里借喻“亘古、远古”之意。

②哈扎密：相传阿拉伯半岛上两个部落为水源引起殴斗，一个名叫哈扎密的妇女出面阻止了仇杀。“哈扎密的话句句在理”成为一句谚语，意为“举足轻重的话”。

③伊萨姆：古代阿拉们半岛部落名，以强悍威武著称。

④《坚固的把柄》：原是伊斯兰教的一种美称。宗教改革家、爱国学者哲马伦丁·阿富汗尼(1838—1897)等人在巴黎创办的以号召穆斯林团结反殖为宗旨的月刊即以此命名。

（郭黎 译）

贾瓦希里，伊拉克诗人。生于纳杰夫世代书香之家。自幼喜爱诗歌，曾在宰哈维处学习。1920年开始写作。1927～1935年在王宫典礼局、教育部等处任职。1936年开始从事新闻工作。由于屡次抨击当局而遭迫害。多次去叙利亚、埃及避难。1947年当选为议员，1948年为反对朴次茅斯条约而参加议员集体辞职。1961年逃离祖国，侨居布拉格，专门从事写作。1972年回国。以后又终生流亡国外。他的诗以描绘政治生活和反帝爱国运动著称，有《贾瓦希里诗集》、《诗歌全集》（2卷，1968～1969）、《幻影消失》(1970)、《啊，失眠者》(1972)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