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年来，如果论最伟大的动作电影，《疯狂的麦克斯4：狂暴之路》（2015）一定榜上有名甚至独孤求败。

本片做到了让全球观众肾上腺素飙升，以R级的版本狂揽3.8亿美元票房，并在次年的奥斯卡金像奖颁奖典礼上斩获六项桂冠。

假如你从未了解影片幕后，便很难想象如此“粗犷、豪迈、零故事性”的影片是如何拍出来的。

全片80%的特效都为实景拍摄，动用了大量替身（包括太阳马戏团成员）、逼真的化妆技术以及实景搭建。

影片中的150辆改装车全部为真车改装，在摄制过程中悉数损毁，仅存15辆。

整个剧组也特别辛苦，演员们在纳米比亚沙漠上摸爬滚打八个月才完成。

还被当地环保组织诬蔑破坏环境，后得到辟谣。

更为关键的是，系列导演乔治·米勒坚持令此片达到“日本人即使不看字幕也能理解”的效果。

《狂暴之路》创作期间完全没有剧本，仅靠米勒的概念以及五位艺术家共同创作的3500张故事板串联。

以至于主演查理兹·塞隆和汤姆·哈迪都要在片场询问“我们究竟在拍什么？”。

但当影片于戛纳电影节首映，所有前期质疑便烟消云散，留下的只有观众雷鸣般的掌声与汤姆向米勒表达的歉意。

九年后，同在戛纳，《疯狂的麦克斯：狂暴女神》首映。

观众长达七分钟的起立鼓掌依然保留，不同的是，此次影片的口碑呈两极分化。

而它的票房表现，顶着系列最高的投资（1.68亿美元），却将进入年度商业惨案序列。

好在内地观众此番能一睹该片的风采。

《疯狂的麦克斯：狂暴女神》绝对是继《沙丘2》后最值得在大银幕上欣赏的电影。

各位且看且珍惜。

01

时间拨回上世纪七十年代，澳大利亚拍摄的影片靠“情色、恐怖、暴力”三板斧风靡全国，成为时代热潮。

那股生猛的电影浪潮也影响乔治·米勒拍摄出处女作《电影中的暴力：第一部分》（1971），并由此结识了制片人拜伦·肯尼迪。

彼时的米勒还是一位医生，他因目睹三名挚友遭遇摩托车祸而走上学医之路。

在悉尼急症室里见证过多伤亡后，米勒萌生出执导一部诉说摩托车与暴力电影的冲动。

1976年上映的《孩子与狗》给了他灵感。

末世危机加上视车为马的西部精神，米勒试图将本片打造成一部以视效见长的作品。

为此他找来报纸编辑詹姆斯·麦考斯兰，因为他意识到好莱坞最好的编剧都有新闻背景。

麦考斯兰将1973年澳大利亚发生的石油危机作为后世界末日的灵感来源。

这一设定贯穿了所有的《疯狂的麦克斯》电影。

进入资金筹备环节，米勒选择向澳大利亚政府提交一份长达40页的策划书，而澳洲政府也欣然资助了影片的大部分内容。

官方出于对拍摄的兴趣还出面封路并提供了警用车辆进行协助。

他们或许从未想过，一部如此低成本的“邪典”电影将成为澳洲打开全球市场的利器。

除开政府支持，米勒与肯尼迪还通过进行上门医疗服务来筹措资金，前者治疗病人，后者负责开车。

经过长达18个月的不懈努力，他们凑够约35-40万澳元。

（根据2024年的通货膨胀，这相当于160万美元）

当选角过程临近时，米勒考虑让美国人扮演麦克斯，以扩大电影的吸引力。

但美国演员的片酬实在过于夸张，他只得从本地新人演员中挑选。

米勒的第一人选是爱尔兰演员James Healey，但他因剧本对话量少而拒绝。

在选角导演的帮助下，来自澳大利亚国立戏剧学院的梅尔·吉布森令米勒惊叹不已。

《疯狂的麦克斯》是梅尔参演的第一部电影，此时的他尚未毕业，片酬仅一万美金。

大规模的追车桥段放在今天可能需要高额预算，但在七十年代的澳洲，拍追车戏就和香港拍动作片一样稀松平常。

特技车手层出不穷，片场命案绵绵不绝。

如果电影设定中需要非法飙车党，那就把现实中的飙车党叫来拍。

反正他们不在乎酬劳，有啤酒喝，能将油门踏板踩到底就行。

《疯狂的麦克斯》顺应了版本答案，经销商借给他们14辆川崎KZ1000摩托。

电影拍完后摩托毁的毁，丢的丢，只剩三辆完好无损地退回。

电影散发出的无政府状态，少不了摩托党本色出演的功劳，无愧于“疯狂”名号。

影片接近完成时，米勒翻转着胶片，心想“我TM拍的啥玩意儿啊”。

讽刺的是，这部他认定的失败之作，上映后狂揽一亿美元票房，创下最赚钱电影的吉尼斯世界纪录。

（直到1999年被《女巫布莱尔》打破）

等米勒开始参加全球各地的放映庆典，他才意识到，《疯狂的麦克斯》触及到了各种普世的原型与主题。

可以说五部《疯狂的麦克斯》皆属于米勒的个人作品，他也一直在践行重画面、轻台词的信条。

《疯狂的麦克斯》讲述麦克斯妻儿遇难后，他义无反顾走上复仇流浪之旅的故事。

《疯狂的麦克斯2》讲述麦克斯帮助弱势群体拿下汽油镇的故事。

《疯狂的麦克斯3》前半部分讲麦克斯在巴特镇的离奇冒险，后半部分讲他带领绿洲部落的孩子实现神话。

《疯狂的麦克斯4》讲述麦克斯“两点一线”协助弗瑞奥萨干掉不死乔的故事。

02

到了《疯狂的麦克斯：狂暴女神》（以下简称《狂暴女神》），米勒力求做出差异化。

虽然这次的主人公弗瑞奥萨台词依旧不多（30句左右），但她却拥有了比麦克斯更为饱满的“奥德赛”叙事。

《狂暴女神》被分成五个章节，故事横跨近20年，片尾完美衔接至《狂暴之路》。

在第一章《难抵之极》（The Pole of Inaccessibility）里，米勒短暂的展现了废土之上母系绿洲的可能样貌。

它以伙伴关系作为纽带，建立起统治文明的对立面，弗瑞奥萨初登场便已然具备果决与无畏的气质。

而她的母亲更是在追捕过程中揭露“丰饶之地”的生存法则。

到了第二章《废土的教训》（Lessons from the Wasteland）。

除了引入必要人物登场，弗瑞奥萨学到的最重要一课便是要靠自己去争取权力。

性别在荒原之上被淡化，每个人都在猎物与猎手间进行切换。

看似至高无上的统领也能在顷刻间被洞穿头颅。

第三章《偷渡之路》（The Stowaway）则贡献出全片最为精彩的动作段落。

长达15分钟的战车激斗，米勒借此向观众解释了为什么弗瑞奥萨可以成为《狂暴之路》中不死乔手下最得力的干将。

剧组以每日近200人参与，耗费78天才拍摄完成。

尽管受制于COVID-19影响及后期消除天空色差导致的CGI痕迹，使得其观感难以超越《狂暴之路》。

但只要在银幕感受过此段的观众无不屏息凝神。

第四章《归家》（Homeward）既解释了弗瑞奥萨的革命前史，又以她的视角，带观众了解不死乔巩固地位的手段。

任何战争都会演变成一场消耗战，而那些拥有资源者，将屹立不倒。

无法完整呈现四十日战争显然会对追求刺激的观众造成失望情绪，不断的反高潮与米勒特有的冷幽默也像是在挑衅。

《疯狂的麦克斯》系列与好莱坞大多数末世题材的区别正在于此，米勒自始至终都在为每一部作品注入新的思考。

那些看似普世的主题，放在今天早已“过时”，却足够“土澳”。

狂野的荒原不输西部的黄沙，V8引擎与机油碰撞出别样的浪漫。

终章《超越复仇》（Beyond Vengeance）让弗瑞奥萨与母亲实现了跨频交流。

相似的追踪段落，一致的追逐对象，不同的追逐结果。

影片借母亲递给弗瑞奥萨的种子，实现了文明的延续。

至此，复仇天使弗瑞奥萨的故事才行至中段，她还要在《狂暴之路》里回到儿时的“绿洲”，并达成希望的全面播种。

03

如果说前三部《疯狂的麦克斯》是独属于麦克斯个人的反英雄叙事。

那么到了新世纪的《狂暴之路》，或因“911”事件的影响及梅尔·吉布森年龄的增加，米勒开始为废土世界塑造出多重麦克斯的变体。

继而引出《狂暴女神》的反派狄门特斯与弗瑞奥萨的“战友”禁卫杰克。

他们有着近似的悲剧（亲人消亡），对希望秉持悲观的论调，但选择和境遇令他们走上截然相反的道路。

《狂暴女神》的故事与《狂暴之路》及麦克斯的前传《废土》同时开发。

潜在的新三部曲最出彩的母题便是对末世形态的探究。

通过男性与女性被凝视的互换去提出“人是什么”的质疑。

给予生命的力量与夺去生命的力量是否先天存在冲突，所谓的“科学客观性”是否为一种基于人们想象力之上的虚构。

选择以弗瑞奥萨为代表的合作向社会还是以“麦克斯”们为代表的支配向社会。

米勒给予的答案不言而喻，他创作出有史以来最好的前传作品之一。

我当然可以吹毛求疵的讲，《狂暴女神》比起《狂暴之路》野心有余，暴烈不足。

但二者从本质而言并不处于同一赛道，《狂暴之路》做到了靠影像叙事，在制作层面无懈可击。

而《狂暴女神》以人为本，拥有整个系列中最好的剧本。

两部影片结合得天衣无缝，与《沙丘》两部曲的观感甚是相似。

然而，纵使《狂暴女神》的口碑上乘，却难以挽救其作为一部商业电影面临巨额亏损的现状。

关于《狂暴女神》的票房为何如此疲软，背后的原因还是值得说道。

与此前分析过的《猩球崛起4》和《特技狂人》不同，《狂暴女神》犯了续作间隔时间过长的大忌。

《疯狂的麦克斯》老三部曲的受众放在今天很多都到了爷爷奶奶辈。

诚然该系列影响甚至开创了后世的废土美学，但IP的老化不可避免。

《狂暴之路》收获满堂彩后，华纳并未选择趁热打铁，反而再度充当起“内鬼”角色。

它拒绝提供合同内的应得的奖金分成，随后被米勒导演以“存在误导和欺骗行为”为由告上法庭。

九年的时间跨度导致那些苦等《狂暴之路》续作的粉丝丧失了活性。

其次，《狂暴女神》顶着“澳大利亚史上最贵电影”的头衔，却未能有一位顶级明星压阵。

无论是饰演弗瑞奥萨的安雅·泰勒-乔伊还是饰演狄门特斯的克里斯·海姆斯沃斯都显得星味不足。

米勒放弃让查理兹·塞隆回归是因减龄特效达不到他的需求。

汤姆·哈迪早在2015年便签下三部片约，但麦克斯与弗瑞奥萨产生交集还需等到《狂暴之路》。

安雅的加盟不仅没能收获更多女性观众，反而因自身票房号召力的缺失造成数据大幅下跌。

与同为R级IP续作，晚两周上映的《绝地战警4》相比。

史皇（威尔·史密斯）算是向世人打消了对其奥斯卡掌掴事件的质疑，巨星成色尽显。

最后，我们来聊聊米勒导演构想的《疯狂的麦克斯5：废土》。

它的故事发生在《狂暴之路》的前一年，聚焦麦克斯与一位年轻母亲间的纠葛。

这便解释了《狂暴之路》里麦克斯挥之不去的梦魇缘由。

考虑到米勒老爷子接近八十岁的高龄，原《狂暴女神》的动画企划变成了真人电影，《废土》兴许会由电影转为动画。

只是《废土》的故事在《疯狂的麦克斯》同名游戏及漫画中便有所阐释。

往后若继续推进，米勒急需为那片残破不堪的荒废大地赋予新意。

无论最终走向如何，《疯狂的麦克斯》这一IP，似乎将不得不踩下刹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