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阿姊手巧,被请去给户部侍郎嫡女梳妆。
那日我拿着刚买到的簪子去接阿姊。
却听见众人议论纷纷,侍郎府丢了个死人出来。
“可真惨,生得貌美便是罪,竟然被狗吃得……”
尸骨无存。
阿姊全被侍郎府的恶犬吃了个干净。
只剩下一小节指骨挂着零星的皮肉。
我紧紧地握住那节指骨,恶狠狠地盯着侍郎府。
阿姊死的那日,新科状元郎李湛也发了疯。
三个月后,我成了侍郎府的一个洒扫丫头。
也从人变成了犬奴,
侍郎嫡女是我的“狗食”。
1
我到侍郎府做洒扫丫鬟的第一日,正好撞上苏茵大发雷霆。
她的小院外跪了一地的妆娘,
她们身体抖若筛糠,嘴里止不住地求着饶。
一旁不远处还赫然躺着一具尸体,
苏茵身边的黑犬,嘴角獠牙正撕扯着血肉。
“好一群贱民!亏着我侍郎府好吃好喝的养着你们,竟是连那珍珠妆都画不出来?要我如何去见李郎?”
苏茵柳眉上挑,眼眸之间尽是怒气。
“今日若还画不出来,来福就会撕烂你们的皮肉,死的就不止她一个了。”
整个小院安静得可怕,黑狗不停的喘息声清晰刺耳。
我恭敬上前,提高了声音;“奴婢愿斗胆一试。”
满院的妆娘看着我,好像我是活腻了。
我只是抬头看向苏茵,看她一步一步朝我走来。
“哦?你当真能行?”
苏茵抬起我的下巴,鲜红的蔻丹直直地戳入我的皮肉里。
我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只是愈发恭敬:“奴婢化出的珍珠妆定能让小姐无人能及。”
苏茵看我的眼神来了兴趣,
她的脚直直地放在了我的手上,似乎要用力踩下。
“你若不行,我先让你这指骨喂了我的来福。”
我一声不吭地跟上她。
看她坐在铜镜旁,我拿起摆放在一旁的眉笔,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永乐,这是眉笔哦!阿姊会让永乐成为这世间最漂亮的小女娘了。”
我的手有些止不住地颤抖,可在落手的瞬间,一切都随之远去了。
我要把这张脸记得真真切切。
你说,这张脸上若是开个大洞,是怎样的美景呢?
可只是让她那般轻易地死去,太轻易了。
我轻轻地描画着苏茵的眉眼,细致地贴好她额头眼角的珍珠。
我看着镜子里苏茵逐渐亮起的眸子,我知道成了。
“果真好用,虽不及前一个妆娘,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她掩着唇轻笑着,却是朝管事的丫鬟流云瞥去。
下一秒流云得意洋洋的声音响起。
“小姐开心,赏你个好住处,磨磨奴性。”
于是,进侍郎府的第一夜,我就住在了犬笼之中。
我成了犬奴。
与苏茵的爱犬享同等的待遇,
可这并不是我第一次与犬一般无二了。
你问我怕不怕?
我不怕。
我只是有些兴奋。
我曾经活生生咬断过十二条恶犬的脖颈。
2
自打记事起,我就与狗同住同吃。
卖我的牙人每每看见我都得给我来上几鞭子。
因为我貌丑,卖不出好价钱。
他原本想丢了我,却又觉得实在是亏本。
后来,他想了个好法子。
他把我与恶犬关在一起,供人观赏下注。
我每日要做的便是,撕咬下黑狗的每一块皮肉。
每咬下一块带血的皮肉,传来的便是一声声地叫好。
然后,我就会得到一碗狗饭。
遇见阿姊的那日,雪花止不住地落,我冻得厉害。
往日人声鼎沸的长安大街也没了人气。
唯一的声音,是我和恶犬撕咬打斗的声音。
我在跟狗抢一碗馊饭。
太饿了,我好累啊。
一个不留神,那只黑狗一掌抓在了我眼睛,鲜血直流。
我的半个身体被雪埋住了,我的脖颈也深深地陷在恶犬的牙齿里。
我以为我要死了。
下一秒,有人说:
“我买了她。“
我费力地睁开鲜血模糊的双眼,看向那个一身红衣的女孩。
那是我与阿姊的第一次见面。
我第一次睡到了床,半夜阿姊睡眼惺忪地看到我吓了一跳。
我的眸子在黑夜依旧不敢闭上。
我习惯了。
我怕睡着了,我的脖颈会被咬断。
我以为她是另一只恶犬,冲着她龇牙咧嘴。
却没料,她轻轻地拥我入怀,即使我深深地咬住了她的手臂。
她也只是手掌盖住了我的眼睛。
然后,我听见了此生最美的声音。
“我的宝贝宝贝,给你一点甜甜。让你今夜都好眠。我的小鬼小鬼,逗逗你的眉眼。让你喜欢这个世界,哗啦啦啦啦……”
那一夜,我从犬变成了人。
我在跟着阿姊的第三日开了口。
因为她真的好吵。
她给我取了俩百个名字,每天在我耳边反复朗读。
“我一个影后,大学本科毕业。只能想出这么多名字了,你不答应我,我就轮着喊你了。”
听着她念叨着些稀奇古怪的话语。
我艰难地开口却是狗叫声,汪。
阿姊的眼中冒着水汽,嘴角却绽放了了大大的微笑。
“我是笙笙,你的阿姊笙笙。你是永乐,永远平安快乐无疾苦的永乐。”
我用我总是像野兽般嘶吼的嗓子,说出了第一句话。
“笙笙。”
阿姊是生生不息生生不灭的笙笙。
我是有了阿姊才会永乐的永乐。
可是因为苏茵,我的阿姊死了,万家灯火再也没有属于我的那一盏。
我又变成了无家可归的丧家犬。
专吃人的恶犬。
3
近日来,侍郎府内人人喜笑颜开。
传闻侍郎府的嫡女和新科状元喜事就要将近了。
“小姐可真厉害,马上就是状元夫人了呢。”
流云的语气之中带着艳羡。
“状元郎好像格外喜欢那珍珠妆,还好又找到了会画的妆娘。”
“流云姐姐你这么漂亮……若是画上了珍珠妆也能……”
“这话也是你能说的,仔细着你的嘴。”
流云大声的斥责着,语气中却带上难以掩饰的野心与羞涩。
我深深地佝偻着身子,不敢抬头,紧紧地跟着前面的流云。
我的指甲却深深地嵌入了肉里面,借此来警告自己。
要让她们慢慢死才够。
流云忽地转过身,眼里的嫌弃和厌恶不加掩饰地落在我身上。
“从今天起,你就是小姐的妆娘了。”
“记得,我才是小姐面前最得宠的,敢越过了我,让你和上个妆娘一样被喂狗!”
我只是安静不说话。
从那日后,我每日都会为苏茵画上那位状元郎最爱的妆容。
而晚上,我都与她的黑犬趴在一起,同吃同住。
人人都说苏茵又得了一条忠犬。
“阿犬,可多亏了你,李郎对我这珍珠妆似乎尤为喜爱。”
我木讷地俯身磕头,“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小姐的一条狗而已。”
苏茵对此很是满意,
“你这才是识趣,不像那个妆娘,我看上她留她在府里,她却不愿非说还有妹妹要照顾,活该成了我来福的狗粮。”
原来,阿姊至死都还在惦记着我。
然后,我上妆的时候又慢了几分,画得更无比仔细了。
因为有人会学。
流云的眼中满是遮不住的野心。
她的眼神跟着我的每一个动作游走,我也越发慢了。
能不能学快一点呢?
我等不及了。
女子一旦嫉妒就是她悲惨命运的开始。
流云和苏茵的珍珠妆,状元郎会更喜欢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