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尚小云同时挨批斗的还有一个人,他是有“五大名旦”之一称号的另外一位“唱戏的”-徐碧云。让尚小云、徐碧云站在一起,不仅仅因为他们都是名旦,更因为他们是陕西省京剧院的掌舵人,尚小云是院长,徐碧云是副院长。
他们被迫站在“戏台”上,也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站惯了戏台,那用三张桌子拼成的“戏台”另有功用:当他俩不能按要求大声呼喊出“打倒尚小云”、“打倒徐碧云”时,造反派们会猛然踹倒桌子,让他俩从“戏台”上滚下去。从地上爬起来,他们得重新站上去。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对造反派来说,这是斗争,也是乐趣;对尚小云和徐碧云这两位六旬老人来说,是折磨,也是屈辱。
是否踹倒桌子,取决于他俩侮辱自己是否真心诚意;而是否真心诚意,取决于他俩的呼喊声是否足够响亮。
相对而言,尚小云的喊声要比徐碧云符合要求。
尚小云强壮一些,徐碧云柔弱一些,又沉疴在身,无甚中气。一向侠骨柔肠的尚小云,即便在这个时候,也秉性难移。
为避免老友一次次被踹下“戏台”,他突然挺起腰杆,大声呼号“打倒尚小云”,也帮着徐碧云高喊“打倒徐碧云”。在戏界,他有“铁嗓钢喉”的美誉,于是,他的喊声,震天动地,穿云裂帛。在群情激昂的气氛之中,在震耳欲聋的口号声中,他的“打倒”声混杂其中,掩盖了他“冒充”徐碧云的真相。
如果说,批斗开始时,尚小云还十分不情愿地公开侮辱自己的话,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当他发现这样的批斗越来越接近闹剧时,特别是他为了徐碧云少摔几次而拼尽全力呼喊“打倒”自己、“打倒”徐碧云后,忽然有了喜剧的感觉。于是,呼喊声变得越来越自然,甚至在有的时候,连他自己都听得出来,那里面有戏谑、有嘲讽,也有玩世不恭,是演戏,是叫板。
就这样,尚小云和徐碧云总算是在“戏台”上站稳了。批斗在继续,“罪名”也在不断扩大。突然有一个年轻的造反派跳上台去,指着尚小云,指尖几乎落在尚小云的鼻尖上。不知是他正在发育、处于“倒仓”期,还是因为他声嘶力竭,总之,声音是变了调的。
“你说!你要彻底交代!说出你的出身,彻底交代你与封建尚
王府的关系。”
这个问题似乎很尖锐,引来鼓噪声一片。“对!彻底交代!”“不准隐瞒!”
说起“尚王府”,尚小云很想这样“交代”:我早就被逐出尚氏族门了。这句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是,他咽了回去。他知道,这样的回答显然不能使对方满意。其实就连他自己也感好笑。“被逐出尚氏族门”,就意味着他不再是尚门之后了吗?就意味着他的血管里不再有尚氏血液了吗?何况,他自己不是一直自号“平南裔子”么。也就是说,他从来没有否认过他是尚门之后。于是,他只有选择沉默。
尚小云是清初“平南王”尚可喜的后代,这不是“被逐出尚氏族门”而能改变得了的。
1981年深秋的一个早晨,辽宁省鞍山市博物馆馆长刚上班,就接待了一位中年男子。他说他有一幅画要交给国家收藏。然后,他从随身携带的包里取出一个画轴,小心翼翼地展开。
这是一幅纵长269.5厘米、横宽127.5厘米,绢本锦裱的工笔重彩描金人物肖像画。画中人物身穿御赐四团龙马褂,头戴王冠,足蹬朝靴,端坐在虎皮太师椅上,颇有王者风范。在画的上端有金地楷书题跋的261个字,简洁地记述了画像主人的生平。他就是清朝初年的著名人物-平南王尚可喜。捐赠这幅画的那位中年男子,是尚可喜的第十二代孙尚德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