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到红山动物园和某茶饮品牌的联名,莫名有些感慨。
这个如今号称“南京人自己的迪士尼”的网红打卡地,前几年还一度濒临倒闭,资金紧张到要靠暂用员工工资去购买动物口粮。
后来,靠着上网自救才度过危机。
来源 @一席《红山动物园长沈志军:一个动物园的追求》
小姐妹给我带的周边一直在提醒我,有空一定要亲自去支持。
然而,危机其实不只笼罩于红山动物园。
这几年动物园仿佛集体陷入了倒闭潮的怪圈,就比如辽宁的瓦房店动物园,去年因运营不善,园内工作人员有半年没发下工资。
而在这一暗潮的背后,波及的不光是园内动物,更有幕后苦苦支撑的工作人员。
恰好,上班摸鱼时我发现了一部新上线的纪录片:
《动物城里无小事》。
借着它,今天来聊聊动物园里的动人故事。
24小时两班倒,整夜不睡觉地盯着监视器。
这是天津动物园的饲养员王霞,为了保证园内的大食蚁兽能顺利生产,她已加班到深夜。
在南京红山动物园里,一群饲养员为保证金丝猴二万平安生产,已经在监视器前盯了好几个小时。
终于等到小猴平安出生的那一刻,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半,那一天,还是周六公休。
这是红山动物园照顾川金丝猴的饲养员们。
为确保母猴不伤害小猴,一群人轮班在笼子旁看护,24小时不间断。
动物园被大众视作消磨时间的所在,但之于他们,这完全是一份高压工作。
最初刷到《动物城里无小事》,我完全抱着看可爱动物的消遣心态。
完全没想到,看着看着我会撞上这样一个眼神:
紧张,焦灼,但不得不置身事外。
上海动物园的饲养员谈涛,正紧盯着一头分娩中的长颈鹿。
即使知道它正遭受着巨大的痛苦,但在保证动物安全的前提下,他必须减少人为干扰,让它以最接近自然的方式生活。
这个眼神,是他当下情绪,也是所有饲养员的立场。
克制,或许是所有饲养员在从事这项工作中必须克服的第一道关卡。
就拿长颈鹿426来说。
作为拥有高度发达神经系统的高敏感生物,从荒无人烟的非洲大草原被移到随时有人观看的动物园里,本就是对动物精神承受力的巨大考验。
而大众也很少意识到,人类的许多“关爱”形式(喂食、抚摸、互动等),对动物而言反而是惊扰。
其实,尽可能让它们自己待着,才更接近自然的情境。
于是饲养员让426住进了单间,清理宿舍时,也会选择在它外出遛弯的空隙,总之尽量减少人为因素。
最难得的,还是在它生产时。
饲养员并没有选择速度和效率,而是尊重长颈鹿的自然生产规律,等待两个小时,让它尽可能自然分娩。
但这一决定,也意味着承担更多风险。
一小时过去了,426没有生出来。
时间继续流逝,426已经痛到跪在地上。
这时,饲养员就必须第一时间出手:
冲进笼子,踢踢426要求它站起来。
因为只有这样,这样能避免它体内的胎儿被压迫窒息。
看起来很残酷是吧?
但选择“逼”它自然分娩,实际是为了让幼崽能被妈妈自然育幼。
再回到金丝猴二万。
在顺利产出小猴后,这位新手母亲因为心理问题,有了伤害幼崽的行为。
但为了给幼崽赢得更多母乳时间,饲养员们还是不得不把二万和小孩关在一起。
这一选择,也意味着饲养者们的工作要成倍增加了。
一方面,他们得盯着二万不再伤害自己的孩子,另一方面,还得想尽办法找到二万的心理症结。
平均每隔三/四分钟就要做一次行为记录。
整个过程不敢睡觉,连打盹也不行。
半夜12点半,饲养员们还在看监控
这份“尊重”,展现了饲养员工作的现实:
他们不能当亲手救度众生的菩萨,而只能当旁观一切发生的上帝。
很多时候为尊重野生动物的习性,他们知道怎么快,却也只能选择慢。
而克制一旦作为先决条件,背后通常意味着是超长时间的待机,及超负荷的工作量。
做到这般,完全是靠饲养员们对动物发自内心的热爱在支撑。
当食蚁兽大福面临生育最痛苦的阶段时,最频繁给它安慰的,是饲养员王霞。
睡觉啦
睡觉可不行啊
咱孩子还没生出来
咱得生完孩子再睡觉
她不仅用上了“咱”这种象征一家人的词汇,说话时还不忘轻抚大福的肚子,活像一位看着待产女儿,焦虑却无能为力的妈妈。
这也是我在这部纪录片时的另一感受,在和这些动物的相处中,这些饲养员是真的把这些动物们当孩子看待了。
当动物们出现行为异常时,他们会严肃认真地聚在一起讨论,是否需要中断母乳喂养。
会和兽医不断商量何时介入治疗是最佳时间。
一通电话的到来,只是一句“不能去了”,无需再多言,多半是霞姐今晚又要加班了。
当合趾猿奥斯卡因为刚生完小孩食欲不振时,饲养员索性端来了所有食物,任奥斯卡这个产妇挑选。
这一幕实在很难让人不想起那些坐月子的产妇们,刚生完孩子,当家长只有一个心愿,给她们好好补一补。
而对以上这种尽可能丰富食物,尽可能还原大自然多样化的环境,在动物饲养界有一个专业词称之为“丰容”。
但我更在意的,是愿意让饲养者去不断丰容背后的动力。
面对镜头,他们虽没发声,但早有同行成为他们嘴替。
湖北恩施凤凰山脚下的动物园长罗爷爷,拥有一个世界上最孤独的动物园。
聊到自己为啥84岁了还割舍不下这些动物,他拿自己养的第一头熊琳娜作例子。
当把琳娜从刚出生养到18岁自然死亡后,很长一段时间爷爷都还会梦到它。
来源 @今天没有故事
“人呐,一生啊,爱透了的东西,就难以忘记”。
来源 @今天没有故事
可惜的是,尽管包含着巨大热情也愿意付出时间去完成工作,可无法直接产生经济利益的工作性质,决定了这份工作和商业社会的不相容。
根据西宁野生动物园园长说,早些年西宁动物园的饲养员工资不过1700元。
后来就算把福利和丰容的业绩考核纳入工资体系中,到手也不过2千出头。
西宁动物园长齐新章和员工们
来源@圆掌
可拿着并不高收入的饲养员们的日常工作,并不只有喂养动物。
清洗动物宿舍,给动物提前备料,定时投喂,到时放风,到点又要招呼动物们回园……
动物们结束一天活动了,但饲养们还要写观察日记,轮值夜班……繁琐的工作让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成了常事。
但要说挑战最大的,还是来自外界的不理解。
齐新章分享过一个故事。
几年前在救助雪豹“凌霜”时,由于“凌霜”从小就离开母亲,野性不够。
在决定放它回大自然之前,园区给凌霜经过了两次捕猎测试,发现凌霜连一只3个月的小羊羔都无法猎杀,遂决定暂时不放它回大自然。
而这一决定和一些游客认知的自然是野生动物最好的归宿起了冲突。甚至还有人写举报材料,觉得他不放归雪豹是想据为己有。
事情越闹越大,一度闹到了当地林业局。
逼得齐新章不得不发表长文来一一澄清。
虽然后续官方证实了他的决定是科学的,对动物更有利的。但伤害既已造成,再遇到类似事件,他们不免也变得束手束脚了。
2021年,西宁动物园网红狲大郎和狲二郎的接连去世,彻底让齐新章犯了难。
如何避免凌霜放归自然时的网络争议,成了他那时最多考虑的问题。
最后他决定连载一百多期科普视频,从兔狲的起源讲到人工孕育的难处,斟词酌句,力争让游客理解兔狲的死亡,并非人为原因。
这次,确实是没有网暴了。
但背后付出的心力以及倒叙式的讲述又让他被迫再次面对兔狲死亡,让他至今回忆起来,都觉得心又被撕开一次。
要知道,兔狲是全世界最难繁育的物种之一,在我国,至今也只有齐新章所在的西宁动物园一家能看到,能有今天的成果已经颇为不易。
这种想象和现实导致的外界不理解,也成为这行如今共同面临的挑战。
而与此相伴的,则是动物园在沉默中逐渐没落的事实。
衡阳动物园,由于资金紧张,至今还保持着1956年的建园设施,园内的动物种类更是少得可怜。
山羊,小狗,鸡……类似家禽,都已经被动物园放到了展览位。
安徽六安人民公园内的动物园,由于收费低廉(只要十元一张门票),过去三十多年一直都只有老园长一人独守支撑。
更别说恩施凤凰山罗爷爷的动物园。
为支撑起动物们庞大的口粮开销,罗爷爷曾负债高达百万。
在《动物城里无小事》的一集即将结束时,旁白这样描述动物和人类世界的关系:多关注,少打扰。
关注,意味着守护。
当饲养者在作为观察者守护动物们时,我们,又何尝不是另一角度的观察者,在守护着饲养员和动物们,乃至整个逐渐凋零的动物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