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卫星的古人在茫茫大海中,靠什么来导航?

红小岩谈古论今 2021-06-28 19:09:20

历史上的东亚海域,是一个充满传奇的浪漫世界。

从郑和下西洋的壮阔奇观,到李旦等海商与欧洲势力的针锋交错;从清廷与明郑的恩怨情仇,到蔡牵、张保仔的海盗传说,都日渐成为人们耳熟能详的海上故事,也是以海洋连接世界的我们的共同记忆。

不过你可曾想过,这些传奇人物其实都曾面临一个共同的大问题:在茫茫无边的大海中央,海员们如何知道自己位于何处,又应该往哪里航去?

一般来说,古时候的东亚船员会用两种方法导航船只,其中一种是“牵星术”,水手利用手指或“牵星板”等工具,测量特定星辰的仰角高度,借此推算当前所处的纬度。

不过,牵星术其实更常在印度洋被使用,而在黄海、南海等东亚海域,则因海面上分布着各个大小岛屿,这些岛屿也就被海员们看作是重要的路标,而有经验的海员更会把它们串联成“针路”作导航,并且汇编成“海道针经”。

详细说来,针路其实就是古时候中国帆船的航线指引,而海道针经则是海员们的导航手册,也被称为“针谱”或“更路簿”。针路的针代表航海专用的罗盘磁针,当船只自港口出航时,就能依靠罗盘与针经的指示往特定方位前进,在航行过程中计算目前的航程长度,并以沿途的山脉或岛屿作为指标调整航向。

利用针路导航的做法由来已久,早在元代的《真腊风土记》中,就曾描述从温州到柬埔寨的详细针路。而除了单纯指引航线的针经之外,尚有直接把针路绘制在地图上的“针路图”,如在明代《郑和航海图》中,就记载了当年宝船利用针路与牵星术下西洋的各条路径。

《武备志》中收录的郑和航海图

正因为在海上导航船只不易,针经也许是船本身以外,海员们最重要的吃饭工具。在当时,每艘船上都会有被称为“火长”的职位,一正一副,是负责指引针路、计算航程的领航员,而针经就是这些火长们代代相传、绝不外泄的秘密知识。

火长也是船上的灵魂人物,一旦出海(即船主)定下目的地,且船只已经开出港口,全体船员就必须听从火长的指挥,好不威风!编著《东西洋考》的明代文人张燮,便如此形容火长的角色:“其司针者名火长,波路壮阔,悉听指挥。书云有常,占风有候,此破浪轻万里之势,而问途无七圣之迷者乎!”

除了航路指引之外,火长的职责可说是包罗万象。举凡辨别气候、计算潮汐甚至是观测星象,都是火长必不可少的航海知识,这些知识都会被老火长被抄录于“针经”当中,除此之外,经验丰富的老火长也会把自己的所见所闻抄录到针经里,这种做法与欧洲航海家的水文测绘颇为相似。毕竟不论在哪片海洋上,只要领航员履职时稍有差错,整艘船便会立刻陷入危机之中。

火长在船上的工作主要分为三种:辨认山形水势、罗盘运用以及参与宗教祭仪。所谓山形水势,指的是一个地区的地理资讯。

无论是水面下的暗礁位置、当地水深,或是水面上的岛屿外观、淡水分布等,火长都必须牢牢地记在脑袋里。唯有熟悉各地的山形水势,火长才不会因为认错岛屿而迷失方向,或是把船只带往危险地带。除此之外,经验丰富的老火长也会把自己的所见所闻抄录到针经里

了解各地的山形水势还不算完,一个称职的火长必须熟悉罗盘上的各种方位,甚至得背诵数种口诀。大家可能会疑惑,方位哪还需要特别记忆?

其实当时的罗盘并不使用东西南北,而是把圆周划分成二十四个方位,并用天干、地支及八卦以特殊的规则命名。导航时也可能会将两个方位之间的夹角看作新的方位,故在船上实际会使用的方位多达四十八个。

二十四个方位听起来已经很吓人,但同时期的欧洲使用的可是三十二方位的罗盘呢!这三十二个方位也各有名字。

不论是在东亚或欧洲学习领航的学徒,都必须把罗盘上的方位记得滚瓜烂熟,欧洲海员们把背诵的过程称作“boxing the compass”;在东亚,学徒们则有针经上的口诀作为辅助,如在海道针经之一的《顺风相送》中,〈定四方针法〉标志每个方位的对向;而〈定风用针法〉则可能说明了带领船只顺风、逆风航行的方法。

除了航海职务以外,火长也得熟悉、参与船上的宗教资讯与祭仪,其中原因也跟使用罗盘脱不了关系。在明代晚期以前,海上航行所使用的罗盘通常是“水罗盘”。水罗盘的外形就像是个浅盆或浅碗,边缘刻有方位。

使用水罗盘时,必须先往里面注水,之后才能放下磁针,让其浮于水面上。放下指针的方向也有讲究,火长通常会把指针对准“干”位,也就是正西北方,再让指针自然回正,如此才能保证指针的正确性。

因为指针正确与否直接关系到整船人的安危,火长在下针前还必须焚香、献酒,祭祀像是妈祖、黄帝与周公(两人都是传说中指南车的发明者)等各路神明,来祈祷指针方向不致有误。祭祀时所要念的“下针祷文”,也会收录于针经里。

除了火长之外,船员中也有名为“司香”或“香公”的职位,专门司掌宗教祭仪,保证船上的香火与神明的护佑能日夜不断。

说了这么多,火长在船上究竟是如何导航的呢?我们不妨看看一个具体的例子:

太武往吕宋:太武开船,辰巽七更取彭湖山。巳丙五更见虎仔山……单午五更取吕宋港口,鸡屿内外俱可过船,无沉礁有流水。其船可从东北山边入港篇妙。

上面这段文字取自海道《针经》之一的《顺风相送》,描述从金门到马尼拉的航线。其中太武指的是金门太武山,虎仔山是高雄寿山,吕宋则是今天的马尼拉。辰巽、巳丙、单午都是罗盘上的方位。整段话的意思是:“从金门出发,往127.5°航行七更会到达澎湖,再往157.5° 航行五更能看到虎仔山……往正南方航行五更到马尼拉,从鸡屿南北侧入港皆可。当地没有暗礁,但须注意水流,推荐从东北方山崖处进入港口。”

嘿等等!“航行七更”的“更”是什么东西呀?其实“更”是个有些模糊的概念。由于在海面上难以计算两点之间的距离,当时的海员便使用“更”计算所需的航程。火长首先要测量船只的航速,并在船头丢下一块小木片后走向船尾,若小木片能与火长同时到达船尾,也就是船的航速与火长的走速相同,此时船只每航行一“更”(约2.4 个小时),就相当于走了六十里。

借由推算、比较船只的航速,火长可以估计到下一座岛屿所需的航时。不过,因为更的测量很容易受到风向、洋流、火长的步伐快慢等因素影响,故易产生较大的误差。尽管如此,“更”依然有着十足的重要性──在外海航行时,如果更数对不上实际航程,就表示目前的航向有错,若不及时修正,就有迷失在大洋中的风险。

通过史料的描述,我们可以想象这样一幅画面:在随海波摇曳的帆船甲板上,火长一手捧着针经,一面全神贯注地盯着指南针,并吆喝舵手与操帆水手修正船的航向;副火长则在舱房中用沙漏计时,不时还需跑上甲板测量船速。

偶尔,桅杆上的瞭望手看到了陆地,两名火长便会将当地山形水势与针经中的叙述一一对照,来确认船只位置,并决定是否要下锚修整,或是准备让船只转向。

对历史学家而言,针经、针路图有着重要的研究意义,因为针经中所描述的各种航海知识,反映了当时海上生活的样貌。另一方面,针经、针路图中所记载的航线,也象征着当时船只来往经过的航路网。

货物的贸易、人的移民与流动、数百年来的海上社会与贸易全貌,全都凝成数十页的文字与图像,正静静等待着史学家前去探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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