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杜聿明、舒适存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文强不无担心地说道：“抓兵权，首当其冲地是抓军事主官，然而，这几位，可不是那么好抓的啊。”
对于文强泼出的这一小瓢冷水，杜聿明笑着点了点头，舒适存则说道：“文副参谋长所说，确实是一个不小的问题，比如这个邱清泉，就是平日里骄横跋扈，目中无人，又爱自吹自擂，说自己的第5军所向无敌，从来都没有打过败仗。而且，和友军关系相处得也不好，在相互配合作战上，信义差，常常自以为是，甚至有时候对于上级，也阳奉阴违。”
杜聿明点了点头，说道：“邱清泉这个人，我比你们了解，他一贯的作风就是欺上瞒下，无视同僚。但，他的内心并非如外表一样强大、骄横，读懂他的人，会察觉到他狂野躯壳之内的一丝秀气来。若驾驭有方，此人堪当大任。”
舒适存、文强频频点头，看来，杜聿明确实是少数能读懂邱清泉的人，而蒋介石却同时读懂了他们两个，所以让才杜聿明过来节制邱清泉这匹野马。
文强笑了，说道：“恐怕还有我那位黄埔四期的同学，李弥，这家伙，同样是一个不怎么听话的人。”
杜聿明却说道：“李弥这个人，还是挺能打仗的，而且爱动脑筋，当年松山战役，第71军没有啃下来，最后换第8军上，实际的战斗指挥者，就是他这位副军长，是他修改了宋希濂等人事先预定的作战计划，顶着压力，采取个个击破，最后来个地下作业，轰平整个松山堡垒，才取得惨胜的，此役，他功不可没。到了山东之后，打得更好。可以这样说，大伙打的是硬仗、苦仗，唯有李弥，打的是巧仗，能把许世友的山东兵团，压缩到胶州湾岸边少数的几个县，没有两把刷子，是不可能的。现在李弥最大的问题，不是打仗，而是他和邱清泉的关系，根本处不好。还有一点，这个人的眼皮，是不是往上翻得太很了些？当初，他可并不怎么听范汉杰的那个兵团司令官的，眼睛却直盯着陆军徐州司令部不放。”
舒适存连连点头，这些日子，自己也看出来了，李弥一直想进徐州城，代替冯治安，把自己的部队拉进保险圈以内，他和何应钦、刘峙走得很近，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恐怕近日已经勾结上了李树正。
杜聿明感觉到，自己说李弥之事，似乎含射到了刘峙等人，于是尴尬地笑了笑，这才转移了话题，说道：“要说我这位李延年同学，当初也算是一位桀骜不驯的干将，没想到如今却胆小如鼠，自私自利，不堪大用啊。”
舒适存笑了笑，说道：“杜长官，你这位同学，恐怕出不了什么风头了，如今他手下，只有一个王泽浚的第44军，那位公子哥，是不可能老老实实听他指挥的。这一次，我们把他放到次要的地位，也是十分合适的。只是新加入我们战局的你的那位孙同学，恐怕是个大麻烦。”
舒适存说的，当然是指刚刚开始撤退，加入徐州战团的第16兵团司令官孙元良。而和孙元良命运截然不同的杜聿明断然给他的黄埔一期孙同学下了这样的结论：“这个人，才干有限，官瘾不小，本领不大，心眼也小，老是盯着孙震那两个土著川军不放，没有一点容人之量，能打什么仗吗？昨天晚上，第99军的胡长青军长，连来了两封电报，把他行动的详情，全部告我。徐州‘剿总’的撤退命令未到，他已经开始组织撤退了，这个人，就是个典型的‘长腿将军’，逃跑，是他天生的才能。”
文强笑了起来，说道：“如此说来，堪当大任者，非第7兵团司令官黄百韬、黄焕然莫属了？”
杜聿明感慨道：“燕赵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黄焕然，或许是燕赵之士中的大者！”
舒适存笑了笑，说道：“一个干将能成事，两个干将放到一起，定坏事，一群干将放到一起，就成了一群猪。邱清泉、黄百韬、李弥、李延年等皆有干将之才，只是他们之间的合作，是一个大问题。不过，如今好了，有杜长官在，一切问题便都水到渠成地解决了。因为，邱、黄、李，皆善兵、善战之士，唯光亭兄为善将之君子尔。”
舒适存这马屁拍的，可不是一般水平，一语道破了前进指挥部目前当秉持的治军之方案，在山头不同，战力不同，主将特色不同，内部存在着严重的分歧与不和的情况下，杜聿明以其宽厚的人格魅力，统率这支大军，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至于宋希濂，也只能是一个陪练级的人选了，蒋介石是不可能让他来统率徐州三军的。
或许文强是个极不会说话的人，就在杜聿明在舒适存的马屁中，微微激动的时候，文强却说起了程潜的临别赠言。杜聿明也缓过劲来，说道：“程颂公说的，是政治，是大局，站在政治大局的高度，是至理名言，然而，在局部的战争面前，就显得苍白无力了。古人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同样适用于战争与人心，人若不存，哪里还有人心啊？铁拳之下，暴力即为政治，统治即为人心，蒙古人，得人心了吗？不也统治了我们二百年，满洲人，得人心了吗？我们不也留了数百年的长辫子。历朝历代，莫不是先有兵家打下江山社稷，再有法家治国，道、儒之士，顺应当权者之心，择经典中有用条规之一二，推演其为正统得道之君，极尽口舌之能事，歌功颂德，赞歌高唱，鼓舞人心，国民党、共产党，都脱离不了此规则，反反复复，如此而已。”
舒适存、文强对于杜聿明的“高见”，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杜聿明淡然一笑，说道：“此种论调，早已有人对校长谈及，校长言，此论误国，中华民国，是中华人民之国，他那个中华民国的总统，是人民公选出来的代表选举出来的，焉能不代表民心？”
舒适存、文强无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