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父母的恩情比天高,可有些亲生儿女却把养父母当草芥”。这句话,在我们小县城里流传了很久。每当听到这样的话,我总会想起我那位邻居老张头的故事。
我叫李山子,在县城开了间小诊所。那天阳光正好,照在诊所门前的银杏树上,树影婆娑。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推着轮椅,一步一顿地走进了诊所。定睛一看,是我那邻居老张头,他正推着养父张根生来看病。
张根生的脸色发黄,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轮椅上盖着一条略显陈旧的棉被。我记得那条棉被,是他前妻在世时做的。那时候老张头还小,张根生夫妻俩省吃俭用,就为了给老张头买几本课外书。
说起张根生夫妻,在我们县城也算是个传奇。1975年那会,他们在县城通往山里的公路边,捡到了一个三岁大的男娃。那时候县城穷,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更别说收养别人家的孩子。可张根生夫妻俩硬是把这孩子领回了家。
“这孩子生得白净,眼睛大大的,看着就讨人喜欢。”张根生的发妻常说这话,眼里总是带着笑意。他们给孩子取名张长顺,因为盼着他能平平安安长大。可不知怎的,大家都叫他老张头,这外号一直叫到现在。
张根生和发妻都是种地的,一年到头面朝黄土背朝天。但他们对老张头的教育从不含糊,省下的钱都给他买书本、交学费。记得那时候,张根生还专门开荒种了一亩地的花生,就为了多挣点钱给老张头念书。
每到秋收时节,我都能看见张根生在地里挖花生。他的背总是弯着,像一张拉满的弓。太阳晒得他的脸黝黑发亮,可他从不抱怨,还总说:“长顺读书有出息,比什么都强。”
老张头也争气,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成绩一直名列前茅。1990年,他考上了省城的大学,成了我们县城第一个大学生。那天全村人都来道贺,张根生和发妻高兴得直抹眼泪。
可天有不测风云,老张头大学还没毕业,张根生的发妻就因病去世了。临终前,她拉着张根生的手说:“你要给长顺找个好后娘。”
半年后,张根生续弦了。新媳妇叫王桂香,带着一双儿女,女儿今年28,儿子26。刚开始的时候,王桂香对老张头还算不错,逢人就夸:“这孩子懂事,比我自己的还好。”
转眼到了去年夏天,张根生查出肺癌晚期。从那以后,王桂香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她嫌弃张根生整天躺在床上,说他是扶不起的阿斗。更让人寒心的是,那一双儿女,从张根生住院到现在,半年了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我一边给张根生打针,一边听老张头说起这些事。他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这些年,家里地里的活都是爹一个人干。现在他病了,那两个人影子都不见。”
老张头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诊断书:“山子哥,你给看看,还有没有治的希望?”
我接过诊断书,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医学术语。看完后,我的心沉了下去。张根生的病已经扩散了,最多还能撑半年。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王桂香带着她的儿子闯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份房产证。
“老张头,你爹都这样了,这破房子还留着干啥?趁早卖了换钱治病!”王桂香的声音尖利刺耳。
老张头的脸一下子白了:“那是祖屋,爹一辈子的心血都在里面。”
“你懂什么!”王桂香的儿子插嘴道,“现在医院都催着交钱了,卖房子是最好的办法。”
张根生躺在轮椅上,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那是他一砖一瓦盖起来的房子,年轻时跟发妻住过,后来又把老张头养大。这房子就是他的命根子。
但最后,张根生还是含着泪在合同上按了手印。我亲眼看见他的手在发抖,可他什么也没说。
事情到这里本该结束,可一个月后,我在县规划局查资料时,无意中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真相:张家的那块地在新一轮城市规划中被列入征收范围,每平米补偿金额高达八千元。按照房子的面积算下来,光是拆迁补偿就有两千多万。
(正在按要求继续写作…) 更让我震惊的是,在规划局的记录上,王桂香和她儿子的名字赫然在列。他们半年前就来规划局打听过这块地的征收信息。这哑谜解开了,难怪王桂香这半年总催着要卖房子。
那天晚上我辗转难眠,脑子里全是张根生含着泪按手印的样子。第二天一早,我把这事告诉了老张头。他听完,拳头攥得指节发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就往家里跑。我追着他来到张家老宅,只见他直奔后院,在一棵老枣树下刨了起来。不一会,他刨出一个生锈的铁盒。
打开铁盒,里面是一叠发黄的文件。最上面是一张地契,是1978年张根生买下这块地的契约。下面还有一沓照片,有张根生夫妻俩盖房子时的照片,有老张头小时候在院子里玩耍的照片。
再往下,我们发现了更重要的东西:一份遗嘱。是张根生的发妻临终前写的,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这房子要留给老张头。遗嘱是在村委会备过案的,法律效力完全成立。
老张头拿着这些文件,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山子哥,我对不起爹。这些年忙着工作,没能天天陪在他身边。可我不能让人骗了他的房子。”
第二天,我陪老张头去了公证处。他把所有证据都整理好,准备阻止房子过户。可到了公证处,却听说王桂香已经约了买家,准备两天后来办手续。
老张头坐在公证处的椅子上,双手抖个不停。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如果这房子卖了,不光是钱的问题,更是他和养父几十年感情的见证没了。
他起身就要往医院跑,我拦都拦不住。到了医院,老张头推开病房的门,就看见张根生正坐在床上,手里握着那张房产证发呆。
“爹!”老张头扑通一声跪在床前,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张根生听完,眼泪不住地往下掉。原来他早就知道王桂香要卖房子,可他不忍心戳穿。他以为,儿女们真是为了给他治病。
这时,王桂香带着买家推门进来。看见这场面,她脸色大变,转身就要跑。老张头喊住她:“且慢!这房子,卖不成了。”
他拿出地契和遗嘱,当场就报了警。后来经过调查,王桂香不但隐瞒了拆迁的事,还跟买家商量好了,等拿到拆迁款就私分。
张根生看着这一切,突然笑了。那笑容特别苦涩,却又带着释然。他冲老张头招招手:“长顺,爹对不起你,差点让人骗了咱们的家。”
老张头扑在床边痛哭起来:“都是儿子不好,这些年没能好好陪您。”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张根生的病虽然治不好,但老张头天天陪在他身边。他们父子俩一起看着房子拆迁、新楼建起来,虽然张根生最后没能住进新房,但他走得很安详。
王桂香后来判了三年,她儿女在单位也受了处分。那两千万拆迁款,老张头全捐给了县里的孤儿院。他说:“这钱是爹的心血,就用来帮助像我这样的孩子吧。”
现在县城里,只要提起这事,人们就会说:“亲生的不如养的,这老张头,真是个好儿子。”可他总摆摆手说:“我就是个普通人,养育之恩重如山,这是做儿子的本分。”
这故事让我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有些情比金重,有些债用一生都还不完。那些视养父母如草芥的人,不知道他们晚上睡得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