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一生久经沙场,征战南北,对这类似的行刺事件也经历不少,他并不怎么害怕,但他有一种无名的忧虑。
自大清入主中原以来,各地反清势力屡剿不断,三藩作乱虽然最终被铲除了,但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耗费八年时间,比入关扫荡中原一统天下所用的时间还长。倘若三藩之间互相协作,步调一致,其后果真不堪设想。
好在吴三桂、耿精忠、尚可喜三人都是出尔反尔无耻之徒,不得民心,又各怀鬼胎才被自己各个击破。
此后,小规模反清活动一直不断,入宫行刺事件也有多起。就是这次南巡,在扬州不也遭到两人行刺吗?不是隆科多救驾及时,自己不死也要重伤。两名刺客仅被生擒一人,如果今晚前来劫狱救人,说明其同党不在少数,是有备而来。
唉,肃清反清势力仅靠杀是不行的,必须想办法威服其心,让汉民诚心接受我大清朝的统治。
外敌未去,内讧又起,西北边陲未定,西南苗民又趁机闹乱,再加上连年黄河、淮河的涝灾,各地贪官污吏也趁机巧取豪夺,致使百姓流离失所,怨声载道。国库所存银两用来赈灾尚且不够,如果遇上非常之年,国家岌岌可危。
自己年近六十,精力一天不如一天,众多的事急需整治,都因人手不够而一天天推迟下去。几位跟随自己多年的能干近臣退的退,老的老,而新提拔的人一时还看不出良莠不敢轻意委以重用。
康熙想至此,侧目看看张廷玉与隆科多二人,微微点点头,二人一文一武还可以重用。
令康熙痛心的是太子胤礽中庸无能,而且贪财好色,不理解他的一片苦心。自己一旦有所不测,这样一个烂摊子交给胤礽这样一位庸才皇帝如何收拾局面,康熙不能不忧心忡忡。
他把十几位皇子反复比较一下,隆科多刚才的话有些道理,虽然众皇子各有其长,各有其短,有治理天下之才的人也仅仅是胤禛、胤祀与胤禵三人,他们三人谁最合适呢?
胤禛做事果断也较有处事才干,但为人心机太深,表里不如一。胤祀待人一团和气,八面玲珑,但缺少为君的果断与魄力,女人气太浓。
胤禵有胆有识,智勇双全,行军布阵样样精通,领兵打仗也能做到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似乎更具帅才,与君王的要求也似乎缺少点什么。
嗨,知人难,用人难,知人善任更难。自己的儿子都不能做到知人善任,更何况其他朝臣了,自古至今有多少英才被埋没也就不足为奇了。无怪乎有人感叹:何世无奇才,遗之在草泽。
浓浓的大雾阻挡了人的视线,只能听到后院刀枪的撞击声和杀喊声。马文与张廷玉多次劝皇上休息,康熙都拒绝了,隆科多只好找一件鸭绒毯子给皇上披上。
众人一直陪坐到天亮,大雾才渐渐散去,双方的争斗也渐渐停止了。
曹寅拖着受伤的胳膊来到稻香村给皇上问安,康熙一看曹寅满身血污,受伤不轻,关切地说:“曹侍卫快快请起,不必如此多礼。”
隆科多扶起曹寅,康熙这才问道:“双方死伤如何?是何方贼寇来此闹事劫狱?”
“兵丁正在打扫,清点人数。至于何方贼寇尚不了解,不过,贼寇死伤惨重,不但没有劫走要犯,而且有一位头领被擒,只要刑审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康熙十分满意,“一定要从捕获的歹徒中查出贼首贼窝,将所有歹徒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康熙话音未落,一名大内侍卫就跑来报告说:“曹大人,不好,曹公子他,他伤势过重不治而亡。”
曹寅仅知道儿子受伤,但不知伤势如何,如今一听儿子死了,几乎昏厥过去,众人扶住他,曹寅强忍心中的悲痛到后院探视儿子。
康熙也为曹瓘的死感到伤心,转身问道:
“曹军门除曹瓘之外,不知有没有其他子嗣?”
“回皇上,曹军门就曹瓘一人,其他再无子嗣。不过,曹瓘已经成家,生有一男孩取名曹禹,尚在襁褓之中。”
康熙略一沉思说道:“传朕的旨意,追封曹瓘为一等侍卫,其葬礼也应按一等侍卫的礼仪办理,曹家享有世袭国公之殊荣,曹禹长大后承袭其父曹瓘的一等侍卫之职。”
圣旨一下,曹家众人一齐谢主龙恩,这对于曹家也算是一种补偿吧。尽管儿子死了,但世代享有国公的特殊待遇在皇室以外尚没有第二人,何况孙子曹禹长大后就是一等侍卫,许多将官疆场撕杀一辈子也换不来这个封号。
昨晚的变故对于曹家算是喜忧各半。
天微明,荣国府遭到歹徒袭击的消息就不胫而走,驻在南京的各大小官员纷纷赶往荣国府叩拜皇上,请罪问安。众人一听说皇上平安这才放下心来。
太子胤礽被废的消息昭告天下,举国震惊。
接着,许多与太子胤礽关系密切的官员接二连三被撤职、降职,甚至充军发配。当然,也有人暗自得意,幸灾乐祸。
太子之位空虚,平时那些早就垂涎三尺的阿哥们更是蓄积力量,跃跃欲试,一场新的储君争夺战拉开了序幕。
胤禛从荣国府回到华亭馆,走起路来特别带劲,也特别轻快,脚下生风似的。说起话来也一改往日的尖酸刻薄,柔和多了。
胤禛怎能不高兴呢?笼罩在心头的一块浓云消失了,仿佛云散天晴一般,他又看到多日不见的太阳,心中充满阳光,心头升起希望。
胤禛也感到这一年多来造物主似乎特别垂青于他,他所做每一件事都十分顺利。
不仅顺利完成赈灾任务,还找到多年困绕心头的宝藏,解救了十三阿哥的困境,让胤祥对他感恩戴德,而且得到几位足智多谋的幕宾。古人所说的“得人心者得天下”,在胤禛看来,这“人心”不是指一般平民百姓,主要是智者之心,指为君王出谋划策的那些谋士、军师们的才学水准。
纵观历史,所有得天下的君王旁边不都站着几位杰出人才,所有大有作为的帝王背后也都存在一些贤臣良将。君王背他们赢得一统天下的千秋霸业,他们则凭靠君王赢得生前身后名。
没有姜子牙周文王不能成就二周天下,没有张良、韩信、萧何等人,刘邦一个地痞无赖怎会成为开国之君。极负盛名的唐宗宋祖不也是靠魏征、赵普这些人为他确立历史上的显赫地位吗?
相反,项羽虽有举鼎之力,勇冠三军,因为没有听从范增之言落得垓下惨败,身死异地。
胤禛庆幸自己这次江南之行给他带来的诸多好处。
胤禛来到邬思道所住的华亭馆后院书房,老远就听到一阵沌朴清绝的古韵。嗬,正是那首流传千古的《高山流水》,也正是因为这首曲子,才有高山流水觅知音之说,俞伯牙与钟子期的故事也因之被传为佳话。
胤禛刚走进房内,邬思道就急忙停琴起身相迎,胤禛上前按住了他:“先生不必多礼,我是特来看看先生的,邬先生在此住得还习惯吧,如果手下人有服侍不好的,先生说一声,我一定严惩他们。”
邬思道欠身说道:“承蒙四爷厚爱让我住在这么一个优雅的环境里,实在受之有愧。一个人深居深山寺院习惯了,养成了孤僻之性,乍一来到这六朝古都繁华街面真有些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胤禛笑道:“邬先生慢慢会习惯的,世易时移,人随境迁,人的一生本来就如浮云飘忽不定,怎会在一个地方呆一辈子呢?过一段时间办完这里的事咱们就回京城,那里才热闹呢?到时候,我陪邬先生好好溜达溜达。”
邬思道立即受宠若惊地说:“邬某一个残缺不全的人能有幸被四爷收留门下,这已是邬某祖上的阴德,对四爷的知遇之恩尚没有回报,怎敢劳四爷大驾陪我游山看景呢?”
“听戴氏兄弟说,邬先生也是大户人家子弟,自幼饱读经书,因南闱科场案受累,被奸人误伤致残,不知邬先生家中还有什么人?如果方面也可接到京师一同居住?”
邬思道一听胤禛提及家事,立即热血沸腾,一股无名的怒火从心头涌起,他恨不得扑上去将胤禛掐死,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只能把一切仇恨的火焰强压心底,他要忍耐再忍耐,小不忍则乱大谋。但邬思道实在控制不住内心的伤痛与悲哀,泪水悄悄从眼角涌了出来,滑过干瘦的脸。
那天晚上,张潜斋带领一帮人马闯入荣国府劫狱,遭到埋伏清廷大内侍卫的袭击,损伤惨重,不但没有救出张思全,张潜斋也身受重伤被俘。父子二人缄口不语,曹寅等人审不出结果便将张潜斋父子二人杀害祭奠儿子瓘灵堂。当邬思道听说父亲与弟弟被杀后,偷偷哭了一夜,指天发誓要杀曹家满门为父亲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