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材\马智力

编发\广场藤亭侃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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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文第1集

　　司务长得意的对我说，看着没有？跟着额不在战场同样杀敌立功。

　　我们在中转站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司务长深思熟虑后决定不走了，就在中转站帮忙做些转运伤员、烈士遗体、给养工作。他解释说，这里离边境就5公里，如果我们撤回国，那就是事实上脱离战场，和逃兵无疑。在这里怎么也是在战区，怎么也是炮火连天，怎么也是参战，为国效力。如果有什么特殊情况，我们5公里越野平常23分钟，就算这里是山区，四五十分钟也能撤回国。

　　在战区怎么也比撤回国内说出去好听，在找不到连队的情况下，我只能听从司务长的命令。

　　一个月后，反击战结束，我们历经坎坷波折，终于归建。我们和经过战火洗礼的战友们热烈拥抱，连长说，能活着回来就好，不当俘虏就好，文书已把你俩登记为战场失踪人员，你们要是再不回来，我们就这样上报上级，通知你们的家人亲属了。

　　欢呼拥抱之后，我得知连队这次出国作战伤亡惨重，120建制的连队，只回来46人。指导员，连部的几大员，和我熟悉的几个排长、班长、战友都牺牲了。我顿时泪崩，有一种局外人、旁观者之味，我也是这个连队的其中一员呀。一股深深的自责内疚、羞愧涌上心头。我应该和战友们战斗在一起，牺牲在一起。他们大多数都伤亡了，为国捐躯了，我却毫发未损，我是“逃兵”呀，我感觉对不起牺牲的战友们。

　　虽然连长和战友们没有责怪我的意思。但这种深深的指责、内疚和负罪感，一直久久缠绕着我，压得我喘不起气来，我后悔没追上连队，后悔撤退出大山，后悔没和战友们一起浴血奋战。

　　司务长倒是很平静，登记部队遗失装备，整理烈士遗物，处理烈士生前债务，接待烈士家属，忙得不可开交。并在连队支委会上，汇报了脱离部队的原因和细节，汇报了在追赶连队过程中掩埋了三名烈士遗体，并拿出烈士的领章。在撤退过程中，消灭了七八个敌人，解了友军医院之围，避免了大量人员伤亡，并拿出友军医院为我们请功证明和临时在哪里工作的鉴定。

　　不管是什么原因，作为一个干部，在战场上脱离连队,脱离岗位都是错误的，支委会对马司务长提出了严厉的批评，鉴于他没有撤回国，还在其它战场上积极效力，功过相抵，不再追究他脱离战场的责任。

　　事后我得知，部队打散后撤回国和没撤回国是个红杠，就像马司务长所说，边境外是战区，回国就是事实脱离战场回后方。我们连有个预备党员，就是在那场伏击中被打散，独自一人撤回国，被取消了预备党员资格。还有兄弟连队的一个排长，被打散后撤回国，立马被撤销了干部身份，据说还要上军事法庭，我不得不佩服生姜还是老的辣，马司务长当初的决定英明无比。

　　对我这个战士支部和连首长宽容许多，根据马司务长的介绍和这些证明，为我申报了战时三等功（马司务长私下透露，我的战绩如果是在本连一定是二等功，其中的原因你懂的）。我虽然立了战功，但高兴不起来。总感觉这些是“嗟来之食”“不义之财”，偷偷摸摸。亏欠连队，亏欠战友，亏欠那些牺牲的烈士。

　　两年后我三年服役期满，马司务长也申请转业。我是城镇户口，父母是央企的，我退伍后，按政策会分到央企工作。许多农村战友都羡慕我。我选择了超期服役，那年已取消了从战士中直接提干政策，好多人对我的选择不理解，毕竟多服役一年，就意味着多奉献一年，少拿一年工资，不知道我图什么？不知道我心中藏着的那种内疚和渴望。

　　我和已摘去领章帽徽的马戈宁喝酒，给他送行，感谢这些年在部队上对我的照顾，并问马哥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转业？

　　马哥大口大口的喝着酒,说，咱现在是老百姓了，有些话可以敞开说。咱们军区挨着边境，那场仗还没有打痛他们，最近又在边境骚扰。照这个情形发展下去，免不了又要干仗。上次我们是侥幸生还，老天不会永远眷恋我们。我不想经历第二次枪林弹雨，让那些新兵蛋子上去历练一下。娃，我说这话是不是特别乍耳？你是不是瞧不起老哥？

　　我听着非常不舒服，但话糙理不糙，马哥打过一次仗，死里逃生，还消灭过敌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想打第二仗也情有可原，应该让还没有经历过战争的兵上去锻炼锻炼。

　　马哥转身问我为什么不退伍？要超期服役？我支支吾吾无法回答。他一眼看出了我的心事，毕竟我们俩当年是局中人。

　　娃，你这是干甚？何苦呢？你不亏欠谁？你战场上表现勇敢，消灭过三四个敌人，荣立过战功，咱们面前躺着的七八个敌军的尸体不会掺假。何必自责，何必和自己过不去，何必以超期服役的方式折磨自己。战场分主战场、次战场、后方。难道前线杀死敌人是敌人，后方杀是敌人就不是敌人？说不过去嘛。娃呀，你要迈出这道坎，不要永远生活在自责之中。你对得起军队和战友，咱不亏欠谁的，没有什么丢人的。

　　额知道，你娃这些年一直有个疑问，就是怀疑当年额是不是故意磨蹭，追不上大部队，好往回撤。现在额可以告诉你，额当时确实留有私心。额不想把命留在异国他乡，额当兵只是为了吃粮。额在老家还有老婆孩子。现在国家政策变了，好日子才开始。老哥这辈子吃得苦太多，不想一天甜头都没尝就夭折了。兄弟，你理解额不？额才是逃兵的始作俑者，我辜负了部队这么多年对额的教育培养。马戈宁趁着酒劲把这些年憋在心里的话都倒出来，一巴掌一巴掌抽着自己的脸。

　　我愕然，无话可说，无话可劝，毁三观，这就是那个道貌岸然，把撤离战场说的冠冕堂皇的上司。虽然我是受蒙蔽者，但毕竟是执行者，受益者。我陪着马戈宁一巴掌一巴掌扇着自己的脸。

　　三年后老山防御战打响，我所在部队奉命参战。在突击队伤亡过半的情况下，作为一个志愿兵，一个老兵，我毅然决然带领突击队杀向主峰，身负重伤，战后荣立一等功。圆了这些年我没和战友们共同浴血奋战杀敌的梦，替我和马司务长还了这些年的债。

　　战后组织上认可我火线提干的事实，拟认命我为现役军官，我拒绝了，选择了退伍。退伍那天，离开军营那天，我的心情格外敞亮，报告连长，战友们，我不是逃兵，我是正儿八经参战立功人员，我们一起浴血奋战，血洒疆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