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兵家临武君曾言:“孙、吴用变诈,无敌于天下。”写完了吴起,鼎鼎大名的兵法世家孙氏也不能不提,老孙家一共出了三位军事大鳄,春秋时的孙武,战国时的孙膑,还有三国时的孙策,孙策我们后面再提,但兵家圣祖孙武我为什么没写呢?因为此人除了一部《孙子兵法》,实在乏善可陈,唯一的攻吴之战,光芒还全被伍子胥盖了去,《左传》甚至提都没提他,以至于很多史学家认为历史上根本就没有孙武这个人,所谓《孙子兵法》其实就是孙膑写的。当然,后来考古发现,孙武和孙膑并不是一个人,且各有兵法传世,不过这并不重要了,因为兵家圣祖孙武的军事思想已经牢牢烙印在每个名将尤其是他的后代孙膑的脑袋言语行为之中,写不写他都无关紧要了。那我们不如就拿孙膑来做老孙家的代表吧。南宋文学理论家罗烨《醉翁谈录》又言:“说征战有刘项争雄,论机谋有孙庞斗智。”要讲孙膑,就不得不讲讲他的对手庞涓。
关于庞涓,很多人都认为他是个无情无义无耻的恶贼,这句话言重了,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没有绝对的对与错,也没有绝对的好与坏。历史无善恶,凡事无绝对,绝对这个词被造出来本来就是不能被相信的词汇。重要的是,庞涓之死直接造成了魏国霸业的衰弱,从此天下彻底陷入多元格局,其实真正的战国,应该打这儿算起。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从前有座山,山下有山谷,谷里有个老先生,老先生有两个小学生,一个叫孙膑,一个叫庞涓。
史书并没有介绍这位老先生叫什么名字,有人说这位高人就是《史记》上所说的苏秦张仪的老师鬼谷先生。但问题是,这位鬼谷先生到底是谁司马迁也讲不清楚,这就是个完全没有来历的人,既不见其形,也不见其事,只留下一个名号,还有一本讲解“阴谋术”与“纵横术”的书籍《鬼谷子》。而关于此人的其他故事,全部来自野史。在野史中这位战国“网红名师”老先生真名叫王诩,在道教圈子里又叫王蝉,也就是评书中经常提到的那个神通广大的王蝉老祖。
更夸张的是,在野史传说中,鬼谷子此人通天彻地,数学兵学星相占卜无一不精,纵横家道家入世出世的学问无一不晓,是个跨学科、划时代的学术带头人,更是中国古代儒道佛三家之外一切民间术数的祖师。别说兵家的孙膑庞涓了,就算剑侠中的毛遂,神仙学的徐福,道教的茅潆、黄石公,纵横家的名人苏秦张仪(史书上只有苏秦张仪明确记载是鬼谷子之徒),通通都是他的徒弟。甚至连墨家的始祖墨翟都成了他的好朋友。
这可真是乱套了,墨翟是楚惠王时期人(公元前488年至公元前432年),孙膑庞涓是魏惠王时期人(公元前370年-公元前319年),苏秦张仪则活跃于公元前338年-公元前284年之间,徐福更加是秦始皇时候的人(公元前210年左右),中间跨度将近三百年,简直整个战国时代都是他的身影,这怎么可能呢?难道鬼谷子真的是鬼?你别说,在道教的典籍里,鬼谷子还真成了一个神仙,位居第四座左位第十三人。被尊为玄微真人,又号玄微子。在杜光庭《录异记》里,甚至说他生于轩辕黄帝之时,历经商周,后随太上老君西行化胡,直到战国时代,才回到中国,开班收徒,本欲度化些有缘之人同归仙境,却没想无意中教出了几个军政奇才,鬼谷子神仙很生气,还痛骂了苏秦一番,说他功利心太重。
这些当然是胡说八道。照我看,“鬼谷”或许是一个神秘的学派,这个学派的历代掌门人都叫鬼谷子,该学派的主要工作,就是研究各类实用型学科,为七国源源不断的输送高精尖军政人才,各执黑白棋子,搅动天下风云。呵呵,越说越玄乎了,隐秘的山谷,诡秘的门派,神秘的高人,以出世之姿暗中操纵历史进程,再写下去就是一本猎奇小说了,打住。
我们且把思路拉回来,重新聚焦于孙膑庞涓两位主人公身上。孙膑么,好说,齐国鄄城人,兵圣孙武之后代,名门子弟,常年随父祖隐居山林,生性淳朴好学、谦和恬淡,既是个又聪明又乖巧的好孩子;然而庞涓就没那么好命了,他出身寒门,乃魏国西河人,西河这个地方在战国初期常年处于战争状态,常备魏武卒七万,与西边的秦国反复争夺这块地盘,所以造成庞涓这人有两个特点,第一好战,第二好强。
好战这个我们后面来讲,首先说好强,这其实本非一个负面的品质,我们看到,历史上很多优秀的人物,甚至拥有高贵灵魂的君子,都曾产生过这种心理,只要好强不发展成嫉妒乃至忌恨,倒是也没啥关系,反而让人看到了他们真性情,甚至可爱的一面。
况且,我们大家其实都曾好强,都曾嫉妒过别人。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不会嫉妒,愚者会嫉妒,圣人也会嫉妒,这是人的天性,所谓人比人气死人,再厉害的人,也碰到比他更厉害的人,最厉害的人,也会碰到另一方面比他更厉害的人。嫉妒,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丢脸的。
然而,嫉妒到了极点就会执迷,执迷到了极点又会产生忌恨,忌恨到了极点就会心理变态,那就很可怕了。
那么,庞涓究竟嫉妒孙膑什么呢?
第一,他嫉妒孙膑的身世。凭什么,凭什么孙膑一生下来就是名门之后,而我却出身普通,这不公平!
第二,他嫉妒老师对孙膑的青睐。凭什么,凭什么老师让孙膑当班长兼学习委员兼学生会长兼团支部书记,而我却只能当副班长,而且这班上还只有两个人?
第三,他嫉妒孙膑学习比他好。这点才是最重要的,虽然鬼谷兵法班里只有两个人,但庞涓却觉得两个人都嫌多,因为他当不了第一,就只能当倒数第一。或许正因为如此,庞涓干脆放弃了自己的弱项科目纵横术,而只把兵法学了个差不多就急匆匆毕业下山了。而就算兵法,庞涓也是严重偏科,他只注重强兵之道,而忽视了诡谋变化,所以固步自封,永远都不会进步。
这就是好强变为嫉妒乃至忌恨的可怕之处。因为一个偏执的人永远无法对事物做出正确的判断,其结局必然是不幸的。就如一棵树看着一棵树,恨不能天降刀斧;一根草看着一根草,甚至盼望野火燃烧;殊不知若刀斧与野火来临,它自己也无法幸免。
庞涓的悲剧源于嫉妒带给他的痛苦,而孙膑的悲剧则源于他从未经历过痛苦,很傻很天真,自然很容易轻信,而轻信也是人类最大的敌人之一,因为轻信与偏执一样,都会让人对无法对事物做出正确的判断,从而铸成大错。
所以孙膑庞涓的故事,实际上就是人类最可悲的两个性格集中体现的结果。唉,问嫉妒与轻信这两个魔鬼,自古多少英雄死于你手,奥赛罗,周公谨,李斯,项羽,韩信……太多太多了,数也数不清!
虽然庞涓内心十分嫉妒孙膑,但这并不妨碍两人之间的友谊,就像周公谨嫉妒诸葛亮,林黛玉嫉妒薛宝钗,只要这份嫉妒还没有转变成忌恨,友谊仍然还有滋长的空间。更何况,庞涓和孙膑都是百里挑一的优秀人物,孙膑器宇轩昂温文尔雅,是个翩翩俗世佳公子;庞涓雄壮威武个性飞扬,是个仪表堂堂大猛男;两人同样的出色帅气,又同样都对兵法如痴如醉,可以说是志趣相投知音难遇,如果不是后来受到世俗功名权利的污染,他们说不定会成为一生一世的好朋友。
然而桃花源般的生活终要结束,象牙塔里的学子终要走向社会,当毕业的时刻来临,残酷的战国乱世逼近眼前,这份同窗之谊还能维系多久呢?
庞涓率先决定提前毕业了,他听说雄心勃勃的魏国君主魏惠王正在厚币招贤,访求将相,便想下山闯荡江湖,去试一试身手,建一番功业,改变自己寒门之子的命运,奔向前程似锦的未来。而孙膑出身于隐士家族,继承了其先祖孙武那明智散淡的家族遗风,若有机会,孙膑也愿意建功立业一展所长,但并不强求,并没有那么重的得失心,所以决定留在山中继续深造。
临行之前,在毕业散伙饭上,庞涓几杯酒下肚,惜别之情顿时泛滥,于是亲昵的搭着上铺兄弟孙膑的肩膀,叫道:“某与弟有八拜之交,誓同富贵。此行若有进身之阶,必当举荐吾弟,同立功业,如违此言,当死于万箭之下!”
闻得此言,孙膑小朋友立刻泪流满面,感动到说不出话来。想起这些年来,他与庞涓朝夕相处,同吃同住,一起逃课,一起玩闹,一起喝酒,一起打架,一起读书,一起琴棋书画……前尘往事,仿佛就在眼前,可是现在,他们却要分开了,只有重聚的誓言,在离别的月光下飞翔,挥洒着他们青春的梦,这可真令人又是感伤,又是欣喜,人生得此挚友,夫复何求?
想到这儿,孙膑将卮中之酒一饮而尽,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你我兄弟,永不相负!”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十载同窗,吾实不忍相别,兄弟……”庞涓哽咽着紧握孙膑之手,以至无语凝噎。
庞涓要去求职的国家魏国,在战国初年是无可争议的绝对霸主。
在魏国第一任君主魏文侯时代,一场史无前例的法家变革率先在魏国轰轰烈烈的展开,李悝变法,吴起强兵,还有西河学派源源不断的为之提供军政人才,当时的魏国,领导三晋,力压秦楚,简直打遍天下无敌手,可惜,随着文侯、李悝的相继离世以及吴起的出走,大魏国一日不如一日,一路走下坡,到得魏武侯时期,只能靠着老爹积攒下的老底子硬撑场面,名为霸主,实则百弊丛生,再也没了从前一呼百应的气势。
魏武侯六年(公元前381年),由于在魏赵韩联合伐楚伐齐的战争中分赃不均,三晋联盟破裂,赵韩二国再不唯魏国马首是瞻。
魏武侯十六年(公元前371年),魏武侯去世,却没有立太子,公子罃与公子缓为争权打的不可开交,各据魏国东西两部分国土互较长短,韩赵二国趁机攻入魏国,干涉魏国内政,若非后来韩赵二国的国君因意见不合而退兵,魏国就算不分裂,肯定也少不了割地赔款。不管怎么说,经此大乱后,魏国元气大伤,一下子从三晋盟主的宝座上跌落下来,好生的灰头土脸。
韩赵退兵之后,公子罃即位,这位魏罃,就是战国时代第一个称王的诸侯——魏惠王了。
魏惠王即位后,非常恼怒韩赵二国的背盟,于是对其发起了疯狂的报复!
魏惠王元年(公元前369年),魏军在怀邑(今河南武陟县西南)击败赵军,杀死公子缓,平定内乱。
魏惠王二年(公元前368年),魏军在马陵(今河北大名县东南十里)击败韩军。
三晋不和,正乃齐秦所乐见,于是他们趁机屡屡出师,轮流找魏国麻烦。
魏惠王三年,齐国攻打魏国,夺取观津(今河南清丰县南)。
魏惠王四年(前366),秦又败韩、魏联军于洛阴(今陕西大荔县),并夺取该地。
魏惠王六年(前364年),秦军又绕过魏国的河西精兵,由韩国借道迂回,攻入河东地区,结果在石门(今山西运城西南)这个地方大败河东魏军,斩首六万(注1),几乎将魏国留在南部边境,用以威慑韩、楚的军队斩杀殆尽。幸亏赵国不计前嫌派兵急救魏,方解秦之围。
石门一战,秦军大败强魏,周天子特赐黼黻之服(注2)于秦献公以示嘉奖,并借此让西方秦国争霸,以抵挡三晋在中原日夜膨胀的野心(注3)。
此战,魏国大失霸主颜面,惠王羞怒交集,在朝堂上连骂诸将废物!
我们看到,魏惠王即位以来,为了保住他岌岌可危的霸位,屡屡向韩赵秦等国用兵,可惜效果极差,不但没能挽回颜面,反而大伤国力,这一切的原因表面上似乎是缺少良将,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其战略及外交上的重大失误。
我们前面说过,魏国虽然强大,但地缘条件相当恶劣,不仅土地破碎,而且四面受敌(注4),根本没有所谓大后方,几乎所有的城市、所有的地盘都是战争的前沿。用热锅上的蚂蚁来形容魏国,真是一点不为过。
所以,魏惠王最好的办法是继承魏文侯“近交远攻”的策略,团结三晋,共同选准一个主攻方向去发展,而不应自毁联盟,称王称霸,四面出击,到处树敌。特别是秦国,当年虽被吴起折腾的够呛,实力逊于魏国,但经献公小变法后已重新振作了起来,且秦人向来民风彪悍,士兵亦极骁勇;据考证,当时还有大批墨家子弟进入秦国,向秦军传授其最新军事科技,助秦军战斗力迅猛提升。所以,对于魏国而言,与秦轻开大战并不划算,还是应该和韩赵联合起来,向西持续发动小规模的侵袭,一点一滴的疲之,压之,拖垮之,蚕食之,瓜分之,即使不能灭亡其国,也一定要将秦远逐到陇西。然后,可把商於之地分给韩国,让其防备楚国;把上郡让给赵国,让他们去抵挡义渠和匈奴;而魏国则独占关中的核心区域,如此进可以攻退可以守,不出百年,必能统一天下。
可惜,这个计策见效慢,太务实,又没有轰动效应,为急功近利的魏人所不取。盖当时秦国为天下最弱小的一国,那里人丁稀少,民风荒蛮,文化弱后,物产贫瘠,看上去一点油水都没有。魏人压根就没有意识到,秦国虽然贫弱,但它的地缘优势是无可比拟的,其山河四塞,百二秦关,比之三晋的“表里山河”拥有更好的战略纵深,也更适合集权管理。事实上,有了这个前车之鉴后,一千多年后的李渊学聪明了,他本是从山西晋阳(即今太原)起兵,却选择先向西攻占长安,在关陇稳固根基后,才东出进取天下。
事实上,客观的来讲,魏惠王在经济方面的能力远远高于他的战略能力。他即位后不久便迁都大梁(今河南开封,为魏武侯早期从楚国手中夺得),而将魏国的发展中心移至富庶的豫东地区(注5),并在大梁旁开凿鸿沟,大刀阔斧的实施黄淮水运开发与灌溉计划。
所谓鸿沟,就是以大梁为中心的水道系统的总称,即通过人工运河与大梁附近的圃田泽,将黄河、济水、濮水、泗水、菏水、淮河、睢水、涡水、颖水、汝水等河道全部连为一体,“以通宋、郑、陈、蔡、曹、卫,与济、汝、淮、泗会”(《史记·河渠书》)。这就不仅让大梁的地缘影响力推至整个黄河与淮河流域,对齐国、楚国形成上水优势,且使得大梁与中原诸国的交往更为方便,乃至成为天下最大的水运中心与商品集散地。譬如,魏惠王之子魏襄王七年(前312年),长江下游的越国就派遣特使,通过鸿沟向魏国送来了三百只战船、五百万支箭以及犀角、象牙等贵重礼物,以与魏国结成上下水攻楚同盟。还有,后来刘邦与项羽签订鸿沟协议,其实也是为了不让对方独占鸿沟这条生命线;而日后隋炀帝开挖京杭大运河,以及宋代开发当时世界第一大都市汴京,也都是建在当年魏国的鸿沟与大梁的基础之上。故唐时就有李敬方诗云:“东南四十三州地,取尽脂膏是此河。”即便今日淮扬一带的富庶民众,也都应该感谢魏惠王。
此外,魏惠王还任用著名经济学家、水利专家与大商人白圭为相(注6),主管国家经济建设,使得人烟稠密的魏东之地农业商业愈加发达。然而在战略外交上,惠王却昏头昏脑屡屡失策,最终的结果就是将其好不容易积攒的国力又一点点浪费掉,其地缘危机亦日益严重。
当然,魏惠王自己从来都不这么认为,他认为自己所遭受的一切挫折只是因为缺少一位像吴起那样的天才名将而已,所以他大举招贤,日日夜夜面试各大院校优秀兵法毕业生,求才若渴之心昭然若揭。
魏惠王其人,是中国历史上典型的“能才庸君”。这种君王,大多极具才华,常常夸夸其谈,表现的聪敏多谋,其实志大才疏、外宽内忌、气量狭小、多欲少断,后世如汉元帝、袁绍、宋真宗、明崇祯等都是这一类人。他们非常具有迷惑性,当时常常被世人误认为英主,直到最后大家才发现,这种君王越聪明越可怕,因为他们自以为聪明,而听不进任何意见,若整个战略方向都是错误的,则他们越努力、越上进、越勤政,最后就败的越惨,死的越快。
与此同时,秦国的新君秦孝公也在招贤,他最后召来了一个天才政治家商鞅,可笑的是,商鞅正是因为在魏国得不到重用,这才跑到秦国去的。更可笑的是,当时魏国丞相公叔痤曾在临死前极力举荐商鞅为魏相,并表示若不能用则必杀之,可魏惠王不仅不用,甚至连杀这个人的兴趣都没有。更更可笑的是,这公叔痤快死了才推荐商鞅,估计也是怕他威胁自己的相位,这家伙就是个演员,老是喜欢搞一些小丑戏码,中国的精致利己主义者,大多都是这鸟样。
当然,魏惠王之所以不用商鞅,这也是他求才的方向有问题,由于他军事屡屡受挫,所以很想召一个名将,而不想用一个严厉的法家,殊不知所有军事都是政治的延续,制度不行,再怎么打都是虚的。
恰好在这个时侯,高人鬼谷子的高徒庞涓来了,在面试中,他出色的军事能力与战术素养大受魏王赏识,于是很快,庞涓被拜为魏将。将一个默默无闻的高校毕业生一下子提拔为全国军事统帅,魏王也可算是不拘一格用人才了!
可惜有时候,求贤若渴,故作伯乐也是没用的,一开始方向就错了,再不拘一格又如何?
魏王舍商鞅而用庞涓,就这么一个决定,竟改变了整个战国的格局,也改变了整个历史的进程。
如果说商鞅是一副猛药,可以让国家脱胎换骨,积攒经验值逐级跃升;那么庞涓就是一针兴奋剂,足以让国家短期勃起,狂耗hp、mp秒杀boss率先破关。
的确,魏国在得到庞涓后开始接连打胜仗了。
魏惠王八年(公元前362年),魏国大将庞涓处女秀领兵伐赵,却没想秦庶长国率军趁机再次攻入魏西河重地少梁(今陕西韩城市西南),魏惠王连忙派出魏相公孙痤领兵抵御,结果公孙痤学艺不精,一战即败,自己也当了秦国的俘虏。而此时的另外一个战场上,负责伐赵的庞涓却接连攻下列人(今河北肥乡县东北)与肥(今河北肥乡西)二地,直逼赵都邯郸,赵侯闻信大窘,连忙派兵增援,庞涓连破之,次年,大军向西再下泫氏(今山西省高平市)与皮牢(今山西翼城东北)二城,赵侯无奈,只得与魏易地求和,赵将其旧都中牟献给魏国,魏国则将繁阳(今河南内黄西北)、浮水一带贫瘠之地给了赵国。
魏惠王十二年(公元前358年),魏王命西河将军龙贾率军在魏西境修筑了一条长城 ,其主要目的为了防备魏国在争夺中原霸业时秦军再来趁火打劫。
看来,魏惠王始终是想着称霸中原,而从来就没想过要去侵伐秦国,这个战略举措最后被证明是完全错误的。有时候,你最忽略的对手,往往是你最可怕的敌人。
魏惠王十三年(公元前357年),庞涓率军攻取了韩国的朱邑,又围困军事重镇宅阳(今郑州市北),直接威胁韩都新郑,韩侯大恐,连忙派使者许息至魏,将韩伸入到魏国境内的平丘(今河南封丘东)、户牖(今河南兰考北)、首垣(今河南长垣东北)、以及通过太行山的交通要道轵道(在今河南济源西北)等地送给魏国,至此,韩国对魏俯首称臣。同年,魏王与赵侯在鄗邑(今河北省柏乡县北)相会,赵国承认魏国的霸权,两国修好。
魏惠王十四年(公元前356年),庞涓率军四面侵伐,屡屡得胜,迫使中原韩、鲁、卫、宋等二流诸侯皆来朝魏,魏国的霸业似乎又重新回到了巅峰,魏惠王开心坏了,接二连三的封赏庞涓,将他比作当年的吴起,倚之为国家干城,宠信重用以至极点。
庞涓选择了最好的时代出生,当是时,先轸伍员穰苴吴起等先贤已死,战国四大名将起翦颇牧未生,战国七雄闹起了名将荒,庞涓根本就找不到对手,再加上吴起留给他的超强魏武卒,试问天下谁能与之争锋!
然而就在庞涓威震天下风光无限的时候,一道闪电突然划过他的心头:不,还有一个人比他更厉害,那个人就是尚在闭关修炼当中的孙膑。
庞涓很清楚:没有孙膑,他就是天下第一名将,可是孙膑一旦加入竞争,他就只能屈居第二了。万年老二的滋味不好当啊,他在学校里已经当够了,他可不想在自己事业最巅峰的时候再去当一次!
——这可怎么办,孙膑迟早有一天会毕业的,寄望他留校任教绝对不可能,难不成我真的要高风让贤,坐视孙膑骑在我的头上为所欲为?或者坐视他出仕别国,与魏为敌,让我成为他的手下败将?
庞涓终于由嫉生恨,掉进心灵的地狱,此痛入骨髓,有如千刀万剐,让他寝食难安,夜不能寐,每每被噩梦惊醒,感觉自己生不如死。当时又没有心理医生来拯救他的心灵,他唯一解脱的办法,只能将心灵出卖给魔鬼,心已死,情已灭,那就永远不会再痛苦了……
“其实高风让贤有什么不好,君不闻管鲍之交乎?”这时,我穿越厚厚的史简,小心翼翼的提醒狂躁的庞涓说。
庞涓闻言大怒,他狂哮着对我说:“不,我不要当鲍叔牙!每读史书,我都对他扼腕不已,齐桓之霸业明明可由他达成,他为何要白白让给管仲,他是个傻子!傻子!”
我长叹一口气,飘然退回现实,心中依旧波澜起伏,感慨不已。
很显然,庞涓是个重度妄想症患者,患得患失心理极其严重,这与他功名心太强,以及幼年时期身世悲惨缺少家庭关爱有关,所以我们现在做父母的一定要注意培养你家孩子的心理健全啊,否则再聪明的孩子,都会走上不归路,教训是惨痛的,你看,连功成名就的天才名将都会心理失常,何况一般人。
注1:此战可以说是秦国在战国中期以前最大的一场胜利,而斩首六万这个恐怖的数字,不仅说明天下已从点到为止的争霸战争,开始进入到惨烈的歼灭战阶段;也说明在商鞅变法之前,秦军可能已经开始实行简单的军功爵制度了,而且也是由斩首数目来评定军功的。
注2:指绣有黑、白、青花纹的华服,这是只有天子和上公才能穿的衣服。
注3:三十多年前,正是周天子给了韩赵魏三国正式的诸侯名分,可前段时间韩赵竟过河拆桥,合兵攻周,以武力扶植了两个有力的王亲,把周室分裂为二;东周国都于洛阳的旧王城,西周国都于巩。周天子仅余成周王宫,寄居于东周国。或许正因为此,周天子想再找秦国做靠山,奢望过一点好日子吧。而四年后,公元前360年,周天子又赐给刚即位的秦孝公祭肉,正式封秦国为霸主。这种旧的政治行为在春秋时代很流行,但在战国时代却未免显得有点滑稽,所以魏齐等国很快就自己称了王,让周王与秦国这场霸主大戏完全沦为了笑柄。
注4:当时魏国的处境,正如《吴子·料敌》所言载魏武侯之言:“今秦胁吾西,楚带吾南,赵冲吾北,齐临吾东,燕绝吾后,韩据吾前。六国兵四守,势甚不便,忧此奈何?”
注5:事实证明,这是一个巨大的战略错误。豫东地区固然富庶,但远比不上号称“天下之枢”的三河地区(河内、河南、河东)战略地位重要。而且,豫东地区东邻齐,北邻赵,南邻楚越,争夺激烈,并非一个明智的扩张方向。
注6:白圭虽然现在很少人知道,但战国秦汉时非常有名,司马迁《史记·货殖列传》甚至称其“积著率岁倍”,故“天下言治生祖白圭”。也就是说,白圭做生意的利润一年可以翻一倍,这收益可不得了,远远超过了巴菲特,巴菲特年收益也不过百分之二十五,已然称神,而白圭竟比他厉害一倍,所以当时天下“言治生”也就是从商之人皆拜其为祖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