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鲁智深不畏权势的性格相较,林冲在一出场就给人一种息事宁人的感觉。很难想象这位“豹头环眼,燕颔虎须”,有张飞之称的“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当妻子被人调戏时,其拳头竟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再看画家笔下的林冲,一个带枪侠客的身影,在回首来时路之余,是否总有许多无奈?
林冲的故事可以敕配沧州作为分水岭。之前他历经妻子遭戏、好友背叛、高俅构陷,是一页充满屈辱与悲愤的沧桑史。发配沧州后,路上先有鲁智深解危,后有柴进书信相助,总算于牢营中相安无事。然高俅派出陆谦(林冲好友)追杀不绝,终于导致林冲奋力反击,大开杀戒,连杀了陆谦、富安、差拨这三个替死鬼,并从此走上不归路,落草梁山为寇。
看这样的生命际遇,非但没有人会怪林冲杀人,反而为其在山神庙前将个人的冤屈与愤懑得以宣泄而鼓掌叫好。不过叫好之余,最值得关注的就是林冲形象的转变,由一位息事宁人的正人君子走向以暴制暴的复仇者。
“官逼民反”也许是《水浒》一书的目的,而林冲也是最符合此类型的人选,可是这样的过程还是让我们看到环境的恶化所导致人性的转变。
如果一个人在社会化的发展过程中,本性得以提升,并将善的一面发扬光大,使社会充满温馨,人人感化向上,当然最好;可是并不是每个人有这样的条件或机遇,可以逐步消除自己的七情六欲,并有正当的管道得以疏解。
以高俅之子高衙内为例,之所以抑制不住对林冲妻子的垂涎,可以判断其成长过程并不具备提升人性的要件。也就是说,他成长于一个凡事唯我独尊,视别人如无物的环境。
以林冲这样一个正人君子,面对高衙内的戏妻之举,要讨回公道,无疑是以卵击石。因为以高俅之恶,袒护自己儿子利益仍嫌不足,如何会指责其行为不当?面对这样的人性险恶,林冲不仅毫无警觉,甚至还表示“权且让他这一次”。
这是林冲对人性的无知,如此的无知也导致后来高俅有机会派人于野猪林与草料场两次置林冲于死地,为何要到第二次火烧草料场的追杀,林冲才对人性有所警觉?
再以林冲好友陆谦为例,所谓的“好友”,竟然是出卖背叛兼取其性命,如此相交一场,也可看出林冲对人性的不设防。尽管最后陆谦被杀,其代价是让林冲亲眼目睹人性中见利忘义的本质,这样的教训与挫折,可以延续到后来林冲火并王伦,不得不用暴力来对付人性之恶。
看善良的林冲独自面对黑暗人性的挑战,其实很让人不舍。因为他最后迫不得已地杀人,虽平息了胸中的怨气,但角色的转换,也让他善良的一面跟着沉沦下去,以复仇者之姿才能保证不再受人欺压。这就是林冲在环境逆转时刻不得不以强势角色保护自己的悲哀。
《水浒》一书不断让我们看到这种恶劣的生存环境导致善良百姓无能为力,最后只有走向自我武装一途。这是否像一个群体沉沦的国度?
不过林冲的悲剧性还是让我们想到古之明训“鸾凤不栖荆棘丛中”,也就是说真正的智者应远离恶劣的生态环境。以第二回中的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为例,在面对高俅恶势力的欺凌时,他与母亲做出的决定是远走高飞,这让人眼睛一亮。因为王进很清楚知道与高俅交手的下场,不愿趟这浑水,如此也就避开了像林冲家破人亡的悲剧。
可惜王进在《水浒》中仅为昙花一现的角色,他出走后的发展也就无从比较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