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是大忠臣,却被皇上而砍了头。
徐家满门十三口,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为了让家族沉冤得雪,我哪怕出入青楼亦在所不惜。
终于,我如愿来到了御花园……
那一日凌晨下了雪,我孤身偷跑出家,去城外西山上采梅花上的初雪。
下午刚回城就听到有人在喊,徐尚书一家在午门被砍头。
我急忙跑到午门,刚刚看到鬼头刀落下,我祖父,父母,以及大伯一家人头落地。
血花飞溅。
满目都是鲜红。
我目眦尽裂,叫了一声欲冲上去,却被人抓住手臂,捂住了嘴。
“是我。”那人轻道了两字,便一个手刀砍在我后颈处。
再醒来,我已经在城南的一个小院里。
穆西枫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我。
他眼眶通红,形容憔悴,满眼都是担心。
我低声唤了一声穆西枫。
穆西枫轻叹了口气,柔声道:“昨日晚上,西门值守陈将军已经给老师收了尸。”
我看了下从窗户透进来的昏黄光线。
我这是,昏迷了一天一夜了吗?
“为什么?”我低声问道。
穆西枫哑声道:“刘大将军和王公公鼓动御史上奏,说先皇病重之时,老师联合了襄王,意欲推举襄王为新皇,太上皇还在,就算先皇过世,也应该是将皇位还给太上皇,老师此举是意图谋反。”
“胡说八道!”我怒道:“祖父从未有这等心思,他还劝说过皇上,说皇上既然无子,那么太上皇便是最亲近之人,皇位理应归还给太上皇!”
当年太上皇好大喜功,又重用奸佞小人,亲自领军和匈奴作战,结果被匈奴所擒。
匈奴以太上皇为人质,逼迫魏国投降。
祖父力顶众议,说服太后推太上皇亲弟弟登基,然后亲自披挂上阵,将匈奴人击退。
七年后,祖父用计让匈奴送回了太上皇,一直在宫中荣养。
前些时候皇帝病重,还特意召了祖父前去,询问皇位传承。
祖父便做如此回答。
其实,就算太上皇不勾结刘大将军发动武装政变,将皇帝气死,等一两月,皇帝病重而亡,这皇位也会顺理成章地回到他手里。
穆西枫眼帘微垂,低声道:“自然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要老师活着,世人便忘不了太上皇当年被敌所擒,在匈奴待了七年,连现在册封的皇后都是匈奴女人,而老师以谋反定罪,那么,当年老师推先皇上位便会成为不义之举,太上皇这么做,无非是想抹去当年之辱而已。”
所以,便要我一家的性命!
昏君!
你不配为皇!
穆西枫抬眼看向了我,道:“皇帝判的是满门抄斩,你虽然已经许配刘家,但是还未成亲,刘大将军说要大义灭亲,昨日去抓人并没有看到你,便发了通缉令,如今京城里到处都贴着你的画像,在抓你,盈妹妹,我知道你愤恨,但是现在不能冲动,这个小院是我为了方便读书置办的小院,没有人知道,你先在这里躲一段时间……”
“穆尚书怎么说?”我打断了穆西枫的话。
穆西枫的爹本是工部侍郎,午门之变的时候,是朝堂上面第一个对太上皇称呼皇上万岁的朝官,次日便被太上皇封为工部尚书。
他与祖父私交甚好,可以说,正是因为我祖父爱才,看中了他在水利方面的才能,才力保他当上了工部侍郎。
而穆西枫在水利上的天赋还胜过其父,祖父也是因为爱才,一直不收门徒的他,才默认了穆西枫以自己弟子自居。
穆西枫脸色微白,头微微向旁边扭去,低声道:“昨日父亲感染了风寒,并没有去上朝,刘大将军是当庭发难,皇上当时便下了判决,待我父亲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我微微闭上了眼,道了一声我知道了。
穆西枫声音里带了一些急促地道:“盈妹妹,你放心,不管如何,我一定会替老师讨回公道!”
讨回公道……
只是讨回公道?
我徐家可是十二条人命!
我转过身,脸朝里面,强忍着汹涌而出的泪水,不再说话。
那日夜里,我发起了高烧。
烧了整整三天。
穆西枫在那小院陪了我四天。
他给我熬药,喂药,亲自下厨煮了清粥,又亲手喂我吃了,还在我昏迷之时,不假手他人,而是亲自给我拿汗巾擦身。
这些事,都是他留下的丫鬟流泉说的。
我烧退后的次日,穆西枫便离开了小院。
流泉是贴身照顾我的,外面则有两个孔武有力的家丁看门。
我只要靠近大门,那两家丁便会上前阻止,流泉也会跑出来跟我说穆西枫交代了,不能让我出去。
有次见我恼怒,流泉便跟我说,我那未婚夫,刘大将军的嫡子刘榕正带着人满京城的找我,刘榕和手下人是认得我的,一旦让他们遇到,一定会抓了我去。
我当时老实的回房,当天晚上,便从墙根下面的洞钻出了小院。
走出去没有多久,我便看到了好几张贴在墙上树上的画像。
都是我的画像。
那么神似的画像,如果不是熟悉我的人可画不出来。
我低着头,悄悄走到了巷子口茶摊的后面。
那里面坐了好些刚下工的苦力和几个换班的兵卒,一边喝着大碗茶,一边聊天。
有人道,徐大人真是冤枉,那天曾将军带人去抄家,仔仔细细抄了三遍,也只抄出来百贯钱,除了先皇御赐之物,连一件奢华的家具都没,徐大人当官那么多年,却家无余财,真正的廉洁好官啊。
又有人道,是啊,听说徐家下人被发卖,统共也就六个下人,还没有被砍头的主子多。
再有人道,就算如此又如何,就这几日,你们不见那些敢替徐大人说话的,一个个都被贬出京城了,就算没说话,以前和徐大人交好的,大半也都被贬被罚,如今可没人敢说徐大人一个好字,你们也别说了。
我静站了一会,便转回身,从洞里回到了小院。
京城下第二场大雪的时候,穆西枫来了。
他给我带来了我的一些旧物,说徐家宅子已经被发卖,他没买到,只能想法子偷偷进去收拾了我的一些东西出来。
还有就是,他想法子弄到了我祖父被抄走的藏书,只是,那些藏书有些打眼,他暂时无法拿过来给我。
我对他深鞠躬,深施一礼。
祖父一生清廉,唯一喜爱的就是书。
那些藏书虽然不多,却是祖父和我们全家省吃俭用才买到的心爱之物。
穆西枫能拿回来,于我而言,那是大恩!
穆西枫赶紧扶了我起来,连声道:“妹妹这是作甚,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轻叹了口气,道:“我现在还不能为老师申冤,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我低声道:“我知晓,刘大将军势大,便是穆伯父,也是无法的。”
听我唤出穆伯父,穆西枫脸上掠过高兴之色,连眼中都多了一些神采。
这让他一下烁烁生辉,晃得我有些眼花。
他本长得极好,十七岁高中探花,如今年方二十就已经是工部从六品官员。
身上书卷气和官员的威势并存,岂是一个丰神俊秀能形容的。
我们两家相交时久,我很小就认识他,而他从十三岁那年得了我祖父肯定之后,更是经常出入我家。
我们俩也算是青梅竹马。
祖父前年本欲给我和他订下亲事,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转而和刘家结亲。
我心念一转,再度对他一礼,道:“听闻前些时候小妹病重,都是西枫哥哥照顾,如今,小妹已经是见不得光的人,若是西枫哥哥不嫌弃……”
我话没说完,只拿一对水盈盈的眼睛看着穆西枫。
流泉明里暗里都说了几次,穆西枫亲自给我擦拭身体,亲自给我换上衣服……
穆西枫脸上露出了喜色,他握住了我的手,柔声道:“盈妹妹,我们自幼相识,你还不知道我的心嘛?如今时局不好,不过,总有一天,我会还你八抬大轿三媒六聘的正式婚礼,我穆西枫这辈子,都只娶你为妻。”
总有一天。
那便不是现在。
现在,我不过是他养在小院里的一个外室而已。
那一日,穆西枫和我喝了一个时辰的酒,在流泉的助力下。
我们同床共枕。
次日,穆西枫便将祖父的藏书送来一半。
我想,若是祖父和父母有知,应该也不会怪我还在热孝之中,便做出此等之事。
流泉改了口唤我为夫人,小院里又多了两个婆子和一个小丫头。
家具都翻了个新,连床都换成了我喜欢的式样简单但是舒适结实的那种。
穆西枫待我极好。
见我兴致好,便和我说话。
他自小就性子沉稳,不善言辞,以前就算和我说话,也多是和他喜欢的工程水利有关。
现在却是迎合着我的喜好,除了说些我喜欢的话题,还跟着我落雪烹酒,雨落煮茶。
若是我兴致不高,他便不多话,只在旁边静静地陪着我。
只他并不是每天都来,有时候隔一天,有时候隔几天。
他不来的时候,我便安静地看书。
我慢慢地将祖父的藏书看完的时候,已经是春暖花开。
许是我这段时间一直非常老实,从来不提要出门的事。
那天见我看着从墙外探进来的一枝桃花叹气。
穆西枫便说,要带我出去踏青。
我高兴地道好,又道不知道还能去杏花楼吗,那里的春饼可是京城第一份的好。
穆西枫犹豫了一下,便道了声好。
杏花楼并不是什么大酒楼,而是南城门外一片杏花林里面的简陋茶楼。
这里的客人大多是行商走卒,间或有些寒门士子也会来此。
穆西枫从未到过这里,在我的指点下到了杏花林,在一个布帘围起来专门给那些士子们坐的地方坐下之后,便问我,如何知道此处的。
我黯然道,是跟着母亲去上香的时候路过此地,当时我们误了饭时,母亲便带我在这里就餐。
穆西枫便不再问,只轻轻地抱住了我。
这段时间他都是如此。
将祖父的藏书都给我后,便不再跟我提起我的家人,不再说朝堂之事,偶尔我提起祖父和父母,他便是这样,温柔地将我抱住。
不说任何话,只是抱着我,让我在他怀中哭泣。
我在他怀中低泣了一会,便抬起头擦去眼泪,让穆西枫去买春饼和春茶。
我说,我娘说过,这店家亲手摊的春饼味道最好,但是店家懒,若是不盯着他,一般都会让儿媳妇摊。
穆西枫便叮嘱流泉好生伺候,起身去找店家。
我老实地坐着。
耳朵却竖起老高。
这里是进京要道。
消息最是灵通之处。
只不过前提是要能听得懂南方人说的那些方言。
除了祖父和我父母,没有人知道我熟悉多种方言。
此时外面桌子上坐的那些人说的话,流泉是一个字都听不懂,我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听着那两桌上的客人说的话,我不觉轻垂了眼帘,拿起茶碗喝了起来。
穆西枫拿了饼回来的时候,外面那两桌人已经走了。
吃了饼后,我很体贴的,只和穆西枫坐着马车沿着城外的小道走了一圈。
也就是透过马车窗户看了下外面的景色。
回城的时候,穆西枫低声道:“盈妹妹,对不住,等再过些时候,我一定让你能大大方方地出去。”
我温柔地笑笑,抱着他胳膊说了声好。
回去之后,小院里的看守便又松了一些。
我依然是老老实实地在家看书,直到一个月后。
穆西枫在晚间急匆匆地来了小院。
他说,淮南那边有春旱之灾,他受命前去淮南巡视。
这一走,可能两三个月都回不来。
我体贴地替他收拾我能收拾出来的衣物,让他不用担心我。
送他到门口的时候,穆西枫紧紧抱住了我,低声道:“徐盈,等我回来!”
我对着他浅浅而笑,道了一声好。
那个时候,我是真心地道那一声好的。
我是的确打算等他回来的。
穆西枫走后的第三天,我终于找到机会从那个洞再次钻了出去。
我去了城北的飘香楼。
那些南方客商,除了说淮南今年只怕会有春旱之外,还说了,如今刘家势力极大,刘家族人只要够了岁数,便有一个官职。
甚至,只要姓刘,给刘府送上一定数额的银子,便也能得个官当当。
可我在飘香楼并没有看到预想中的场面。
楼中依然有许多学子和低级官员在此宴会吃酒,却没有一个人提起刘家的嚣张跋扈买卖官职,没有一个人提起要去上书,弹劾刘府。
更别说,要替祖父正名之事。
我的心沉了下去。
但是我还是有点收获。
我听到有人说,刘家那位小将军最近几个月都夜宿在了小雅楼。
还说,那刘小将军那么起劲地去抓人,还跟着刘大将军亲自监斩,只怕就是想亲手断了和徐家的亲事,好去那小雅楼会情人。
小雅楼是青楼。
两年前,为了学习云雾纸的做法,我偷偷去拜了小雅楼里的花魁为师。
我,偷溜进了小雅楼。
我从喝醉的客人身边摸走了他的刀,藏进了花魁的屋子。
我早就知道刘榕和花魁很熟,那时候也是亏得他帮我打掩护,我在这小雅楼里待了小半个月都没被人发现。
刘榕要养情人,只会是花魁。
将近子时,外面传来人声。
只一句,我便知道是刘榕来了。
我握紧了刀,微微闭了一下眼。
刘家族人众多,可是刘大将军却只有刘榕这一个独子!
外面的声响到了门口却停住,过了一会,传来刘榕吩咐手下出去办事的声音。
随后,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外面的灯光也随着门开照了进来。
从门外走进的刘榕好似带着光走进来一般。
我将心一横,借着人从光亮处走进黑暗中会有那么一时的视觉盲区,拿着刀刺向了刘榕。
刘榕打小练武,十一岁就从军,跟着我祖父一起上了战场。
是个武勇超过其父,让匈奴人都要夸上一声大英雄之人。
我这一刺,并没有打算会伤到他,我只是想逼他后退,退入我设下的陷阱。
我要抓他。
可,刘榕没有动。
他只是用手关上了门,身形却没有动。
就那么站在那里,任由我将刀刺入了他的身体。
刀刃穿腹而过。
我大惊之下,被他抓住了手。
他紧紧地抓着我握着刀的手,哑声道:“盈盈,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
我恨声道:“不错!刘榕,便是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们!”
这人说这话,就是说这里只不过是陷阱。
说着,我便想抽出刀来,回手自刎。
可明明已经受了那般重伤,刘榕的手却如同铁铸一般。
我便是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了,也无法挣脱。
“盈盈,你听我说两句,说完之后,你要杀要剐,我都随你。”刘榕声音嘶哑地道。
随着他的声音,有血从他唇角溢了出来。
我一怔,便停止了挣扎。
反正,现在也挣脱不开。
刘榕喘气了一下,低声道:“盈盈,徐尚书的孙女徐盈已死,那边抽屉里,有新的路引,还有些钱,你拿上,去江南,此后海阔天空,你想去哪,都可以。”
我再度一怔。
刘榕哑声道:“盈盈,徐大人之事……”
他话未说完,门发出吱呀声响。
花魁走了进来。
见到我俩的形状,花魁反手便将门关上。
疾走两步到我们身边,花魁急道:“徐盈你这是作甚!你,你为什么要对他下此狠手!徐大人是受了皇上忌惮,皇上下旨杀人,他赶去想救人的时候,你家里的人已经被王公公抓走了,他想救你,还冲去法场想劫法场,被刘大将军绑回家打了五十大板,知道你并没被抓之后,他又到处找你,还故意找了个死囚扮作你的模样,哄骗刘大将军说已经将你处死,徐大人是冤枉,我们都知道徐大人冤枉,可那也是皇上做的坏事,刘大将军是做了帮凶,可是,刘大将军却也说了,只杀徐大人一人即可,是王公公和穆尚书,是他们两人说什么斩草要除根,说你父亲和伯父都是名士,若是不杀,日后必成大患。”
我大惊,嘶声问道:“你说,是王公公和穆尚书?你莫骗我!”
花魁跺了下脚,道:“我骗你作甚,过年的时候,如今的中书舍人柳大人到我这里来过,他说,当时他就在皇帝的御书房,亲耳听到王公公和穆尚书如此劝说皇帝,刘大将军并未出声……”
“未出声,便是赞同此事。”刘榕打断了花魁的话,哑声道:“盈盈,若是杀我,能解你心头之恨,你动手便是,只是,杀我之后,你便赶紧走,徐家之仇,你便忘了吧。”
“徐盈!冤有头债有主!”花魁更急,伸手想来拉我的手。
却被刘榕一手推开。
同时,他也松开了我的手,将胸腹都露在了我面前。
我拔出了刀,却没有再刺。
我将刀对地上一丢,转身,便从原来的那个窗户跃了出去。
我听到刘榕哑声叫了一声盈盈,我也听到了花魁急切地叫着刘榕的名字,随后又哑声了下去。
我跑出了小雅楼。
冤有头债有主!
我知道,这世上谁都会骗我,但是花魁不会骗我。
穆尚书身为拥立太上皇复位大功之人,但凡他愿意说一句话,徐家也不会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我只是没有想到,或者说,我不敢去想。
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他会主动提出来杀我父亲和我伯父。
如今飘香楼这般情形,只怕也是穆尚书故意而为。
祖父曾经说过,若要让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
现在没有人说,无人胆敢上奏弹劾,刘大将军只会越来越跋扈。
到那时候,被皇帝忌惮的就是他了!
到时候,穆尚书就能一人之下了!
次日上午,我溜回小院。
果然如我所料,院子里只有小丫头在,其余人都出去找我了。
我打晕了小丫头,包了几件随身衣服,带了一些祖父的藏书,还有我自己的几本笔记,便离开了小院。
将藏书和笔记在山上的庵堂里藏好,我在西山面南方向的山坡上静坐了三日。
然后,我看到了一群流民。
那是从淮南来的流民。
淮南的春旱已经成了灾。
静坐三日,没有什么进食,我那外形跟那些流民也差不多了。
我讲着淮南话,混进了那群流民里。
我跟着流民进了城,找到人牙子自卖自身,然后,在穆府来买人的时候,用了点小手段让人牙子把我卖进了穆府。
穆府原本并不富有,是在当了侍郎之后才置办了四进宅子,不过现在的穆府却已经是七进大院,连下人,这次都一次买了二十个。
我进穆府的第三日,便听到府里下人们高兴地说,皇上要纳穆西枫的嫡妹为贵妃。
五日后,便会入宫。
我便想法子,到了穆尚书的庶女穆琼瑶的身边。
穆琼瑶的母亲出身青楼,是当年数一数二的美人。
穆琼瑶也生得花容月貌,艳丽无双。
正因为生得漂亮,自幼便被嫡母和嫡姐拿捏,连府门都没出过。
我不过是从旁说了几句,穆琼瑶便想法子找了穆尚书,让穆尚书也送她进宫。
穆尚书答应了。
就算穆西枫的那个嫡妹再生气,也在五日后,送了两个女儿进宫。
我,作为穆琼瑶的陪嫁丫头,跟随一起进了宫。
那一天,我跟着穆琼瑶的小桥离开穆府之时,穆西枫从另外一边快马而回。
他形容憔悴,风尘仆仆,一看便是赶了急路回来的。
我只看了他一眼,便低着头跟上了轿子。
进了宫。
不到半年。
宫里就大变样了。
我以前从母亲那里听来的一些配置都变了。
那位匈奴皇后占据了凤鸾殿不说,连凤鸾殿周围的宫殿都不准住人。
先皇的后妃们都被赶去冷宫。
太上皇原来的那些妃子也是在一些偏僻宫殿里住着。
穆西枫的嫡妹被封为贵妃,又有王公公照看着,分配到了最靠近主殿区域的青鸾宫。
但是穆琼瑶就没那么好运,因为她的位分低只被封了个美人,被分到了娴妃所居住宫殿的偏殿里。
都过去半个月了,穆琼瑶连太上皇的面都没见到。
穆琼瑶急了,拿了银子给我,让我去探听消息。
我正等着她这句话。
其实消息并不用特意地去探听。
娴妃那边的太监宫女们可勤快得很,每天都会给娴妃汇报八卦。
特别是新婚之夜,太上皇在穆贵妃屋子里连洞房都没入,便被匈奴皇后的人喊走了。
还有就是随后那些天,匈奴皇后的花式召唤法。
最近一天,太上皇只在穆贵妃宫里待了半刻钟,连水都没喝上便被匈奴皇后以小皇子身体有恙给喊走了。
这种八卦,娴妃是让人大声地说,只要站在月洞那便听得见。
压根就不用去打听。
我想去的,是旁边那个容妃住的清水殿。
太上皇还是太子之时便娶了余家女为太子妃,登基后被封为皇后,生了嫡皇长子。
太上皇被擒,新皇登基之后,这位余皇后地位便有些尴尬。
当时祖父劝说了太后和新皇,让余皇后得以带着那位嫡皇长子去往南方行宫居住。
可惜的是,在三年前,余皇后却绝食而亡。
我偷听到过祖父和父亲的对话。
那位余皇后之所以会自尽,是受太后逼迫。
因为当时祖父用的计谋已经取得效果,但是却在最后一个节骨眼上被人阻挠,这个时候太上皇在匈奴娶的那个匈奴女子让人带信给太后,说她有法子让匈奴王下决心释放太上皇,但是,她要求做太上皇的正妻。
祖父当时大骂太后无情缺德,还冲进皇宫和太后吵了一架。
逼着太后将那位嫡皇长子接回来,又说服皇帝让太上皇另外一个嫔妃容妃收养了那位嫡皇长子,而不是将那嫡皇长子交给太后抚养。
这件事,让祖父和太后两人之间出现了裂痕。
太上皇这次杀我祖父,太后居然一声不出,跟这事只怕也有关系。
后来,太上皇回归,以那匈奴女子为正妻,极为宠爱那匈奴女子所生之子。
对自己的这个嫡皇长子反而不闻不问。
我母亲曾经说过,若不是容妃,那位嫡皇长子只怕早就没命了。
所以,就算那嫡皇长子已经在十五岁之时出宫居住。
但是隔上几天便会进宫来看容妃。
今天,正是那位嫡皇长子进宫的日子。
我刚摸进容妃宫殿便被人发现,带到了容妃面前。
那位嫡皇长子也在。
我也不废话,直接道:“娘娘可还记得何晴?”
何晴是我母亲的闺名。
容妃立刻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
她哑声道:“你,你是?”
我回道:“我是徐盈。”
容妃深吸一口气,眼眶一下通红,脸色是悲愤之中又带着欢喜,随后她惊道:“你这孩子,为何要进宫?你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去江南,去江南找你外祖,去找何老先生!”
我的心不觉微微一软。
随后又狠下心来,低声道:“娘娘,徐盈是可以一走了之,可是,您和皇长子殿下,能一走了之嘛?”
说话之时,我看向了那位嫡皇长子。
容妃和嫡皇长子的脸色都变了。
我再道:“那昏君现在已经立了匈奴女人为皇后,只要匈奴在边境上陈兵列阵威胁魏国,他便可以以此为由破了祖训,立那匈奴小儿为太子,到时候,皇长子只怕危矣。”
嫡皇长子急道:“这是为何?我又不与他争!”
“你便是不争,那也是危险,你才是最名正言顺的嫡皇长子,先帝还没死,皇帝便能夺回皇位,用的便是自己嫡皇长子的名分,你的存在,就是一种危险,那个女人如何会让这种危险存在!”容妃冷声道:“她之所以蛊惑皇帝杀了徐尚书,就是因为,只要徐尚书在,她的儿子永远不可能登基!”
我一惊,道:“那匈奴女人鼓动的皇帝?”
容妃恨声道:“不错,就是她!当初就是她说先皇惯会做戏,重病说不定是假的,让皇帝说服了刘大将军起兵,行午门之变夺下皇位,逼死先皇,随后,她便说徐尚书心怀不轨,说徐尚书当年遗弃了皇帝,现在皇帝重登大宝,徐尚书一定心怀不满,会行谋逆之举,说得皇帝起了杀心!”
我心头一惊,却是保持着平静地道:“我祖父若在,定会坚守太祖祖训,魏国之君绝对不能有匈奴血脉,便是匈奴陈兵边境,我祖父也会亲自披挂上阵,将匈奴人杀回去。”
“不错。”容妃点头。
随后,她面带忧色,看向了嫡皇长子。
我祖父已死,祖父一派的人都被贬被罚,被赶出京城。
已经没有人能为他们说话!
“那,现在怎么办?”嫡皇长子看向了我,轻声问道。
我跟容妃和嫡皇长子提了两个要求。
然后让容妃将我赶出她的宫殿。
我回到穆琼瑶的身边,告诉了她穆贵妃的处境,然后教了她一个法子。
在穆尚书夫人进宫看望穆贵妃的那天,以见嫡母为名,穆琼瑶打扮得娇娇弱弱到了穆贵妃的宫里。
正好遇到了冲着穆尚书面子前来见穆夫人的太上皇。
当日晚间,太上皇便召了穆琼瑶到乾清宫侍寝。
连召五日后,穆琼瑶被封为昭仪,还应了穆琼瑶所求,赐重华宫给她居住。
搬宫的当天,穆贵妃便来大骂一顿。
随后,穆夫人又来骂一顿。
倒是穆尚书派穆西枫进宫送了些银钱给穆琼瑶。
然后,穆西枫将我堵在了重华宫后院的角落里。
他比上次在穆府外面看到之时瘦了许多,不光憔悴,眼睛里还透着一种鲜红的厉色。
双手撑在墙壁上,将我逼在了他身前的那个小小空间里,穆西枫哑声道:“你疯了吗!”
我淡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连累穆贵妃和穆昭仪。”
穆西枫低声怒吼道:“你以为我是担心她们嘛!徐盈,你可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苦!你可知道,这段时间,我没有一夜能安眠!”
我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穆西枫深吸了一口气,道:“盈妹妹,我知道你心里有恨,我说过,我一定会替老师……”
“申冤嘛?”我打断了他的话,朝他轻笑着道:“穆西枫,你觉得,现在你说这话我会信吗?替我祖父申冤,穆尚书第一个不答应吧?”
穆西枫的脸色一下惨白,白到一丝血色都没有。
他嘴唇颤抖着,声音好像是飘出来一般的道:“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我淡笑道:“穆贵妃前儿来骂穆昭仪,说穆尚书弄死徐尚书,可不是为了让穆昭仪这个贱货上位的,这皇子就算要生,也得从贵妃的肚子里出来。”
穆西枫手臂微软,人都踉跄了一下。
他微垂着头好一会,哑声道:“你是知道的,她性子向来不好,口不择言,你别听她乱说。”
我用力拉下了他一只胳膊,带了轻笑地道:“穆公子向来聪明,应该知道我进宫是要干什么,你尽可以去出首,去告诉那昏君我混进了宫,让那昏君处死我,只是,穆公子出首之时,也得想想,我是以什么身份进宫的,你们穆家,真能脱身吗?”
声音一顿,我又笑道:“当然,以穆府之能,想法子将我私下除掉也是容易的。”
穆西枫猛然抬头。
他眼睛已经是通红一片,好似马上有血泪要滴落一般。
脸色却是平静。
就如同,暴风雨要起之前的海面。
我静静地看着他,用力将他另外一只手臂也扳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