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 冯银辉
我叫冯银辉,家住商洛地区的秦岭腹地。70年代初期,家乡的农村贫穷落后。为了吃一口饱饭,初中毕业后我就让当大队会计的姐夫偷偷的为我改了年龄,报名应征。没想我的体检和政审都顺利通过,1972年的11月24日,我接到了入伍通知书。
听说我们部队是空军,我更是高兴万分。我长这么大,天上的飞机我到是见了不少,最大的也就指头蛋那么大。真正的飞机长什么样,我却是一点都不知道。空军,那肯定就是在机场站岗放哨,心里想着我能在机场近距离地欣赏各种各样的飞机,我既激动又兴奋。
穿上军装的那天起,我就渴望着能见飞机。然而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们在兰州下了火车后只是吃一顿饭而已。然后又坐上了军用大卡车继续前行。经过了一天一夜的旅途劳顿,我们在茫茫的戈壁荒漠上停了下来。
看到营区的巨幅标语“扎根戈壁,接续奋斗”我的心就像五黄六月被当头浇了一桶凉水,从头顶凉到了脚后跟。下车后接兵领导把我们领到了宿舍,我更是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然而部队领导还说,这是营区最好的宿舍,本来是放贵重器材的地方,部队领导为了能让我们新兵树立起扎根戈壁的决心,特意腾出来能亲后做宿舍,这是一幢半地下室的简陋棚屋,外围用石头砌成,屋顶上覆盖席草,战士们的床铺就在棚屋的两侧,中间留出一米宽的一个过道来走人。
紧张严肃的新兵训练结束后,我被分在了团通信连的二排四班。我们的班长叫黄开明,是河南人,说话时带着浓重的河南口音,已经在这茫茫的戈壁荒漠上服役了整整四年。
当时我们连的任务就是给周围几个新建设的营区架设电线。茫茫戈壁上的新建营区往往都要都相距几百公里,我们整天忙于挖坑,栽杆,架线等工作。
当时所有的工作都要靠人力来完成,夏天酷热难耐,带的水经常不够渴,战士们的嘴唇干得裂开了口子。只有黄班长带的水经常喝不完,谁的水壶没水了,黄班长就把自己的水壶递过去。直到有一天黄班长中了暑,我们才知道,黄班长的水并不是喝不完,而是他根本就舍不得喝。
冬天里,寒风刺骨,冷到零下30多度,我们依然要巡查线路,架设电线。
已经到了农历的腊月24,那天风雪交加异常寒冷。突然接到上级命令,4号线路出现故障,上级要求我们必须在12小时心内,排除故障,恢复通话。4号线路是我们连新架设的一条线路,连里的干部通过研究分析,觉得很有可能是大风吹断了电线所致。
果然在17公里处我们找到了被大风刮断的电线,连里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们四班。
我是大山里的孩子,上树是我的强项,就在我抱着电杆要上去时,被黄班长给拦住了,他抢过我手上的脚扣就套在了自己脚上。
黄班长刚上到电杆的顶部,一股大风刮来,只听“嘎巴”一声,黄班长连同电杆一同倒在了地上。我们立即上前解开黄班长腰间的保险带,再把脚扣从他的脚上卸下来,黄班长面色蜡黄,瞪着大大的眼睛始终没说一句话。看见鲜血从他的嘴角流出来,我们大家都哭了。我们几个人轮番背着黄班长一路狂奔,但还是晚了,还没走出二里路,黄班长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见证了黄班长的忠厚,朴实,勤奋和担当。我的思想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灵魂深处的时时刻刻都在受到鞭策。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时时事事都以黄班长为榜样,把荣誉让给别人,把困难留给自己。短短的一年时间我就成了四班的班长。
转眼间我就在班长这个位置上干了两年,1975年我被组织任命为通信连二排的排长。
也就是在那一年的8月份,通信连调来了一批女兵分别担任话务和无线通信建设。
在戈壁服役三年,从来没有见过女兵,如今一下子就调来了那么多的女兵,开始还真让人高兴了好一阵子。
女兵成了茫茫戈壁上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我们老是利用闲暇时间看女兵的训练。一些不讲卫生懒惰的男兵也开始勤快起来,时不时就端着脸盆给洗衣房里跑。当然只要看见洗衣房里有女兵,他们就去凑热闹。
那是一个星期日,我刚把衣服放进脸盆,就看见一个高个子女兵进了洗衣房。我的性格比较腼腆,一见女人就脸红,因此,我打算等女兵洗完衣服后我再进去,这时我们老四班的副班长就端起我身边的脸盆:“排长,我今天没事,你就把衣服交给我吧,我保证给你洗得干干净净。”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竟然端起脸盆就进了洗衣房。
我有点好笑,你以为你和人家女兵说两句话,人家就会喜欢上你,真是异想天开。
突然发现我口袋的钢笔还没有掏出来,四班副这个马大哈,他那里会管我口袋里有没有钢笔,如果去迟了,说不定会被这小也给弄坏了,因此我立即就跑进了洗衣房。
果然这小子连肥皂也不打就使劲揉搓起来,我急忙上前一把拎起衣服,口袋里钢笔被他揉搓成了两截,我生气地把衣服又扔到盆子里。一旁和高个女兵笑翻了天:“一个小小的排长,就开始把战士当佣人了,如果要是官再大一点,那还了得?”
我没好气地回敬道:“我这个小小的排长怎么了?有人给我洗衣服,说明我与战士已经打成了一片。”高个女兵突然站起身:“好呀,我也愿意与你打成一片,这盆衣服,请你帮我洗了。”
还没等我说话,四班副急忙说:“好好好,你有事就去忙吧,我和排长一块给你洗!”看着高个女兵笑嘻嘻地走出了洗衣房,我真想踢四班副一脚。
高个女兵刚出门,四班副就把脸盆推到了我的面前:“排长,你洗,我抽根烟。”说完便坐在小櫈上抽起烟来。
虽然我气得七窍生烟,但衣服还得洗,四班副连自己手衣服都不想洗,如今高个女兵走了,他还有在这里待下去的必要吗?
果然一根烟没抽完,他就给我打了一声招呼,然后走出了洗衣房。我刚把衣服洗完,高个女兵就来了,她把一支钢笔递到我的手上:“正好我有一支多余的,你拿着用吧!”
看我还在犹豫,她索性就把钢笔插进了我的口袋,然后从我的面前拉过洗衣盆:“还是让我来,洗衣服是我们女兵的强项。”
从此我们便认识了,原来高个女兵叫方舒花,女兵排的排长。她从小生活在部队大院,16岁就穿上了军装,如今已经有四年的军龄了。
方舒花爱笑,更爱唱歌。只要一到星期日,她们四五个女兵便来收集我们男兵的脏衣服。她们一边洗衣服一边唱歌,后来帮男战士洗衣服的女兵由原来的四五个,增加到了十多个。方舒花还带来手风琴给唱歌的女兵们伴奏。歌声响彻整个营区。
我们营区向北十四五公里的地方有一条河是疏勒河的一个支流,平时河水不是很大,但河水却冰冷刺骨。为了方便出行,我们在这条河上架了一座木桥,我们几个关系比较好的战士经常在闲暇无事的时候来这里喝酒。
后来不知怎么被方舒花知道了,只要我们来喝酒,她便拿上从家里带来的零食给我们当下酒菜,有时还喝一小口尝尝。我们喝酒,她就在旁边唱歌。
终于有一天,我们喝酒结束的时候,她悄悄地拉了一下我的胳膊,随后歈把一封信塞进了我的口袋。
回到宿舍我才偷偷地把信拆开,诺大的一张纸上只写了四个字,“我喜欢你”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都说女兵的眼睛长在头顶,高高在上,没想到方舒花还是一名排长,竟然这么大胆地向我表白,我有何德何能被她相中?
我躺在床上细细地回忆着方舒花的音容笑貌:精致的五官,雪白的皮肤,明若星辰的丹凤眼。特别是她说话时那柔柔的声音,让人感觉她就是一只天上飞的白天鹅。
我给她立即写了封热情洋溢的回信,没想到却没有找到她,说是她与搞什么测试去了。我只好把信装在口袋里,然后去了工地。
那几天,我们正在架设一条新的电话线。我与四班副抬着圈电话线正在河边走着,突然四班副喊道:“排长,你看!”
顺着四班副手指的方向,我看见河对岸走来两名女兵,其中一名高个子,我一眼就认出她是方舒花。
我也不知她们是测试什么,只知道她们是准备要趟过这条河了。因为她们现在所处的位置离木桥还有四五里路,很明显,他们是不想绕到木桥上去了。
虽然我们经常来这条河边游玩,喝酒,散步。可是谁也没有下过河。为了安全,我高声的喊着,并不断给她们摇手,示意她们不要过,但她们始终就没有注意到我们。
我和四班副急忙放下电话线就给河边跑,等我们到了河边,方舒花已经与另一名女兵手拉着手下了河。
就在我抬头的一瞬间,二人打了一个趔趄就栽倒在水里了。我大喊一声“快救人”便立即跳进了水里。
虽然是四月天气,但河水冰冷刺骨。和很快我就抓住了一只手,也不知是谁的手,我就把她拖了出来。
到了岸上我才知道,她就是经常跟在方舒花身后的女兵小刘,我急忙又向河里看去,这时刚好看到有一个人在水里不停的翻滚。我急忙扑进水里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等我把他拖上岸时才发现,他竟然是四班副。
方舒花还在水里,我没命的向下游追去,一直追了一里多路才看到方舒花还在水里漂着。等我扑进水里把她拉上来时,她已经停止了呼吸。我按压她的胸部,口对口地给她进行人工呼吸,一个外钟头过去了,直到身边聚集了好多战友硬把我拉开,方舒花牺牲了,她还没有接到我的答复,就永远的离开了我,我的心被刀搅还产痛
我在医疗队趟了三天,给方舒花开悼会的那天,我不顾护士的阻拦来到了现场。当我看到会场上的方舒花照片时,我又昏了过去。
一周后我出了院,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只是离营区不远的一处向坡下多了一处烈士陵墓。我把一束野花恭恭敬敬的放在墓前,然后掏出我还没有来得及亲手交给她的那封信, 尽管已经被水泡成了一团,我还是把它慢慢的点燃,但愿天堂的她能看到我的这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