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从出差回来时,第一件事就是回家看望我那位日渐老去的继母李梅。她是一个从不抱怨,也从不要求回报的女人。
自从父亲去世后,她独自撑起了这个家,虽然我们之间的关系开始并不融洽,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用她的包容和付出,渐渐融化了我心中的坚冰。
那天我刚踏进家门,便发现她没有带着我送给她的那个金手镯。其实那手镯是我大学毕业后工作稳定,第一次发工资时送给她的礼物。
尽管我知道她不会在意这些物质的东西,但我始终觉得,她为我们这个家付出了太多,作为儿子,我理应表达一点心意。
“妈,我送你的那个金手镯呢?”我随口问道,心里却开始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愣了愣神,脸上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慌乱,低声说道:“小峰,对不起啊,镯子丢了。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你别怪我啊。”
我站在那里,心里一时说不上是失落还是疑惑。她向来细心,怎么会弄丢这么重要的东西呢?但看着她满脸的歉意和无奈,我又不忍心责怪,只能轻轻叹了一口气,“丢了就算了吧,改天我再给你买一个。”
她连连摆手:“别乱花钱了,我一个老太婆,戴什么金手镯啊。”
我也没再多说什么,毕竟那时的我并未意识到,事情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多年过去了,我的工作逐渐步入正轨,结婚生子,生活也算是平稳。而李梅的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有时我看着她佝偻的背影,心里总觉得她像是藏着什么秘密。她总是忙着照顾我和我的家人,仿佛只有通过不停地工作,才能掩盖内心的某种不安。
又是一年深秋,李梅的身体终于撑不住了。那天她突然晕倒在院子里,送到医院后,医生说她的心脏病已经恶化,时间恐怕不多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一阵绞痛。尽管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但她这些年来对我的付出,早已让我把她当作了我的亲人。
躺在病床上的她,面容憔悴,眼神却依然平静。或许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她握住我的手,轻轻说道:“小峰,我有件事一直瞒着你,今天也该告诉你了。”
我愣住了,握着她那只苍老的手,心中不祥的预感隐隐浮现。
“还记得你送我的那个金手镯吗?”她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在我的心上。
我点点头,心跳渐渐加快。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眼神望向窗外,仿佛在回忆什么久远的往事。“其实,那个镯子我没有弄丢。我把它...埋在了你母亲的坟旁。”
“什么?”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继母的话像一把利刃,瞬间划破了我心里的平静。
她的眼角滑落一滴泪,哽咽道:“小峰,我不是你的亲生母亲。那个镯子,它本该属于她。我只是...临时照看你们父子,怎么能戴你亲生母亲应得的东西呢?”
听到这里,我的双眼顿时模糊了。多年积压在心底的情感,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爆发的出口。原来,她这么多年默默无言的付出,从来都不是为了取代我母亲的地位,而是出于一种深深的愧疚与敬畏。
李梅继续说道:“当年你母亲去世后,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无法接受我。我也从不奢求你能叫我一声‘妈’,我只想陪在你们身边,尽我所能替你母亲照顾好这个家。”
她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剖开她内心深处的秘密,那些她小心翼翼藏了二十多年的心事,此刻终于倾泻而出。
“我一直觉得自己欠你母亲的。当年,是你父亲救了我一命,我怎么能忘恩负义呢?你们一家对我有恩,我无以为报。小峰,你要明白,我从来没想过要取代你母亲的位置。我这么多年,只是想让你们过得好一点。”
我泪如雨下,无法言语。原来在她心里,那个从未谋面的女人——我的生母,一直都是她无法逾越的存在。她的坚持与隐忍,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把那个本该属于母亲的尊严与位置留给她。
最终,李梅在我怀中安静地离开了,带着她未曾说出口的遗憾和那颗始终纯粹的心。
几天后,我来到了母亲的墓前。按照李梅的提示,我在墓碑旁的土壤中,找到了那个金手镯。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等待了许多年,终于被人发现。
拿起手镯的那一刻,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李梅用她一生的沉默,守护了这个家,也守护了我心中的那份母爱。
我轻轻地抚摸着镯子,仿佛感受到了两位母亲的力量。一个是生我养我的亲生母亲,另一个是无怨无悔陪伴我成长的继母。她们的爱不同,却同样深沉。
我将金手镯重新埋回了母亲的坟旁,并在李梅的墓前放下了一个新的镯子。两位母亲,虽然命运不同,但她们的灵魂却在此刻交汇在了一起。
站在两座墓碑之间,我轻声说道:“妈,李梅,你们都是我的妈。”
这声“妈”,包含了我对她们所有的感激、爱与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