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鲜前线的铁原以西,有一个无名高地,形势险要,是敌我争夺的主要制高点,在三个月中曾反复争夺五次,山上被打得寸草不留,因此人们都叫它“老秃山”。
1952年7月20日夜半,志愿军某部七连一排四班的八个战士,奉命接防老秃山左面的制高点。战士们进入了工事,班长刘作才便仔细地视察阵地。
视察的结果是:这一带的敌人虽然被打退了,可是还有一个营的兵力,在山脚下修筑工事,准备进行更大规模的进犯。
刘作才看到这种情形,立刻指示同志们将原有的工事加以改造和扩充。同志们努力地修筑工事,刘作才这时跳出交通沟,走到山坡下面。
他发现脚下的泥土又软又松,没有一棵树和一棵草,不知有多少发炮弹曾落在上面。山坡上满是美军的死尸,他闻到浓烈的尸臭和火药味,燃烧弹的火星还点点散在地上。
刘作才巡视了防地,便回上山去。
他把看到的情况告诉了哨兵,并叮嘱他特别注意堆满敌人尸体的那个山坡,因为那里是敌人进攻的道路。
四班战士整夜没有休息,天亮了,他们看见对面的三四六·六高地上,敌人的主阵地居高临下,离我方阵地很近,连射击洞都十分清楚。虽然地形对我不利,但战士们仍充满信心。
战士们再加把劲,把工事修筑得更深更坚固。敌人开始炮击了,山头上满是烟雾。炮弹落在我军掩蔽部周围,震得里面的泥土纷纷地落下来。敌人的飞机也在上空反复轰炸。
这样,四班的阵地和后面二二二·九高地的联络便被切断了,饭也不能送上来。
天气非常闷热,尤其在掩蔽部里,四班战士们脱了衣服还出汗,肚子又饿,口渴得厉害,水壶里的水都喝光了。
排长史林河关心着战士们,趁着战斗间隙,他时常爬到四班阵地去。他鼓励四班战士们,要他们咬牙坚守。
连长杨印山也从右面山头上来过两次。他看见战士们精神饱满,很是高兴,把右面山头上的军事布置告诉他们,并指示他们怎样协同作战。
到了下午,后面阵地上派人送来了不少子弹、手榴弹和反坦克手雷。四班战士们为了作战上的便利,大家把手榴弹箱依次放在战壕里。
两个哨兵在阵地前沿警戒,其他战士都回到掩蔽部休息。这天晚上,天特别黑,工事外面突然响起一阵炮声,班长刘作才立刻钻出掩蔽部去察看。
他听听山下没有动静,就和哨兵吴永珍谈起话来。他指示吴永珍,在黑夜里要提高警惕,要随时防备敌人来偷袭。
刘作才又在交通壕里听了半天,仍旧没有别的声音,他才回到掩蔽部。
过了一小时,山坡上响起一阵手榴弹的爆炸声,战士们一下子都惊醒过来,断定是敌人来偷袭。
刘作才一边跑,一边命令同志们准备战斗。两个哨兵已转移到散兵壕里,向冲上山来的敌人猛烈射击。
在二三十米外漆黑一团的山坡上,闪烁着一片子弹出膛的火光,一股敌人正伏在那里打枪。四班八个战士迅速进入预定的位置,对敌人猛烈射击,成排的手榴弹向敌人打去。
在右面的山头上,连指挥所阵地上的轻重机枪立即策应,对着敌人猛烈扫射。敌人的偷袭失败了,他们狼狈而逃,留下了许多死尸。
刘作才和四班战士们研究着敌人下一步的企图,估计到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他正吩咐倪祥明和王义严密警戒,忽然听到背后山坡上有铁器相撞的声音。他领头跳了起来。
响声来自敌人经常用火力封锁的地方,自己的部队决不会从那里走,他立即准确地判断这是敌人偷袭,便迅速投出一颗手榴弹。
火光一闪,果然看见密集的敌人戴着钢盔,从背后山坡摸上来了。战士们一齐喊“打”,雨点般的子弹向敌人射去。
战士周元德眼看三个敌人已经冲上来,只隔十米左右了,他抄起一颗反坦克手雷打过去。在耀眼火光中,三个鬼子同时倒下了。
战士傅贤忠一枪打死了一个敌人。接着又投去一颗手榴弹,炸死了另外两个吓得偎在一起的敌人。
在一片手榴弹、反坦克手雷的爆炸火光里,敌人的死尸又一次铺满了险峻的山岗。
这时正面的敌人又发起进攻,守在前面的倪祥明和王义等敌人靠近,突然开火,把敌人顶住。后面的战士们立刻上来接应。
在激烈的战斗中,四班八个战士都受了伤。19岁的王义,左脚和右臂被手榴弹炸伤了,他跌倒在战壕里。
但他使尽气力,顽强地站起来,一面骂着,一面从木箱里拿出一颗手榴弹,用牙咬掉保险盖。然后朝着山下蜂拥上来的敌人,用力投去。
战士顾华敏的一条胳膊也受了伤,不能动了,他也用牙齿咬掉手榴弹的保险盖,用另一只手向敌人投弹。
与此同时,右面山头上的友邻部队,也正猛打敌人。四班战士们看见了,士气高涨,大声喊打。
打了两个多钟头,敌人始终冲不上来。四班战士们一面警戒,一面利用空隙包扎伤口,修理掩体,又互相鼓励,忘掉了饥渴和疲劳!
不多一会,敌人又开始进攻了,战斗越来越激烈,一颗手榴弹在刘作才的面前炸响。他受伤了。
刘作才伏在掩体上,昏迷了几秒钟。他苏醒过来,又抓起手榴弹,向一个正在爬上来的黑影投去。
当他再伸手到木箱里取手榴弹时,才发现只剩一颗手榴弹了,冲锋枪也坏了。这时他已支撑不住,又昏迷过去。
当他再度醒来的时候,觉得额头很疼,一只胳膊也抬不起来,而且感到潮湿,他知道自己受了重伤。
他四周查看一下,发现吴永珍、傅贤忠已经牺牲,顾华敏、王义也负了重伤,躺在地上。刘作才忍住伤痛,曲着身子挣扎着走进掩蔽部。
他咬着牙将最后一箱手榴弹搬了出来。王义虽然也负了重伤,但仍帮着同志们揭开手榴弹的保险盖。
臂膀流血的副班长倪祥明伸过手来,抓去四颗手榴弹。倪祥明一挥手甩出两颗手榴弹。刘作才的头上流着血,他轻声地叮嘱大家要节省弹药,随后便又昏迷过去了。
阵地上只有周元德、倪祥明、宋成久三人的伤势稍轻一点,他们来回阻击着敌人。
他们又趁战斗空隙,由宋成久监视敌人,倪祥明和周元德两人把牺牲的同志和重伤员抬到掩蔽部去。
随后,倪祥明、周元德、宋成久三人又在阵地上和敌人拼了一阵。后来,每个人只剩两颗手榴弹和少量子弹了,只得退到掩蔽部固守待援。敌人因为被我们右面山头上的火力压住了,又不知道山上的虚实,所以还不敢冲上来。
刘作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掩蔽部里,只听见敌人投来的手榴弹在洞外接连爆炸。
他想:我们人少,弹药不够,情况很严重,但必须坚持下去,阵地决不能被敌人夺去。他决心和同志们死守阵地。
他向黑暗的四周巡视一下,知道副班长倪祥明,战士周元德和宋成久还在洞口坚守。刘作才鼓励他们要誓死守住阵地。
刘作才又指示同志们要争取主动,千万不能让敌人接近洞口。倪祥明明白他的意思,立刻摸起四颗手榴弹,给了周元德两颗。
他又吩咐宋成久去守后面的洞口。
临走时,倪祥明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回转身来向刘作才说出他一直以来的愿望。说完了,他忍着伤痛冲了出去。
宋成久走到洞里,刘作才给了他两颗手榴弹,要他坚决把住后洞口。刘作才鼓励负了重伤的顾华敏和王义,他俩一致表示要和敌人战斗到底。
且说副班长倪祥明刚冲出掩蔽部,就见有五六个黑影在眼前晃动。他大喊一声,挺着枪,向敌人猛冲过去。
因为天太黑,看不准,他没有击中,倒和一个美国鬼子撞在一起了。他立刻举起枪柄,狠命向敌人的头上砸去。
另外两个敌人一齐扑上来,抱住了他。倪祥明就这样和敌人扭打起来。
周元德看见了,忙赶上去助战,也被另外两个鬼子抱住了。倪祥明、周元德和鬼子扭着、打着、翻滚着。倪祥明和周元德拼尽了全力,敌人尖声嚎叫着。
最后,倪祥明突然喊周元德一齐拉响手榴弹,周元德说:“好,和这群野兽拼了吧!”接着,两位英雄高呼口号。
一声巨响,两位英雄为了祖国,为了世界和平,献出了他们宝贵的生命,跟敌人同归于尽。掩蔽部里的同志们听见他们口号声,心里有说不出的悲愤,眼睛狠狠地盯着外面。
刘作才他们真想一下子冲出去,可是受伤太重,无论怎样挣扎,休想挪动身子。接着,他们听见一声巨响,知道倪祥明、周元德英勇牺牲了。
刘作才鼓励战友顾华敏、王义,要坚决守住阵地。
他们把散在地上的四颗手榴弹和几十发子弹搜集起来,连挖工事的铁锹也摆在身边,准备和敌人作最后一拼。
在右面山顶上,连长杨印山一面指挥部队和敌人激战,一面关心着四班的困难处境,他不断地指挥用火力援助四班。
可是到了下半夜三点钟光景,他听到四班阵地上的枪声渐停,感到万分焦急,恨不得立刻飞过去看个明白。
他在电话里向营长请示,要求派人增援四班。我大部队的集结准备完成了,天已大亮,我方炮火猛烈地向敌人轰击。
冲上四班阵地的敌人刚才被倪、周两烈士的英雄行为吓昏了,还在山坡上惊魂未定;不料杨连长派出的两个班已分两路向四班山头猛扑。
这时,守在后洞口的宋成久向刘作才报告:我主力已经反攻了。
我军反击部队在密集的炮火掩护下,向四班山头猛进,懦怯的美国鬼子不堪一击,丢下一百多具尸首,狼狈地逃走了。
反击部队进入了掩蔽部,刘作才、宋成久等和援军同志们拥抱在一起,激动得流下泪来。
当刘作才扶着同志的肩,走到倪、周两烈士的遗体前时,见附近纵横着美国强盗的死尸,他便想起了昨夜的战斗和两位烈士跟敌人拼杀时的喊声。
他庄严地肃立在两位烈士的遗体前,向他们保证,请求党追认他们为共产党员。
8月22日,志愿军司令部政治部批准四班集体立特等功一次,并嘉奖为“一级英雄班”,班长刘作才为“一级战斗英雄”。同时某部党委追认倪祥明、周元德为共产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