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佳沄:埋在黄土原上的秘史——浅评话剧《白鹿原》

光影故事的博客 2024-09-12 12:39:40

西北原野的布景苍凉不可思量,一阵凛然,不由想到考古学家克利斯朵夫.提雷关于风景的描述:“另一种是流动的,死者的土地,有一系列是灵魂无形地、静悄悄地存在着,包括化作图腾的祖先和死者的鬼魂。”白,鹿两家世代在这片土地上争斗,盘桓。开场的老腔像浸了陈酒般醇厚,零丁的老树,古朴的桌椅,破落的农具,时光穿梭,仿佛回到了上个世纪的关中的黄土高坡上。

四周灯光渐暗,舞台中央光线集中,出来几个穿着棉衣的农民操着陕西方言,三言两语通过卖地一事交代出人物的关系,境况,人物的性格也几笔勾勒。更有突破封闭的旧式礼教的思想萌芽。而随着黑娃和田小娥的登场,矛盾开始激化,田小娥的大胆泼辣是一片晦暗中的明亮,“嫦娥奔月”的娥,心中有个月亮,与她性格相反的女性形象孝文媳妇则是温软懦弱。情节开展紧凑,不仅有乡情新与旧的冲突,也有时代王旗变幻的动荡。黑娃的鲁莽让他开展了大革命而失败,被迫逃走。田小娥成了众矢之的。

颇像《西西里的美丽传说》女人的美丽成了原罪,被所有人诋毁同时意淫,这样的病态,反复几次的折损下,她的热烈变成破罐破摔的放荡,她有种粗糙的妩媚气,她清楚自己的美,主动勾引了白孝文,让他声名俱裂。然而白孝文对她说:“你这里是月,静静明明的月。”他们成为彼此的守靠,她不甘成为工具,爱憎仍然分明。这样的爱虽然有点畸态,但那毕竟是爱情。话剧中若有激烈的心理活动,就靠秦腔唱出来,敞敝亮亮,发自肺腑,荡气回肠的。

可惜这个地方是把偏见当作准则,田小娥被封建道德观杀死的,一辈子木讷老实的鹿三拿刀捅死的,之后鹿三疯癫了,大概是他脑中的乡约与人命的互搏中,神经的弦越绷越紧,终是断了。乡里的人反信鬼神附身,认为她是阴魂不散。但是我想她应该是化成皎洁的白蛾了,终是在飞的,是奔着光亮去的,飞蛾扑火的瞬间必是极其幸福的,天上的月亮已经熄灭了。她是那个地方的异数,轰轰烈烈像烟花腾空,随即火焰掉进土里。

场景切换,出现了以前离开白鹿原追寻理想的下一代。各自有不同的信仰,而白灵和鹿兆鹏因为理想走到了一起,因立场结缘,积极投身革命,在那个时代风云涌动中飘浮,乡村青年接受新思潮心中深深的迷茫与坚定。灵与肉的深刻背离,灵魂想跳出桎梏,肉身却紧紧依存这片土地和土地里的人。画面一转是得了“淫疯病”的兆鹏媳妇,在男权社会下压抑得畸形人,她不会有田小娥敢于挑战男权的勇气,田小娥的命运是最后遭到了男权世界的报复,而她更像黄土地上无可计数受苦遭难的传统农村妇女,令人悚然的是她的父亲冷先生的一句话:“假话就是真话,真话就是假话。”无可奈何的绝望,无处着力的现实。

然而还有一位朱先生不淆这里的浊水,保持自身的刚正,痛心于这里的麻木残忍,想要为国效力不惜残年。他是这里发生的故事的见证者,万吨黑暗他撕开一个小口子。他是没有被迂腐蒙昧掉的良知,人性的守望者。

鹿子霖因为他的儿子鹿兆鹏下狱,白孝文趁火打劫买了他家的房子和地,开始一幕重演,只不过角色已经颠倒,命运令人啼笑皆非,家庭对联式的哀歌。最终两个同宗的家长和解了,以往的勾斗变得多么不必要,却让两家都付出了代价。

终于一股新的力量在古老的土地上炸裂,红军占领了白鹿原地区,象征旧和恶的势力的鹿子霖,黑娃等被审判,发生了改天换地的大变化。而国民党的 鹿兆海在撤退时被红军炮击而死,共产党的白灵在延安被当特务活理。两家的人都成了时代车轮下被辗碎的亡魂。

荒诞的炎凉人生,过去的就过去了,以后的还会更糟。空灵挚烈的人陆续离场,留下了被这个时代异化的人继续上演着人生,继续被命运无情捉弄,掌纹折断。最后留下白嘉轩梦呓一般讲述梦中所见一只通体透明的白鹿,跳跃离近自己时变成白灵的脸,转眼间奔走。大雪如棉絮般散了下来,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白鹿的传说贯穿首尾,为两个家族蒙上宿命般的悲剧,祸福相依,如云霭聚散。

魔幻地如此真实,老腔仍是蘸了浓酒的苍凉,又是一阵发凉,不由想到马尔克思《百年孤独》的最后一句:因为注定经受百年孤独的家族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在大地上出现。白鹿原与马孔多是失散在大陆某个角落却共同孕育的土地,像已经消逝了几个世纪,现在只要维持着存在的假想。

史诗戛然而止,我心里它没有终结,它一直在另一维度上演,并一直体演到它的震动。人来人往,许多影子中,燃烧着逝去的生命与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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