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来老师带您解读《中国书法批评史》第一百一十一讲
第二册 宋朝、金朝书法批评
第三章 北宋后期其他各家的书法批评
第二节 米芾自然率真的书法理想
五、摒弃俗气与独树一帜
米芾忌讳俗气,这一观点一是针对字本身而言,二是基于书写者从事书法的目的来阐述。从字本身来讲,米芾所指的俗主要体现在隋唐时期楷书的标准化和实用化,特别是官方文书的程序化令米芾难以忍受。他感慨钟繇的“字之八面”,到丁道护、欧阳询等人那里已然失传,古法也随之消逝。又慨叹唐代开元之后徐浩跟风而成的“肥俗”,开元之前的古气已不复存在。
他对以颜真卿、柳公权为代表的开元以后的楷书也极为不满,认为“颜鲁公行字可教,真便入俗品”“柳公权师欧,不及甚远,而为丑怪恶札之祖。自柳世始有俗书”。之所以给出这样的评价,主要在于排布的弊端,丧失了魏晋书法的自然意趣。古气一方面决定着书迹是否自然,另一方面也是与当时风气拉开差距的保障。
从书写者从事书法的目的来看,米芾觉得导致俗气的关键原因是无法摆脱世俗利害,他曾自我反省道:“因为邑通判,遂使字有俗气。右军暮年方妙,正在山林时。吾家收右军在会稽时与王述书,顿有尘气,又其验也。”米芾强调要独树一帜,展现自身个性,更要突破常规,摒弃俗气。他表示:古人之书各有不同,若一一相似,那便是奴书。
他在《画史》中称:“又以山水古今相师,少有出尘格者,因信笔作之,多烟云掩映。树石不取细意,似便已。无一笔有李成、关仝的俗气。”米芾对自己的画充满信心,认为古人绘画多是相互模仿学习,就连李成、关仝这样的大画家也有所承袭,而他自己则摆脱了这种师承途径,不依靠门派,自成一格。
米芾强调个性并非毫无底线,他说:“字要骨骼,肉须裹筋,筋须藏肉,帖乃秀润。在布置上,要稳而不俗,险而不怪,老而不枯,润而不肥。字态变化贵在自然而不贵在刻意,刻意则生怒,怒则生怪。贵在自然而不贵在做作,做作则入画,画则入俗。这些都是字的弊病。”在此,他对字的“骨骼”要求“筋”“骨”“肉”兼备,字形要做到稳而不俗、苍劲而不枯槁、润泽而不肥腴,字态求变但不能怪异、寒酸。
其《自叙帖》也阐明了这一观点,所谓“筋、骨、皮、肉、脂泽、风神皆全,犹一佳士也”。米芾一生最自豪的是能够融合古人却毫无痕迹,《海岳名言》中写道:壮岁未能立家,人谓吾书为集古字,盖取诸长处,总而成之,既老始自成家,人见之,不知以何为祖也。
米芾不仅归纳了自身的学书之法,还展现出以自成一家为志向的追求。米芾将“真”视作艺术的精神内核,这与道家“贵真”的理念颇为相似。达成“真”,即为美,反映于形式层面便是生动的书势。米芾的书法审美意趣和苏轼、黄庭坚大致相同,比如崇尚意兴,抵制奴书。然而,亦存在差异,苏轼、黄庭坚的书法批评观念背后有更为深厚的文化价值观念支撑,米芾则仅依据书法是否具有“真率之气”来论述;苏轼、黄庭坚侧重于艺术哲学范畴内的思索,米芾则更着眼于艺术趣味本身的问题。
米芾的“天真”属于艺术创作中更为基础的问题,即艺术上幼稚与成熟的矛盾。孩童在某种程度上的整体感受优于成人,世界于他们的经验中浑然天成。成人往往更倾向于遵循后天习得的规则,相对而言缺乏创意和整体的平衡。米芾对此也有认知,他对于书法的布局没有高深的理论,仅言“字自有大小相称”,即所谓感觉上的统一性。这也能够解释米芾为何看到“二王”书法会认为唐人刻板,看到晋武帝的书迹又觉得“回视‘二王’,顿有尘意”,并且一直追溯到篆箱,认为篆箱才是真正的“自然率朴”。
因为人类早期的艺术仿若幼童时期,越发展越趋于理性,难免会有刻意的安排。米芾凭借其天性的引导,追寻艺术创作所应具备的本质力量,令其书法批评更凸显出超越某一流派文化的价值,从而深入到艺术问题的关键。
清代王铎《琅华馆帖》中存有临摹米芾的作品,其中包括《画图品目》,应当是米芾已失传的书迹,其中有“王羲之《自写真》,道品”“晋顾恺之《维摩》,道品”,而王维小轴,则被列为“神品”。这应是米芾极具创意的一种艺术品目。“道品”高于“神品”,这个“道”字应当等同于道家的“道”,即与造物同功的境界,此乃他的艺术理想。(全文共计:1697字)
作者:王贵来(天津书画艺术网总编)
2024年10月20日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