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村那人

海贝说文化 2024-06-30 17:28:43

那村那人

作者:李玉英

今天中午听汪曾祺老师的散文《晚年》,文中三位暮年孤独老人在一个副食店墙根下坐着,一坐半天,彼此都不说,就是为了有个伴,那个画面让我眼前掠过当年老家村子街门口旧沙发上的老人,想不起那些旧沙发是在啥时候回家时不见的。嫂子说,这几年村里父辈一代的老人没有几个了,下一代留在村里的很少,村里只剩我们这代人了,且大多也因种种原因像候鸟一样在冬夏时节往返于城村之间,那些旧沙发也因没人坐在村容村貌整顿时被清理了。

曾经有那么几年,我妈和村里的几个叔婶就像《晚年》中的老人一样,只要是晴天,他们都会在上午下午按时按点的出现在我家门口的旧沙发上,不厌其烦地将当年的酸甜苦辣倒出来嚼一遍,晒晒他们在打土豪分田地时的丰功伟绩,说她们在最困难时咬牙坚持的苦事,说她们一起平田整地干劲十足的快事,说他们在致富路上立志奋斗的故事,说他们之间明争暗斗中相互较劲的往事,好像要把他们当年的陈芝麻烂谷子在今天必须得有个子丑寅卯和盖棺定论。她们日复一日地争着、吵着、恼着、笑着、骂着,让所有曾经的快乐与不快乐都在那个旧沙发上变成了她们活着的意义和最美的回忆。

离开老家的村子近有三十年了,村子还是南北走向的一条街,还是在街东西两侧门对门的两排庭院。但街已不再是坑洼不平的土路,街上多了垃圾桶、太阳能路灯,南北入村口都栽种了许多有别于白杨的云杉、金叶榆等之前农村见不到的树。水泥路与两侧庭院之间留出了绿化带,每家都按各自的喜好种植了品种不同的树、花或蔬菜,先富起来的个别人自建的小“洋楼”散落矗立在两排平房的上空,我家的四合院已蜕变成两层小楼,门口比我年龄还大的四颗枣树都还健在,还执拗的能年年开花结果。

前些年回家,有时会在村子街门口看到父辈那一代的老人或蹒跚学步的娃娃,更多的时候都空旷的能从村街北口一眼望到南口尽头,偶有的摩托车或小汽车鸣笛声,让村子平添了那种“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的寂静。我们兄妹四人与父母挤在老宅大土炕上说儿时趣事的场景仿佛闯进电视剧《人世间》光子片的周家小院,大哥领着侄子贴对联、三嫂组织我们包饺子、老爹斜靠在炕角被子上卷烟的除夕场面恍如昨天。

我就是在老家的那个村子呱呱坠地,牙牙学语,蹒跚学步,从懵懂无知,不谙世事到慢慢懂事,长大成人。那村子承载着我的童年记忆、孕育过我的青春梦想,摹画着我的成长轨迹。我仿佛又听到村子里门对门两家人坐在各家门洞内一边纳凉一边扯着嗓子话丰收的喜悦,看见了街门内的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和院外嬉闹撒欢的小伙伴,感觉到了儿时双脚踩踏沟渠里浸泡了半天的衣物时的透心凉。

短短数年间,老家街门口旧沙发上的老人不见了,父亲为改善生活种植的果园没树了,用来防窃的园墙被推平了。母亲喜欢的枣园也因她老人家的离开没人经营改种玉米了。当年屋后合抱的杨树被贴地锯断了,红脸蛋的老杏树只见被挖时留下的坑痕了,那颗歪脖的沙枣树早不知去向了,踩踏洗衣服的沟渠也被废弃了,沟渠边上的薄荷不再吐新芽了。.......村里几乎没有几个熟悉的面孔了,儿时的伙伴都已各奔东西了。逃离那个村子是儿时的梦想,如今却成了回不去的梦。

父母虽已离世,但那个村子对我不只是有矮矮的坟墓,还有三哥三嫂为我守护的那个旧窝窝。步入中年的我特别爱回去,总觉得根在那里,睡在老家的土炕上会有一种莫名的踏实。(2024.06.25)

作者:李玉英

编辑:海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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