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山学生爱上了食堂厨子，她扬言要辍学，在厨子身边当个打饭阿姨。
我苦口婆心，跟她分析利弊，终于劝住她。
最终她考上一本学校，成为村里的正能量榜样。
在记者采访的时候，她掩面而泣，说我多次对她进行PUA，导致她重度抑郁。
我百口难辩。
在经历一个星期的网暴之后，我被几个自诩正义的小混混捅死在小路上。
再睁眼时，我又回到了学校饭堂。
这次，我决定放下助人情结，尊重她的命运。
1
打饭窗口内，朱怡忙得团团转，真正的厨子张彪却在慢悠悠喝茶。
我一出现，周围学生吃饭的速度都变慢了，一个个竖起耳朵，准备看我和朱怡今天的吵架戏码。
朱怡是我的学生。
她成绩不错，很有希望考上大学，走出大山，改变家乡的落后面貌。
但是她不。
她一心想留在食堂，给张彪当一辈子的打饭阿姨。
我劝过她几次，每次都是她怒吼着把我赶走。
作为老师来说，我还真是窝囊。
我走上前，把饭盘递给朱怡。
朱怡的笑脸瞬间消失，换上怒颜。
“赵灵，你烦不烦？你自己嫁不出去，就不许我们追求真爱吗？”
“看你平时讲课一套一套的，没想到你是这么看不起我们大山孩子，这么看不起劳动人民！”
“别忘了，如果没有劳动人民，你根本没有机会在大城市里当大小姐。”
“你敢再多管闲事，我就死给你看，我倒要看看一个逼死学生的老师还能不能继续教书。”
朱怡的声音很大，周围学生都听见了她的话，纷纷站起来。
张彪也适时放下茶杯，把朱怡护到身后。
多熟悉的一幕啊。
前世，朱怡一番话把我和在场所有人分成两个对立的阵营。
我是朱家村的支教老师。
或许是因为我不会说这里的方言，不是“自己人”。
或许是因为我在城市长大，见过他们没见过的风景，他们心生嫉妒。
又或许是我常常不遵守他们的祖训，“狂妄无礼”。
这里的学生和家长对我并不友善。
2
这是多么明显的事情，前世的我居然毫无察觉。
前世的我，没有因为朱怡的辱骂退缩。
而是好言相劝，给朱怡分析利弊。
我告诉她应该走出大山，看看外面的世界，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促进家乡发展。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触碰到学生们的逆鳞，居然有人拿起饭盘砸向我的头，口中说着方言，应该是在骂我。
那一次，我被混混学生骚扰了近两个月。
回过神来，我换上温和的笑容。
“我要一个馒头和一碗白粥。”
是张彪给我打的饭。
他是成年人，不会跟钱过不去。
我端着饭盘，找到空位坐下吃饭。
周围的学生面面相觑，不敢相信我会如此平淡。
要知道，昨天我还和朱怡在教室大吵一架呢。
我无视旁人目光，吃完饭就离开了。
临走前，朱怡喊住我，语气还是很愤怒。
“赵灵，以后少管闲事。”
“放心，我只教书，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课堂上，朱怡缺勤，班长朱芳想要去找她，被我拦下了。
“赵老师……”
“现在是上课时间，坐下听课吧。”
前世朱怡旷课，我让朱芳出去找她。
朱芳因为不小心撞见朱怡和张彪在食堂里“情不自禁”，被张彪打晕拖到了后山。
等我赶到后山时，朱芳正在被几个眼生的混混欺辱。
混混一看见我，就把朱芳推进旁边湍急的大河，跑了。
朱芳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跑前跑后为自己的学生找寻公道，却更招朱家村村民厌恶。
我被那几个眼生混混打得下不来床，村民却大笑着说我活该。
前世的我一直没走出对朱芳的愧疚，现在有机会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再让她出事。
3
没有朱怡故意找茬，这节课我上得很轻松。
我意外发现朱芳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她勤劳刻苦，是班里唯一一个认真完成家庭作业的学生。
前世的我真是被猪油蒙了眼，才会把朱怡当宝。
课上的最后半小时是答疑和自习，我站在朱芳桌边为她讲解题目。
这时，朱怡回来了。
她衣服有些新的褶皱和脏污，整个人看起来畏畏缩缩，还有意无意地拉紧衣领，应该是在害怕。
朱怡路过我身边的时候走得很慢，像是在等我安慰她。
多可笑。
前世朱芳被害，我被混混毒打，她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觉得我们是活该。
这一世我成全她和张彪的好事，她反而觉得后悔害怕了？
我没有搭理朱怡，她恼羞成怒。
“贱人，谁允许你独占赵老师的？”
朱怡把朱芳的练习册推到地上，指着朱芳的鼻子就骂。
朱芳吓得小脸煞白。
我俯下身帮朱怡捡起练习册。
“朱怡你跟我出来。”
朱怡得意地朝朱芳一冷哼，转身跟我出了教室。
“你怎么可以乱扔同学的练习册？”
“哼，谁叫她抢走你。”
“我是所有人的老师，学生有问题，我自然该为学生答疑。”
“我不管，你只能对我一个人好。”
“我是人，不是你的附属品。”
“行啊，你一天对别人好，我就一天不学习，气死你！”
朱怡大声吼着，引得几个好奇的学生趴在窗口偷看。
4
我没有理会朱怡，转身走进教室。
一个连自己的未来都能拿来赌气的学生，不值得我费心费力。
“没有我，我看你下个月的作文比赛怎么办？”
我脚下一顿，差点忘了这事。
前世的我对朱怡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她才勉强答应参加作文比赛。
后来她得了三等奖，是村里第一个在竞赛中得奖的学生。
我以为她只要拿到奖学金，就会明白“书中自有黄金屋”的道理。
没想到朱怡把钱都拿给张彪，还变得更加骄傲自大，以为失去她这个好学生，是我天大的损失。
幸好这一世参赛人员的名单还没上交，不然这好机会就要被朱怡糟蹋了。
下课后，我叫来朱芳，准备把参赛名额给她。
朱芳激动得就要落泪，不断向我保证她一定会尽全力参赛。
我欣慰一笑，原来正常的师生关系是这么舒服。
之后的几天，朱怡都没来上课，但是雷打不动地在食堂打饭。
食堂里只有那一个打饭窗口。
朱怡觉得我离不开她，我是借打饭的理由来阻止她追寻真爱。
所以一看见我走过去，她就马上放下手头工作，躲进厨房，对我视而不见。
刚开始，张彪还笑着说她傻气。
后来张彪见我只是来打饭的，不禁觉得朱怡小肚鸡肠，眼里容不下事。
这天，朱怡照样躲进厨房，把我扔在窗口外等待。
后面排队的学生不乐意了，大声喊话张彪，说他不行，搞不定一个女人。
很快，厨房里传来朱怡和张彪的吵架声。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过后，朱怡肿着脸红着眼，不情不愿地出来给我打饭。
5
“就算你向我跪下磕头，我也不会回去当你的好学生。”
朱怡把所有气都撒在我身上，似乎刚才骂她打她的人是我。
我端走饭盘，像是没有听见她的威胁。
等着看戏的学生左等右等，都等不到我生气，只好收起好奇心。
朱怡在食堂当了半个月打饭阿姨，每天睡眠不足，工作量又大，让她乍一看颇有怨妇的样子。
或许是在情场失意，朱怡想在学习上用成绩狠狠打我的脸，以此出气，所以今天她来上课了。
“这道语病题怎么可能选B？B明明就是对的啊。”
“你仔细看看，B中的搭配为‘这就是为什么……的原因’，是典型的语病句搭配。”
朱怡低头看着练习题，脸上的自负渐渐被自我怀疑代替，之后没再抬头和我作对。
下课的时候，她塞给我几张纸，上面是作文。
“课上我只是不小心看错题目了，这是我的作文，你拿去交差吧。”
朱怡得意狂妄的样子，好像这是给我的天大恩情。
我快速浏览作文第一段，然后把纸张还给她。
“作文比赛已经截止交稿了，还有，你‘的、得、地’使用不恰当，你好好检查一下吧。”
“截止交稿你怎么不跟我说？浪费参赛名额好玩吗？”
“没浪费，朱芳参赛了。”
“那个贱人？凭什么？”
“她文笔好，很有希望拿奖。”
“行，我现在就退学，你陪那个贱人去吧。”
这段时间，朱怡总是用退学来要挟我，所以我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直到她的父母和村长出现在我办公室里。
“就是这个贱人，看不起我们小怡。村长，你可要替我们做主啊。”
“小赵，你怎么回事？”
6
我微微惊讶。
前世，朱怡的父母很少来学校，他们觉得为一个女儿放下农活，一点也不划算。
怎么今天自己跑来了？
“村长，我是老师，绝不会看不起哪一个学生。”
“你就是瞧不起我们小怡，觉得她不配嫁给张彪，不然你为什么要阻止她和张彪在一起？”
“噢，你是自己要嫁张彪，所以才不让我们小怡和张彪好，你好恶毒啊。”
朱怡父母一说完，村长看我的眼神变得怪异起来。
我很难过。
我的母校是985学校，我的成绩一直是年级前三，这些是朱家村村民茶余饭后的笑谈。
我尽责尽职，为每个学生制定不同的习题，家长却投诉我，说我有失公允。
而朱怡父母随口一扯，村长就信了一半。
这一切只是因为，我是一个二十五岁的未婚女老师。
不管我平时做什么，怎么做，他们都只会把一切总结为“我是在钓金龟婿”。
我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声音显得太悲伤，不然他们该说我装可怜了。
“我已经答应过朱怡，不会再管她的闲事，朱怡爸妈，不信你们可以去问班里同学。”
朱怡父母大喜，马上跟村长说朱怡要退学。
我这才知道，张彪说愿意给朱怡1。88万的彩礼，娶她为妻。
朱怡父母见钱眼开，想叫朱怡退学结婚，她却迟疑不决。
在朱怡父母的追问之下，朱怡说我不愿意她嫁给张彪，天天想着拆散他们。
所以朱怡父母才跑了这一趟。
原本村长还维持着铁面无私的人设。
一听说张彪愿意给1。88万彩礼，连忙换上笑脸说“恭喜”，有意无意地和朱怡父母套近乎。
看着他们，我心中最后的热情也灭了。
在这个世界，最难治的是穷病。
7
我走出办公室，发现朱芳乖巧地站在外面。
“赵老师，我有几道题不懂。”
“我们去教室讲吧，今天中午你不回家吗？”
“嗯，不回。”
朱芳眼神飘忽不定，中午不回家大概是有内情。
教室里，朱芳突然问我关于大山外面的事情，我很惊讶。
“赵老师，外面的女孩子真的可以跟男孩子一样自由快乐吗？外面的家长真的把女儿当宝吗？”
“如果我出去了，我也可以像外面的女孩子那样吗？会有人因为我来自大山就不喜欢我吗？”
“赵老师，我不想嫁给比我大三四十岁的人，可是我爸妈非要我退学嫁人……”
我不忍心看她被父母的无知毁掉一生，深思熟虑之后，我决定再善良一次。
“你真的想读书吗？”
“当然！赵老师，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想像您一样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在这里当个生殖机器。”
“明天晚上到我宿舍找我。”
朱芳点头应下。
第二天晚上她却失约了，甚至之后的几天都没来上课。
我尝试从其他学生那打听朱芳的消息，没有人愿意告诉我。
我试着去朱芳家里寻人，但朱芳的父母一看见我就拿起扫帚轰我走，我只好离开。
路上，我听见村民说，朱怡父母舍不得女儿，在张彪求亲那天哭得死去活来。
最后张彪答应，把彩礼改为2。88万。
如今，朱怡和张彪的爱情已经是村里的一段佳话了。
自以为扬眉吐气的朱怡亲自给我送来请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