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梁

明末李成梁对东北亚的关系产生了重大影响，一般认为他在辽东期间有力地遏制了女真崛起，是对明朝忠心的将领。但1608年的一件事充分反映了李成梁的虚弱和野心，李成梁郡县朝鲜的举动，已经有了明末军阀割据的苗头。

一、围绕光海君继位引发的矛盾

光海君李珲，朝鲜宣祖王次子，在没有获得明朝册封的情况下，于1608年登基。因匆忙继位，加上明朝曾拒绝册封他为世子，所以光海君的统治并不安稳。为了加强自己的正统地位，光海君继位后马上派人赴北京请求承认。但明朝的国本之争余波犹在，朝臣认为宣祖还有长子临海君，为何不让他继位。面对礼部的责问，朝鲜朝天使李好闵不知所措，应对礼部官员时言语多有误言，竟然说临海君“风瘫，守在丧次”、“业已退让”，主动将王位让与光海君的谎言。为了弄清真相，礼部决定派辽东都司严一魁和自在州知府万爱民于六月十五日入朝调查。

朝鲜王廷

面对天朝调查团，朝鲜内部慌了手脚。因为临海君已经被光海君冠上谋逆罪给流放了。如果调查员查得真相，光海君的地位必然不保。最终朝鲜决定以巨额银两和人参等土特产好好地“招待”天使。严一魁等人接受了朝鲜的孝敬后，便上报北京，称朝鲜使者的话是真的。可拖延到十月，明朝才决定册封。而明朝的一连串举动让光海君十分厌恶，这是他此后离明亲金的重要原因。

明朝

二、郡县朝鲜

就在明朝使节入朝调查前后，辽东总兵李成梁主导了一起“趁朝鲜之乱，郡县朝鲜”的密案。

按照《光海君日记》所说，李成梁和巡抚赵楫一起上奏《密揭》称：“朝鲜兄弟相争，请举兵袭取，建置郡县。”这里的兄弟相争，是指临海君、光海君以及2岁的弟弟永昌大君三方之争。李成梁想利用这些矛盾，打破明、朝之间的册封，将外藩朝鲜纳为内地省份。而围绕李成梁《密揭》的意图，史学界曾陷入讨论。

明军

目前史学界主流认为，李成梁因为忌惮朝鲜将辽东的真实消息报告给明朝，所以想灭了朝鲜。因为万历后期，明朝国力日穷。1601年，李成梁二次担任辽东总兵时期，辽东局势已经岌岌可危，所谓“八易将，戎务尽弛，战守无资，辽事大坏”。李成梁敏锐地捕捉到辽东女真的崛起，甚至会威胁到明朝统治。但李成梁不仅没有挽救局势，反而勾结矿监税使高淮、巡抚赵楫（濈）大肆搜刮，三人被称为“辽左三恶”。当时有辽东民谣曰：“辽人无脑，皆淮剜之；辽人无髓，皆淮吸之，实成梁代剜之、代吸之矣。”

户科给事中韩光佑曾提醒朝廷“建酋骄横”。为了消除朝廷的戒心，李成梁杀良冒功，蒙蔽中央，勾结建州，划分双方势力，“结连建州”“割地刻碑”，维持一时苟安。

建州女真

李成梁在镇八年，极尽安抚努尔哈赤之能事，给中央以天下太平的假象。可实际上努尔哈赤的势力已经不能遏制。面对努尔哈赤的崛起，李成梁最为清楚，临近女真的朝鲜也十分清楚，只有北京中央浑然不知！

老电影中李成梁接见女真人

朝鲜曾经多次提醒明朝努尔哈赤的危险，如1605年朝鲜给明朝辽东诸官送过“虏情”咨文。这些消息虽然如泥牛入海，但朝鲜打小报告的行为，让李成梁十分忌惮。尤其是在“割地立碑”之事后，李成梁可以说是夜不能寐，十分担心朝鲜会直接告知北京。于是“郡县朝鲜”的想法应运而生了。

朝鲜王

三、明朝对郡县朝鲜的反应

朝鲜，为明太祖不征之国。目前所见最早提到李成梁提议“郡县朝鲜”的中方文书，是万历三十六年（1608）五月兵科给事中宋一韩的“直陈辽左受病之原疏”。他说李成梁认为朝鲜违背天朝圣旨废长立幼，其罪如同昔日高句丽渊盖苏文弑君，所以要灭其国。《神宗实录·万历三十六年六月乙丑条》记载，工科右给事中王元翰上奏：李成梁想趁着朝鲜王位未定，趁机郡县之。对李成梁的话，朝廷没有明确反对，这意味着朝廷确有让李成梁灭亡朝鲜的打算。但朝廷的犹豫，很快因熊廷弼的奏疏而彻底消失。

辽东巡按熊廷弼上奏李成梁、赵楫等人私自割让土地、设立界碑给建州，史载“抚臣赵楫、镇臣李成梁弃与夷界者宽奠等六城堡，延袤八百里，其概作逃民，为韩宗功驱逐者六万四千余众”、“奴酋既安坐而得数百里之疆，而知我之所急在贡也。曰必为我立碑，则许之立碑；立碑必依我夷文，则许之刻夷文；必副将盟誓，则又许之；必立石碑开原，则又许之”。

更令人惊奇的是，碑文竟然写着“你中国，我外国，两家一家者”的荒谬之言！众所周知，努尔哈赤可是明朝的土司，建州左卫指挥使、正二品龙虎将军、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一个明军成了所谓的“外国”，不得不令人惊讶。所以熊廷弼说李成梁不仅是纵容建奴，更是通虏卖国！

老电影中的熊廷弼

四、朝鲜对李成梁“密揭”的反应

明末的朝廷哪有什么秘密可言，“郡县朝鲜”的讨论自然被当事国朝鲜侦知。朝鲜王廷大惊，纷纷表示这是“大祸之萌兆也”；李成梁郡县朝鲜是为了割据朝鲜，占有朝鲜富饶的土地和财富，“土地之饶，参银之产”。但朝鲜是中国外藩，不能影响北京的决策，他们只能静待命运的裁决。

所幸熊廷弼的奏疏传递给中央无情揭露辽东实况。于是1609年6月，北京对李成梁“郡县朝鲜”的争论已经统一起来，都认为李成梁“弃地媚虏，结连建州，妄意朝鲜，以图世守”。而且，李成梁家族本来就是从朝鲜内附过来的，现在想回老家，自己当朝鲜王也不是不可能，“可以长有东方”。那么顺着这个逻辑推测，李成梁勾结努尔哈赤必然是板上钉钉的事，“非结连建州无以善其后，于是割地刻碑，惟酋是听”。至此已经形成逻辑闭环，李成梁就是野心家、军阀。

科道言官

6月19日，李成梁被“解任回京”，郡县朝鲜的事情告一段落，朝鲜又苟过一次。但密揭事件和努尔哈赤做大，也不得不让朝鲜严加提防，所以朝鲜自万历三十六年下半年以后加强了鸭绿江边备，防备的不仅是后金，也有明朝。

五、李成梁郡县朝鲜的遗留问题

虽然李成梁郡县朝鲜的密谋失败了，但面对女真的不断崛起，明朝没有更好的应对方法，因此朝鲜的战略地位更加重要，于是，李成梁郡县朝鲜的提议又被拿了出来。

1608年12月，给事中宋一韩、韩光祐上报“建酋骄横”、“今奴酋精兵业已三万有奇”，而辽东真正能打的“亲兵不满八千”。

次年3月，经熊廷弼实地考察后上奏朝廷说，如今建州威胁蒙古，蒙古不过是要钱，建州还想要我们的命。因此这些有识之士都认为要以军事手段遏制建州。为了直捣巢穴，朝鲜必须纳入大明战略之中，“暗为应援，以成犄角之助”。

明军

1609年，明朝终于册封了光海君，希望朝鲜协助明朝围困建州。但在努尔哈赤和忽剌温女真相争时，努尔哈赤竟然成功借道朝鲜，明朝兵部遂认为朝鲜受制于建州，已经失去了藩屏的作用。

面对建州的崛起，辽东的窘境，光海君远明亲金，这一切都迫使宋一韩等人再次思考郡县朝鲜的提案。徐光启提出了“朝鲜监护”论，即不管朝鲜内政，但朝鲜外交、军事都要由大明直接操控；熊廷弼则提出“朝鲜变通论”，即直接在朝鲜屯兵、练兵、驻兵，打破传统的册封体系。可以说这些言论都是李成梁郡县朝鲜的余波。

徐光启

文史君说

李成梁割据朝鲜的野心虽然被扼杀在萌芽中，但给东北亚关系带来了无限牵扯。万历三十六年李成梁郡县朝鲜的提案，导火索看似是明朝拒绝册封光海君，给了李成梁可乘之机，但却透露出李成梁面对建州做大无能力为，割地苟安，害怕事发，另做打算的图谋。如果明朝沿着李成梁的提案执行，朝鲜或可变成明朝的一个省。

参考文献

《明神宗实录》，中国台湾省“史语所”1983年。

罗冬阳：《盛世危机：建州兴起的内情》，《东北史地》2016年2期。

（作者：浩然文史·紫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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