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文章讲了张瑞麟奉命从苏联返回东北的艰辛历程,最终他不辱使命,完成了组织交给他的任务,而下面要讲的,是他在1940年时所参加的一次行动。
在1940年之前,张瑞麟一直在哈尔滨从事地下工作,并担任哈尔滨市委书记等职务,到了1940年初,他按照组织上的指示,跟随抗联十二支队行动。
当年10月初,十二支队在福兴乡的色王窝棚与日军进行了一次战斗,借助夜色掩护,十二支队击毙日军近百人,而抗联的战士们则仅有一个人挂了彩。
此战的胜利,极大的鼓舞了士气,经过商议,十二支队决定把下一个目标定在肇源县城。
打县城,是十分危险的行动,但一旦成功收获也是相当大的,不仅能缴获大量物资,同时还会对日伪军造成很大打击。
考虑到刚刚取得的胜利,加上十二支队擅长夜战,所以大家都很有信心。
按照计划,十二支队将在当年的10月6日这天晚上,以急行军的方式抵达肇源县城,然后突然发起攻击,并在天亮前结束战斗。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部队急行军的途中,天空突然下起大雨,这就导致原本应该在拂晓前赶到肇源县城的计划没有完成,因为天黑路滑,一直走到天快亮,部队才走到距离肇源县城还有18里地的敖木台屯。
眼见于此,支队领导只得改变了原定作战计划,下令部队在敖木台屯休整一天,等到夜幕降临,再去攻打肇源县城。
但随着天色越越亮,随部队行动的张瑞麟就发现了一个严重问题。
当时他登高观察地形,就发现这敖木台屯是分为东、西两个屯子,两者相距大概一里地左右,而十二支队下辖的三十六大队在西边的屯子休整,三十四大队则在东边的屯子休整。
这倒是没啥问题,但张瑞麟走了一圈后却发现,在屯子的南边,是一道江堤,下面就是波涛汹涌的松花江,而屯子的北边是一条直通往哈尔滨的公路。
久经阵仗的他一眼就瞧出了这地形的凶险之处,南边的江堤很高,站在上面能俯瞰整个屯子,若是日军从江面上登陆到江堤,岗哨很难第一时间发现。
而北边的公路,更能让敌人快速运兵至此,假如敌人从南北两个方向同时发起进攻,那抗联部队将会遭受腹背受敌的危险。
所以,最稳妥的办法,那就是部队赶紧转移,但现在天色大亮,部队若是在此时转移目标太大,因此只能暂时驻扎下来,唯一的解决办法,那就是加强警戒了。
在安排完一切后,张瑞麟一直祈祷着能安全等到夜幕降临,但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没等到晚上,日军还真的来了。
当时部队刚刚吃过早饭,隐藏在暗处的哨兵就看到三个日军骑着高头大马,正耀武扬威的朝着抗联所在的方向走来。
看样子,这三个日军不知道屯子里已经驻扎了抗联,所以才会这么大大咧咧,得到指令之后,哨兵当即开枪,这三个日军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纷纷倒了下去。
但枪声一响,后面跟着的日军自然就有了防备,迅速伏低身形并隐蔽起来,并很快占领了屯子南边的江堤,利用江堤的掩护,朝着屯子里猛烈射击起来。
而抗联这边,也迅速集结,依托屯中房屋作为工事进行还击。
不过,日军由于没带重武器,所以一直没敢进屯子,只是借助江堤掩护不断放枪,就这样,双方的战局陷入了僵持。
但打到中午时分,日军的后援部队来了。
这次来的日军不仅多,人数足足有1000余人,并且还有炮兵,更要命的是,这些日军训练有素,很快就占据了屯子的东、西、北三面。
如此一来,加上南面的江堤也已经被日军占据,因此屯子的出入道路尽数被敌人截断。
占据了屯子的出入口后,日军的炮兵开始猛烈轰击,一时间打的抗联根本抬不起头,并且在战斗中,抗联损失惨重。
三十四大队大队长王殿阁、三十六大队大队长关秀岩均壮烈牺牲,另外,三十四大队的教导员吴世英腹部也受了重伤。
面对这种情况,张瑞麟意识到,再这么下去,那部队就会全军覆没,关键时刻,张瑞麟搀着吴世英,带着剩余的部队往三十六大队所在的西屯而去,这样两支部队汇合之后,一来能集中力量,二来也能统一指挥。
但就在他们快要进入西屯时,意外发生了。
一颗炮弹落在两人身边后随即爆炸,导致吴世英当场牺牲,而张瑞麟也被弹片击伤,同时敌人也发现了抗联的队伍,开始用重机枪不断扫射,这就又让不少战士牺牲。
情急之下,十二支队的政委韩玉书下令,所有人向江堤方向强行突围,因为江堤附近有一个“大水泡子(即大水坑)”,那里没有敌人,是唯一能突围出去的道路。
但敌人又岂能轻易让抗联撤走,交织在一起的火力网,使得抗联战士们不断地倒下,看这样不是办法,韩玉书果断留了下来,带领一部分战士吸引敌人火力,同时用严厉的口吻命令张瑞麟带着其他战士赶紧走。
看着韩玉书坚定的神情,张瑞麟忍不住泪如雨下,但此时不是悲伤的时候,他只得向韩玉书敬了一个礼,然后迅速带着战士们往“大水泡子”方向撤去。
而当张瑞麟抵达“大水泡子”时,他扭头远远的看到,韩玉书胸膛中弹倒下去的一幕。
来不及悲伤,张瑞麟赶紧命令所有战士跳下去,然后拼命的往对岸泅渡,当时已经是10月,水坑里的水刺骨的凉,而战士们身上又有伤,可想而知泡在里面啥滋味。
不仅如此,水坑底部的淤泥和水草,成了阻滞战士们脚步的最大障碍,加上厚厚的棉衣被水一泡极为沉重,这就导致战士们的行动速度十分缓慢。
而这都不算什么,最要命的是敌人也发现了抗联的意图,开始往这边射击,如此一来,更让战士们的前进道路无比艰难。
不到一千米的水面,战士们足足花了两个多小时才抵达对岸。
而在抵达对岸之后,张瑞麟清点了一下人数,发现只剩下十八个人,并且,还有三人刚刚上岸,就因为伤势太重牺牲了。
这么一来,就只剩下十五个人了,而这十五个人,每一个都带着伤。
这场战斗,便是敖木台战役,此战在整个抗联军史上,也是损失极大的一次,而摆在当时张瑞麟等人面前的问题是,得赶紧转移,不然敌人肯定会追过来。
十几个人相互搀扶着,一路沿着松花江往前走,走了三四个小时,就在大家实在走不动的时候,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窝棚。
并且,窝棚外面站着几个渔民正在往抗联方向眺望,等到大家走近后,这几个渔民终于看清了来人的装束,赶紧迎了上来。
原来,他们昨晚上听到了敖木台那边枪炮声响了一夜,想着肯定是抗联队伍与日军打起来了,如今看到抗联战士受伤,淳朴的渔民二话不说,当即邀请他们到窝棚里休息一下吃点东西。
但张瑞麟却告诉渔民,这里不敢多做停留,敌人说不定很快就来了,几个渔民于是赶紧找来三条小船,又把一些吃的带上,亲自驾驶渔船要带着抗联战士离开。
就这样,渔民们带着抗联队伍顺松花江而下,很快天色暗了下来,而敌人的巡逻炮艇也依稀可闻,为了保险起见,渔民们把小船开到芦苇丛中,等到敌人离开后继续往前,这一路走走停停,一个晚上才走了四十多里水路。
好在渔民们为大家准备的有吃的,就这样坚持到了天亮,小船来到了松花江南岸的一所房子之前。
这所房子的主人,也是渔民的同乡,渔民告诉他这是打日本人的抗联战士,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们,而这个主人也十分仗义,先是把家里仅有的一点药拿了出来,又给抗联战士准备了不少吃的。
但躲在房子里肯定不行,因为这四周只有这一座房子,敌人一旦来搜捕,这里就是最大目标。
还是张瑞麟有办法,他看到房子外面有厚厚的草甸子,大概有快一米高,就告诉大家咱们躺在那里面,敌人一般是不会发现的。
果然,就在大家藏好没多久,敌人就来了。
凶神恶煞的敌人,质问房子主人有没有见过抗联,主人坚定的说没有,气的敌人狠狠的打了他一顿,但他还是一口咬定没有见过。
见问不出什么,日军便准备离去,但队伍里的一个汉奸却说,这房子周围这么多草甸子,是个藏人的好地方,说不定抗联就藏在这里。
但因为草甸子面积太大,日军又不愿意全部搜一遍,于是,这个汉奸就出了一个恶毒的主意。
他拿枪逼着那个房子的主人,让他开始放火烧荒,如果抗联真的藏在里面,那绝对会被火逼出来的。
这个主意,不可谓不恶毒,被逼无奈的房子主人只得点火,而风助火势,很快,草甸子就烧了起来。
眼看大火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张瑞麟等人紧张到了极点,大家也已经做好与敌人拼命的准备了。
意外的是,就在大火距离战士们只剩下几米的时候,突然来了一阵风,吹得火势转了方向,朝着另一边烧了过去,这么一来,战士们算是死里逃生了。
看到草丛里没有动静,敌人也很快离开,战士们这才从草堆里一一出来,每个人的脸上都被熏得黑乎乎的。
不过,能死里逃生就好,当天晚上,大家在房子里休息了一夜,在次日天没亮就继续前进。
一直走了三天,终于走到了三站镇官泡子网房子,到这里算是脱离危险了,战士们经过休整,身体也得以恢复,但每个人心里都憋了一股火。
大家太想为牺牲的战友们报仇了,可现在只有十五个人,又缺乏枪支弹药,想报仇谈何容易?
幸运的是,张瑞麟遇到了十二支队的代支队长徐泽民,原来在那天突围时,除了张瑞敏带着十几个战士成功突围外,徐泽民从另一个方向也突围成功,并且他在突围后,找到了那些在战后被老百姓救起来的战士,经过盘点,一共有十几个人。
加上张瑞麟的十五个人,这么一来,就有三十几个战士了。
并且,徐泽民也带来了一个消息,在敖木台战役后,大获全胜的日军极为兴奋,到处宣传说当地的抗联已经被“统统消灭”,所以在庆祝的同时,又把驻守在肇源县城的大部分兵力调到别的地方去了。
如今的肇源县城,只剩下一小股日军和一百多个伪军。
确认情报后,张瑞麟就和徐泽民商议,不如趁着肇源县城兵力空虚,杀一个回马枪,敌人绝对想不到抗联不仅没有被“统统消灭”,还敢回来打县城,因此,这是一个难道的好机会。
徐泽民也有此意,于是,二人详细制定了行动计划。
在把行动计划告知战士们后,大家个个摩拳擦掌,毕竟之前的损失太大了,有不少战友也因此牺牲,所以大家都想找机会报仇。
1940年11月7日晚,随着徐泽民的一声令下,三十多人的队伍出发,大家一路急行军,在天亮之前赶到了肇源县城附近,并埋伏了起来。
埋伏好后,张瑞麟派了两个侦查员乔装打扮进县城,等到当天傍晚,侦查员顺利返回并报告,县城里确实没有大股日军,只剩下不到两百名伪军加上几十个日军,并且他们全都驻扎在县城公署的院子里。
更为巧合的是,为了庆祝敖木台战役的“胜利”,这伙敌人准备在今晚举行“祝捷大会”。
这可真是一个好机会,敌人聚在一起,方便一网打尽,于是,大家开始做准备,等到大约夜里十一点左右,行动开始了。
不过,由于武器不足,三十多人里有三分之一都没有枪,但这也阻挡不了大家的脚步,在摸进县城后,当地抗日救国会的几个同志也迎了过来,向徐泽民、张瑞麟进一步介绍了敌人的情况,并带着大家直奔县公署而去。
而此时的敌人,“祝捷大会”刚刚结束,几乎所有的人都喝的酩酊大醉,哪怕是抗联队伍都到了公署大门,这群人都没反应。
只有一个哨兵还算清醒,看到黑压压的一群人,当时就想挣扎着站起来示警,但抗联战士哪里会给他机会,二话没说就把他给打晕并绑了起来。
之后,大家冲进院子,先是对着屋里放了一阵枪,然后大声喊,“缴枪不杀,我们是抗联,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这个时候,不少有“经验”的伪军当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他们十分果断就把枪支弹药顺着窗户扔了出去,同时表示自己绝不对反抗。
有了武器那就更稳了,战士们兵分两路,一路看管俘虏,另一路直奔日军所在的房间,这次就不会客气了,大家一人守着一个方向,对着房间内就是一顿猛烈射击。
最终,屋里的十几个日军全部被打死。
而那些伪军们看到日军都死了,也知道大势已去,其中几个人主动向抗联表示,自己知道城内日军的仓库在哪里,愿意带着战士们去。
而等大家来到仓库打开大门后,几乎每个人都露出了兴奋的神情。
仓库里的物资太丰富了,小炮筒、轻机枪、重机枪、三八大盖,还有大量的子弹、炮弹,另外棉衣、皮大衣、皮帽子、皮棉靴更是一摞一摞的,当然,吃的更是少不了,罐头、饼干都是整箱整箱的。
这些物资,正是抗联最需要的,有了这些,那就可以继续与敌人战斗下去。
当晚,在徐泽民和张瑞麟的指挥下,战士们先是动员了百十个伪军恶化群众参加了抗联队伍,大家又找来十几辆大马车,把所有物资都装在了马车上。
并且,战士们还在城内找到了日军精心饲养的几十匹战马,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抗联战士在城内群众的欢呼声中离开,踏上了新的战斗征程。
尽管当晚风雪交加,但每个人的心里都充满了希望,因为大家相信,胜利的那天,一定会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