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981年入伍到步兵团当了一名战士,一天正在进行军事训练时阑尾炎突然发作,然而团里的救护车又坏在半路,危急时刻,团长的军用吉普车开到我身边。
1981年12月,我入伍来到豫西南某步兵团当战士。新兵下连后,我被分到步兵二营五连,当时,我们营单独驻防在一个四面都是村庄的农田里。
作为两年前曾参加过自卫反击作战的英雄部队,战后,团里对步兵战术训练极为重视,我当兵所在的五连,曾在广西方向参战,打过多场恶战、硬战,涌现出数位战斗英雄,战后,全团里汲取反击战的经验教训,尤其对步兵的战术训练抓得很紧。
我是1982年3月初分到连队的,一下连,正好赶上全团春季大练兵,在刺杀、射击等一系列战术训练中,我感到压力最大的当属对抗射击训练。
对抗射击训练,非常接近于实战,它的突出特点就是在演练时,对抗的双方同时向对方猛扑过去,不仅如此,当听到指挥员发令后,双方同时迅速跃起,以极快的速度迂回接近对方,然后择机猛地卧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枪、向敌人射击。
这个战术动作的关键点在于动作要快,要干净利索,在卧倒的同时,必须克服剧烈运动后的心跳、喘气,一枪击毙敌人,否则就可能被对方消灭掉。
我们都知道,要在完成快速跃进、卧倒、出枪、射击这一系列战术动作后消灭敌人,需要和对方比时间、速度和技、战术,包括比心理素质和战斗意志,这全靠平时训练打下的扎实基本功。
然而,我们连的战术训练场是在一片开阔坡地上,有的地方是杂草和顽石,有的地方填铺的是煤渣,这在样的场地上,我和战友们每天反反复复进行着训练,在跃进和匍匐、快速卧倒时,石头和煤渣随时都会和我们的胳膊、手冲撞、摩擦,经常一身灰、一身伤,但即便如此,战士们也没有叫苦叫累,因为参战的战友们说,平时训练多流些汗,打战时就会从容应对,就会少流血,少付出些牺牲。
5月份的一天,团机关来检查我们的训练情况,营、连领导也在旁边看我们训练。
对抗训练开始后,我们弯着腰、提着枪,两只眼睛直盯着前方,两条腿就像上了劲的弹簧,贴着地面飞快地往前窜,在我完成射击动作、消灭敌人后,刚想站起来时,突然感到下腹部一阵剧烈的疼痛。
我很纳闷,这是在训练场,不是在战场,更没有听到枪声,地上也没有木棍之类的尖锐物体,腹部咋会这么痛,我翻开脏乎乎的军装一看,肚皮上只有汗水和污渍,没有伤口,但疼痛钻心,一触摸腹部,疼痛得更厉害,我大叫一声便无力地倒下了……
班长首先发现了异常,他迅速跑到我身边询问怎么回事,但这时我捂着右下腹部已经说不出话来,头上豆大的汗珠浸湿了军帽和衣领……
班长连忙向连长报告,不一会儿,连长和军医都围了上来,军医掀开我的衣服,查看疼痛部位,又摸了摸的额头,发现我的头很烫,心率也加快,初步判断我可能是急性阑尾炎。
但是,现场条件不允许也没法处置,急需把我送到医院救治。
于是,军医立即跑向营首长报告,说我可能患上了急性阑尾炎,需要马上送医院,否则会很危险。
军医还没回来,连长指挥大家把我抬到远处的大树下面,可他们一动我痛得更厉害,只好让我躺在煤渣上暂时休息……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了。
大约半个小时后,一辆吉普车风驰电掣般地开到了我的身边,战友们连忙把我抬到车上,班长带着一名战士和军医也一起上了车,军医坐在前排的副驾驶位置,班长和战友在后面抱着我……
我已经忘记了时间,在接近昏迷的时候,吉普车开到了县医院急诊室门外,医生和护士把我推进了手术室,后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我躺在病房,腹部开始了疼痛,护士说麻药时效已经过去,现在的疼痛是手术伤口的疼痛……护士给我注射了镇痛药,护士走后,班长说,我的阑尾炎已经被切除了……
看我清醒,班长这才告诉我上午吉普车送我来医院的稀罕事。在班长的讲述中,我才知道上午发生的事情。
上午,宋军医把我突然患急性阑尾炎的事情报告给团卫生队,队长连忙派救护车赶往我们连的训练地域。
然而,意外发生了,救护车开出团部没多久,突然水箱开锅,巨大的水蒸汽把救护车包围起来,救护车上的医生和护士连忙下车,显然,这台有毛病的车即便能开,也会严重地耽误抢救我的时间。
当卫生员跌跌撞撞跑回到卫生队报告救护车出故障后,队长挠了挠头,只得把五连一名战士受伤、卫生队的救护车出现故障的情况报告给了团值班室,说这名战士需要立即送到当地医院做手术,否则会危及生命。
在我们团,团里两位军政主官各有一台北京吉普212,但那天政治委员正好坐着车到师部开会,团里只剩下团长那台吉普车了。团机关的同志们都知道,这台车是上级配属给团长在车,一般没人敢用,团长也有可能随时会外出处理事情。
值班员马上向团长报告,巧的是团长那一会也不在办公室,团长正陪同师后勤部的部长在大院里检查机关食堂。
团值班员左右为难,但他知道这事拖不得,于是,马上把电话打到机关食堂,向团长详细汇报了五连训练中一名战士突发急性阑尾炎、救护车又坏在半路的情况,团长当即指示,马上把他的那台吉普车火速派到五连,送战士到医院,吩咐要快!
班长说,幸亏团长的吉普及时赶到,才没有耽误做手术,医生说,再晚一会,阑尾穿孔你会受更大的罪……
没想到,术后第二天,刀口却突然出血,这在正常的阑尾炎手术后不应该有的,班长当即叫来医生。
医生仔细检查后发现,我的阑尾炎症比较重,路上拖的时间又稍长了些,结果导致阑尾系膜出血,医生排查的主要原因可能是结扎线松脱,或者阑尾炎症比较重腐蚀血管,导致血管破裂或者渗血引起……
不得已,我二次被推进手术室,班长怕出意外,连忙把我的情况打电话报告了连长。
下午我再次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我看到连长和军医站在我的病房,旁边还有一个我不认识身材魁梧的首长,连长看我清醒着,连忙给我说,团长在咱们连检查训练情况,问到了你的情况,恰好你们班长报告你手术后出血再次手术的事情,被团长听到了,因此,首长决定到医院看看你。
我这才知道眼前的这个首长就是团长。我入伍半年多来,见到最多的是连长,营长也只见过一面,更别说团长了,当团长慈祥地看着我时,我的眼睛顿时湿润了。
团长微笑着,侧着脸对我说:小韦,你是英雄连的战士,忍着疼痛坚持训练,像我们团的战士!你好好听医生的话,把身体养好,早日重返训练场!
我刚想说话,突然伤口痛得我直吸溜,连长见状交代班长一句后,团长他们一行就离开了病房。
送别团长后,班长回来给我说,你小子有福气啊,团长亲自到病房来看你,这恐怕在咱们连是头一个!
接着,班长向我介绍了团长的情况,班长说,在自卫反击作战时,团长还是兄弟团的参谋长,在一次进攻一个高地的战斗中,参谋长到加强营里指挥作战,当时,敌人的炮弹在指挥所周边炸响,可他坚持攀上指挥所外面的高地上观察敌情,沉着指挥战斗。
他的右耳被震伤,现在只有左耳能正常听,我这才想起,刚才团长和我说话时,的确侧着左耳,只不过当时我刀口痛得没说成话……
但是,我很感动,我入伍后听战友说,有的战士从入伍到退伍,就没看到过团长,而我入伍仅半年多,因这次意外,竟受到乘坐团长车、团长到病房看望的“特殊待遇”,真的很难得!
我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星期后回到连队,连队很照顾我,又让我在宿舍休息了三天,第四天后才让我和战友们一起外出训练。
尽管这个事情过去了40多年,但我突患疾病时多位首长和战友对我关心救助的情景,又一幕幕出现在眼前,仿佛是在昨天,在眼前,令我难忘!
看得见山,望得见水,记得住岁月深处并肩战斗时的那一抹抹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