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以后,王羲之法书中最负盛名的无过于《兰亭序》了,也可以说,《兰亭序》是中国书法最有名的剧迹,人称“天下第一行书”。在所有法书中,传本种类之多,也无过于这《兰亭序》了。
关于《兰亭序》,今存六朝人的论书文字中竟无一字提及,唐以后,种种传说和故事纷纷流传开来,有的还很富神秘色彩。
说得最绘声绘色的是唐人何延之的《兰亭记》,已近于一篇传奇故事,张彦远收进了他编的《法书要录》,现代文学家沈祖珞还根据《兰亭记》所述的故事梗概写成了小说《辨才禅师》。
《兰亭序》由来东晋穆帝永和九年暮春三月初三,正在会稽的王羲之携诸子邀集好友孙绰、谢安、郗昙、支遁等四十余人,在山阴兰渚山下的兰亭修祓禊之礼。
祓禊是古来就有的习俗,当三月桃花水下之时,临水执兰,招魂续魄,祓除不祥。后来这个礼俗演化成了类似今天的游春踏青活动,届时还要“携旨酒,列芳筵”,痛饮作乐一番,文人墨客则更要赋诗作文,一抒怀抱。
王羲之主持的这次兰亭修禊,是一次“群贤毕至,少长咸集”的盛会,还作了“曲水流觞”的游戏,大家列坐在流水潺潺的弯曲小溪两旁,让一个个载酒的小小的特制双耳杯从上游顺水款款浮下,流觞在谁面前停住谁就要饮下觞中之酒即时赋诗,不能赋诗者要罚酒。
那回,大家做了不少诗,王羲之还趁着酒不但诗意挥毫作序,据说是“用蚕茧纸、鼠须笔,遒媚劲健,绝代更无”,这就是名迹《兰亭序》的由来。
《兰亭序》共二十八行,三百二十四字,凡是相同的字重复出现,“皆构别体”,不使雷同,米芾曾有题诗谓:“‘之’字最多无一似。”后来王羲之又曾把这篇序文写过近百遍,都不及当时醉中所书,所以也就特别珍重这件墨迹,留给子孙,叮嘱要珍藏传家。这是唐人的述说。
名重当世的大书家王羲之创作了这么一件犹若天佑神助,力写亦不可再得的精彩作品,自己又这么看重,然而他本人没有留下什么有关的话,在坐的颇多有名的文士和书家,也无一提及,这是有点奇怪的事。
萧翼巧取《兰亭序》唐朝立国以前,当李世民还是“秦王”的时候,据说已经看到过《兰亭序》的石刻拓本,于是一心想要得到这件神妙无比的右军法书,一直到他登上皇帝宝座,总是念念不忘,到处派人探寻。
后来是魏征得到线索,告诉他《兰亭序》真迹在智永和尚的弟子辨才禅师那里,李世民立刻宣召辨才到京进宫追问,威逼利诱,无所不至,但辨才一口咬定《兰亭序》虽然的确曾由智永收藏,但智永已去世,又经大战乱,《兰亭序》早已不知去向,怎么问都没用,只好暂且放辨才回去。
可是又再三调查访察,确知《兰亭序》是在辨才那里秘藏着。
李世民对臣下们说:“我特别珍爱王羲之的书法,而《兰亭序》又是他最完美的作品,我为此朝思暮想,寝食不安,一定要得到它。辨才和尚已经年迈无用,这样的珍宝放在他那里太不安全了,你们谁能用计谋去把它给我弄来?”
这时房玄龄出来推荐“负才艺,多权谋”的萧翼,以为可当此任。
萧翼接受此任,同时提出两点要求:其一,如果以钦差大臣身份去索取,肯定又要失败,所以请求允许微服私行前去相机行事;其二,必须先借几件宫中所藏的二王杂帖真迹,别有用途。李世民都同意了。
萧翼出京城,不是直奔辨才和尚那里去,而是先去湘潭,然后,再跟随商人的船只东往越州,轻装简从,风尘仆仆,活象一个潦倒的山东书生模样。到了越州,萧翼也不立即去找辨才,直捱到天色将暮,才边走边看壁画,直到辨才住的禅院边,止步不前。
辨才远远看见有人在门前,便上前搭话攀谈。萧翼自称:“弟原是文士,迫于生计从北方南来作蚕种买卖,每到寺院便要随喜一游,今天有幸,得遇禅师,敢问法号?”
辨才见他虽潦倒风尘,却是举止大方,出言脱俗,不失儒雅风度,言谈中对书画诗文又很内行,十分合于自己的口味,所以把他请进禅房,围棋抚琴,投壶握槊,谈说文史,意气相投。
高兴之余,辨才说:“白头如新,倾盖若旧,你我一见如故,今后可不拘形迹,常来叙谈。”此时,天已断黑,便留萧翼在寺中住宿,两人又开怀对饮,还分韵赋诗,酒酣耳热,觉得如鱼得水,相见恨晚。
从此,萧翼便以辨才禅师好友的身份时常来寺中闲谈,与诸僧也相熟了。起初,萧翼绝口不主动谈论书画,以免引起辨才的警惕。他知道被召进宫受到追问之后辨才已如惊弓之鸟。
直到很熟了,他才好像纯属偶然地提到书画,而且开始还先不提书法,倒是从一幅画引出话题。有一次,萧翼带了一幅梁元帝的《职贡图》去给辨才看,辨才十分赞赏,并不由自主地从画谈到书法。
萧翼趁机说:“我家几代人都学二王书法,我从小也喜欢,随身还带着几件二王法帖呢!”辨才不知是计,反而凑上去说:“请你明天再来,把你的那几件法帖带来让我一观。”计谋至此已有一半眉目了。
第二天萧翼依约前往,出示了那几件从宫中带出的二王法帖。辨才细细观赏,然后说:“真倒是真的,不过算不得精品。老弟你的见识还够啊!我这里倒有一件非同寻常的王右军真迹。”
萧翼装作并不在意,随便一问是什么帖,辨才竟直告:“那就是《兰亭序》。”
萧翼又有意做出根本不相信的样子,断定那一定是摹拓的伪作。
此时的辨才戒心全失,好胜心又强,直直地吐露了真情:“先师智永生前百般护藏《兰亭序》,直到临死之时才亲手交我保管,哪会是假货?你明天来,我让你见识见识。”
过了一夜萧翼再去时,辨才已经把秘藏的《兰亭序》取了出来。
原来他是在屋梁上专门做了一个伪装隐蔽得很好的空洞来藏匿《兰亭序》,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为了进一步麻痹辨才好下手,萧翼似乎并不惊奇和看重,还故意指指点点挑破绽,说这只是摹本而不是真迹,两人争辩不已。
辨才这时已八十多岁了,每天还要在窗下临写几遍二王法帖。
萧翼常来,一来就要谈论二王书法,争辩这件《兰亭序》的真伪,一谈一争,便要拿出《兰亭序》来指陈评说,加上辨才已完全丧失了戒备,所以连同萧翼带来的几件法帖,把《兰亭序》就放置在案几之上,不再劳动老胳膊老腿躲着人费事爬上爬下地秘藏了。
萧翼已是寺中熟客,又常在辨才禅房内留宿,所以进进出出,上下僧众谁也不去猜疑他。
萧翼掂量着,火候到了!有一次他探知辨才有事外出,趁隙来到寺中,佯装不知辨才会走开,对辨才的弟子说:“我有一块帛子遗忘在床上,请你开门让我去取。”
天真的小和尚哪里知道来者不善,便开了门自去忙他的事。
萧翼入室,熟门熟路,把案上的《兰亭序》和其余几件法帖用帛子包了席卷而去。
出得寺来,直奔永安驿,对驿长说:“我是御史萧翼,奉钦命来此,身怀圣旨,你立即去报告上司,命他们来见我。”
当地官长闻讯赶来,迎钦差到衙门。萧翼更换官服,命人即召辨才。辨才尚未回寺,得命直接来到官衙见御史,不料堂上端坐的御史钦差就是这些天频频促膝聚首的萧先生!萧翼说:“我奉皇上圣旨来取《兰亭序》,现在《兰亭序》已到我手,叫你来是让你明白此事。”
辨才闻说,当场就昏倒在地,萧翼则旋即回京复命。
《兰亭序》最终归宿《兰亭序》入宫,太宗大悦,不仅重赏房玄龄和萧翼,还减免越州赋税,对辨才也有厚赏。辨才得到赏赐,不取一丝一毫,全用来作三层精丽宝塔之资。经此变故,受此诈骗,本已衰迈的辨才不久便忧愤而死。
《太平广记》所录《纪闻》对唐太宗诈取《兰亭序》一事的说法又不同。
隋朝末年,《兰亭序》为广州“好事僧”所得,与神龟、如意合为“三宝”。
唐太宗访求《兰亭序》,可只得到摹本,得知真迹在广州一个僧人那里,不能力取,于是派人去骗来。
僧人痛失《兰亭序》,浩叹“其余何爱”,遂毁二宝。
不管详情如何,李世民终于如愿以偿,将《兰亭序》把玩终日不忍释手,又命技术精良的宫中御用拓书工赵模、韩道政、冯承素、诸葛贞等四人各拓数本,分赐皇太子、诸王和近臣。
贞观二十三年,李世民临终时把太子召到玉华宫含风殿,附与遗诏,命将《兰亭序》真迹装玉匣随葬昭陵。这样,这件名迹便埋入玄宫,烟消云散了。
又有传说,《兰亭序》原有两本,一本随葬昭陵,另一本到中宗神龙年间被太平公主借出拓摹而亡失。还有一个传说,唐朝末年,天下大乱,昭陵被温韫盗发,墓中的书画都被撕毁,盗走了装轴用的金玉珠宝。
《兰亭序》有两本真迹,离奇不可信,即使有此事,其一必是摹本。而据《谭宾录》所说,太平公主借出的不是《兰亭序》而是《乐毅论》。
总之,《兰亭序》原迹是不在天壤间了。苏东坡有诗云:“《兰亭》茧纸入昭陵,世间遗迹犹龙腾。”
千古名迹已杳然不可见,但它的摹本、刻本竟多年难以胜数,后世对它的真面目的追寻和纷纷论说,可是一直没停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