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1月16日,琼崖纵队第二支队在北黎与石碌之间的昌江附近埋伏,伏击了国民党军的一支车队。
不过任谁也没有想到,这场小规模的伏击战,极大程度的影响了解放战争初期海南的局势。
当时,火车上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国民党军派驻海南的46军军长韩练成,当然他也是有名的“隐形将军”,这也是建国以后,经周总理引荐,冯白驹与韩练成才解开的误会。
韩练成之所以要安排这次出行,是要到石碌去视察一座铁矿,为了向世人表示,海南太平无事,和琼崖纵队的谈判也很顺利。
临出发之前,新19师师长蒋雄还劝说韩练成:
“这一带游击队活动比较多,会不会有人伏击我们。”
韩练成拍着胸脯打包票:
“这是杞人忧天,冯白驹不是正在和我们谈判吗,他们怎么可能会打我们呢!”
结果出发到半路,就被人伏击,韩练成这次出行没带多少人,就只有一个副官、一个医生以及警卫连的护卫,一场伏击下来,韩练成身边的人被俘了一些,死了一些,就连他本人也被掀翻的火车压在下面,伤了腰椎。
蒋雄后来听说军长遭到游击队伏击,立即派出一支装甲部队赶赴出事地点,这才把韩练成给救出来。
一韩练成遭到伏击时,琼纵正准备与他进行第二次谈判。
也可以这么说,这次伏击出现的时机太不凑巧。
1945年9月,蒋介石派韩练成率46军开赴海南,名义上是接受日军投降、遣俘和恢复秩序,实际上是为了对付琼崖纵队。
韩练成在去之前,特意与党组织联系了一次,周恩来听说后,特意写来一封信:
“现在只能运用你个人的影响和你手中的权力,在不损大计的前提下,尽可能保护琼崖党组织的安全,并使游击队不受损失,或少受损失。注意!从实际出发,能做多少,就做多少,由你酌定……”
琼纵那时没有电台,与中央失去联系多年,韩练成到海南后,首先面临的问题就是与琼纵联系。
韩练成没有私下里的渠道能同琼纵联系,只能用公开的方式,他从被俘的琼纵指战员中,选了一个县级的干部,并托他带去一封公开信给冯白驹,要求和平谈判。
尽管琼纵内部对于是否要应约谈判有不同意见,但最终冯白驹还是拍板决定:
“人家既有请,我们也得应,就是‘鸿门宴’,我们也得赴会。这样可以表现我们政治上的高姿态,说明我们要和平。”
不过,那会儿琼纵对和谈并不抱希望。
据参加和谈的琼纵代表史丹回忆:
“当时,我认为这是国民党政治上的姿态,未必有什么诚意。”
对于史丹的到来,韩练成安排了两种方式与他见面。
首先是公开的见面,韩练成当然不能表现出太明确的倾向性,因此整个显得有些盛气凌人,毕竟要做出一副样子给人看。
韩练成那时公开对史丹表示:
“海南要统一军令,统一政令,琼纵应该出来接受改编。”
私底下,韩练成给史丹写了封信,要求来他的公馆密谈。并在当天晚上,派了一辆车接史丹来,为了避免让人打扰,韩练成特地命令警卫:
“如果有人来找我,就说我不在。”
在这次密谈中,韩练成直接向史丹交底,坦言自己参加过北伐战争,和周恩来有联系。
韩练成明确告诉史丹:
“你们共产党的军队可利用五指山区把力量掩蔽起来,进行休养生息,以待时机;不要或少出公路沿线进行破坏路基和电线。因为这样可说明海南治安平静无事,免惹国民党当局视线,进而保存琼崖这支武装力量。”
史丹那时根本就不敢相信,韩练成是党的人,整个谈话过程,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并没有发表看法。
回去以后,史丹把这一情况报告给了冯白驹,冯白驹出于谨慎,认为应当进行试探,他告诉史丹:
“下次谈判要求韩练成给琼纵提供电台,一来可验其真假,二来若韩练成心属我方,便可解决同中央长期失联的问题。”
二韩练成到海南,其实所受的压力颇大。
一方面,蒋介石对韩练成寄予很高的期望,韩练成不得不交出一些成绩来塞责;另外一方面,韩练成的46军本身是属于桂系,海南又是粤系张发奎的地盘,出入受各方面都受限制。
应该说在各方面监视下,韩练成能对史丹说出那些话,已经是非常难得。
可昌江一场伏击,让本来有所好转的局势恶化了不少。
琼纵的领导人如冯白驹等人一开始根本不知道有昌江伏击,应该是下面的游击队私自做的决定。
当时第二次谈判在即,史丹已经出发,冯白驹才得知了这一消息,所有琼纵领导人都为史丹担忧,生怕他一个不慎回不来了。
史丹自己也不了解情况,按照约定抵达海口后,46军安排他住在得胜沙路的侨安旅社二楼,并安排了一名“勤务人员”来“照管”他的生活
第二天,史丹前往谈判地点椰子园,一进门就看见韩练成握在沙发上,显然是一副受伤行走不便的模样。会场的气氛很是严肃紧张,在场的46军军官一个个义愤填膺,咬牙切齿的模样,就差把史丹生吞活剥了。
“你们不守信义,差点把我这个军长打死。”
韩练成故意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斥责史丹:
“你们不该擅自行动,更不该袭击我。”
底下的人都疯狂叫嚣:
“都打到我们军长头上来了,还谈判什么?怎么合作?”
谈判气氛很是紧张,韩练成也不得不“步步紧逼”,史丹也针锋相对。
事后,韩练成仍然派人把史丹秘密接到住处。
当着史丹的面,韩练成把海南的情况又仔细介绍了一遍,并且告诉他:
“我对部下做了许多工作,说共产党不会出来袭击。这次在石碌被伏击,缴了机枪,又打到我这个军长的头上,上上下下不少人利用这次事件来做文章,我的工作不好做了。你回去给冯白驹提个建议,要纵队写一封道歉信,说这次打火车实属误会。”
如果站在历史的高度去看这件事,琼纵做的确实有些出格,毕竟韩练成当时在海南,有效的遏制了46军等国民党军发动围剿琼纵的军事行动,而琼纵游击队发起的伏击,无疑是给敌人落口实。
不过,站在琼纵角度讲,韩练成确实是敌友难辨,当时琼纵确实面临生死存亡的关头,任何怀疑、试探的举动,也属于合情合理,不能等敌人打上门来再反应,那样确实太被动了。
第二次谈判基本上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因为韩练成受伏击这件事,造成双方气氛都很紧张。
韩练成后来回忆第二次谈判,显得很失望,因为史丹并没有带来他与琼纵之间联系的方式,以后自己如果想再开展工作,会非常困难。
尽管如此,韩练成还是反复暗示史丹:
“一定了要善于利用形势,低调麻痹敌人,保存自己的实力。”
可惜的是,史丹回去以后报告冯白驹,冯白驹认为韩练成这是在耍两面派,对韩练成几次提出想见自己的要求,也就不再理会,后来更是不再派代表去,等于说双方的谈判就此中断了。
史丹时隔多年后也回忆称:
“谈判时,韩练成颇为盛气凌人,而在私下,他又表现得十分亲切,让人难辨其明暗两种态度,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三韩练成在海南期间,尽管46军与琼纵之间摩擦不断,但这其实已经是遏制的结果。
到后来连续几个月谈判不利,何应钦、宋子文、张发奎等国民党要员先后登岛督战,韩练成只能不断找借口搪塞。
昌江伏击后,韩练成安排海竞强任代理军长,不久之后又被蒋介石电召到南京开会,途径三亚时,张发奎话里话外满是讥讽:
“我们的军事政治家,腰骨被共产党打断,不觉得痛吗?”
面对责难韩练成只能摇头:
“我的政治修养还不够。”
前往南京的途中,张发奎还借口韩练成养伤,让广州行营副主任徐景唐、参谋长甘丽初调往海口协助剿共,张发奎一度想让甘丽初接替韩练成任46军军长,被蒋介石否决。
1946年2月韩练成到南京后,46军在海竞强指挥下,大举进攻琼崖纵队,短短一个月,琼纵遭到了重大损失,不得不退守山区,据琼纵指战员事后回忆:
“国民党军此次的军事进攻,超过了1943年日寇的‘蚕食’战争。”
当然,琼纵后来把这笔账全都记在了韩练成身上。
韩练成在南京开会,心思全在海南,他心里很清楚,46军这支饿狼不在他手里控制着,局势熟难预料。
1946年2月底,会议一结束,韩练成回到海南,一听海竞强汇报,心里凉了半截。
“共产党指挥部原本缩在白沙、牙叉一带,现在被我们逼进山里去了……韩军长,你那一箭之仇让我们替你讨回来了。”
韩练成回到海南后,做了最后一把努力,他借口46军要进行整编,才让46军减缓了对琼崖纵队的围追堵截。
因为在海南的一系列举动,韩练成举步维艰。
张发奎对韩练成是极端不满,他一贯与蒋介石不和,对韩练成这样的蒋的心腹自然也看不上,加上韩练成在海南“剿共”不利,张发奎不仅明面上挖苦打击韩练成,还背后暗中下绊子,企图剥夺韩练成兵权。
另外一方面,蒋介石也对韩练成也有所不满。
从韩练成回到海南一直到被调到华东继续参加内战,韩练成一直处于被申斥状态。
蒋介石本来的意思是,授予韩练成军政大权,借机提拔重用,没想到韩练成在海南搞一团糟。
据韩练成多年后回忆,因为在海南“剿共”不利,蒋介石后来把他看做是一个纯粹简单的军人,而不是一个能够执掌一方军政大权的封疆大吏。
1946年9月,韩练成被调离海南,前往华东战场。
蒋介石对韩练成还是一如既往的信任,仍然予以带兵的权力。
总而言之,尽管处于种种不利情形下,韩练成还是尽可能的保护了琼崖纵队,保全了琼纵的实力,为后来解放海南奠定了基础。
熟悉韩练成情况的董必武在解放后曾评价海南时期的韩练成:
“他按照周恩来的意见,以个人的影响和权力保护了正处于困难之中的琼崖党组织和游击队。”
与韩练成进行过谈判的史丹在了解实情后,对韩练成也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韩练成)既要不引起敌方怀疑,又要设法搭线,他在处理这一问题上已经尽了最大努力。”
1950年冬,周总理为了化解各方误会,召集韩练成、冯白驹等人一起座谈,当时晚上几人聚在一起看了一出戏《三岔口》。
第二天,陈老总拉着冯白驹问:
“昨天晚上的戏你看了没?”
冯白驹点点头:
“看了,没看懂。”
陈老总哈哈一笑,替周总理解释用京剧《三岔口》的剧情作比喻说说他们两人打了一晚,天亮才知道是自己人。
遗憾的是,韩练成、冯白驹始终没有私下里聚一聚,解释当年误会。
韩练成晚年几次谈到自己在海南时的一段经历,还颇为感慨:
“历史是人们在走过自己道路时留下的足迹,历史的真正价值是让事实自己说话。这时提供一些背景性资料,只不过让后来的同志知道当时敌人内部的情况而已,至于真正的我和我做的事儿,还是让人们去读我的回忆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