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院里的狗叫了。牛结实一激灵,心想:“不会是二丫头爹娘来了吧?”忙爬上窗台查看……果然是。
牛结实吓得脸色苍白,忙穿衣下炕,慌慌张张地对二丫头说:“得出去躲躲,我爹的皮鞭沾凉水可不白给,气头上非打死我不可!”
二丫头点头,说:“好。可是,死冷寒天的,上哪儿躲去?再说了,躲了初一,也躲不了十五啊!”
牛结实犹豫了片刻,说:“看谁家柴火垛有洞,钻进去能挡风就行,总比待在家里挨揍强吧?”
二丫头说:“好,我跟你一起去。陪你聊聊天,解解闷儿,也是好的!”牛结实点头,于是两人一起出门去了。
看了几家邻居的柴火垛,居然没有洞。牛结实有些犯愁,叹道:“不是谁家‘八戒’都勤快啊!”
二丫头说:“去我二舅家,他家‘八戒’勤快。前几天去串门,听见它在垛里哼哼呢!”牛结实说:“好吧,咱走。”
于是,两人加快步伐,朝二丫头二舅家走去。西北风刮得正猛,天上飘着小雪花,这冷空气才刁钻呢,像一根根细密的针,穿透棉裤棉袄,直扎皮肤,死疼死疼。
村子不大,屁大功夫就来到了她二舅家。两人也不拖泥带水,直奔柴火垛而去。一找,果然有洞。牛结实耳朵冻得像猫咬一样,顾不上犹豫一头扎了进去,二丫头也不含糊,紧随其后……
张大扯和李翠英来到牛结实家,只瞟了一眼牛结实家住的那间小房的窗子一眼,便进了他爸妈的屋。
牛结实他爹正盘腿坐在炕上,悠闲地抽着旱烟。一团团白色的烟雾,从他口中、鼻中喷涌而出,像那火车的烟囱一样,突突突突……凶猛且富有节奏。看上去美得很,活像个老神仙儿。
他见二丫头爹娘来了,忙下炕迎接:“哪阵香风把您二位给吹来了!我这破房子,顿时蓬荜生辉啊!”
张大扯说:“行了,别拽文词儿!小学二年级文化,我不知道咋的。”李翠英胳膊肘捣了张大扯一下,说:“拽文词儿咋了?你想拽还不会呢!打人休打脸,骂人休揭短,你总揭牛哥疮疤,这不典型情商低吗!”
牛结实他爹笑笑说:“没事儿!我们老哥俩在一起呀,就爱开玩笑。但怎么开都不黑脸,交情在这呢。二十多年了,不分彼此!”
张大扯说:“行了。咱闲话少说,言归正传。我一大早来,找你有事儿!”牛结实他爹说:“啥事儿?说,别磨叽。”
张大扯顿了顿,又清了清嗓子,说道:“十六年前的那桩老事情。老哥啊,你替我扛了十六年……我真不知该咋感谢你呀!”
牛结实他爹摇摇头,说:“哪里话!没替你扛过什么事儿,做得都是自己该做的事儿。你送我一个宝贝儿子,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牛结实他爹说完,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看着张大扯:“你不会来摘桃子的吧?丑话说在前头,敢打牛结实主意,可饶不了你!”
张大扯摇摇头:“牛哥,把心放回肚子里。我不是来要牛结实的,我是来恳请你把他放出去的……不能再让他待在村里了,再呆非惹出大祸来不可!”
牛结实他爹一听,顿时不乐意了:“你好歹,也当过他半年爹,咋能这样说自家孩子呢?”
李翠英看了看牛结实他爹,再看看丈夫张大扯,眨眨眼睛,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她根本插不上嘴。或者说,在这件事儿上,她根本就没有发言权。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陷入了沉思。思绪拉回到了十六年前:
那个时候的他们,都还是青年。那年冬天格外冷,西北风整日鬼哭狼嚎,时不时还下上一场大雪。
二十露头的张大扯和牛结实他爹,正血气方刚,他们是好兄弟,都有了自己心爱的姑娘。持续了两个多月的恶劣天气,令他们倍受煎熬。
一天,张大扯找到牛结实他爹,说道:“几个月没碰荤腥了,去河里整点儿鱼吃吧!”牛结实他爹说:“正有这想法呢。我爹喝酒都只能吃咸菜了,该出去琢磨点啥了!”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第二天便出发了。临行前,李翠英和牛结实他娘,都来送行。两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长得如花似玉,她们站在雪地里,一边跺脚一边叹息,这死冷寒天的,真替他俩捏把汗。
她俩拼命劝他俩不要去,可两个汉子死拧死拧的,谁也劝不动。张大扯趴在李翠英脸上,亲了一口,弄得她一脸口水。而那些口水,瞬间结成了冰碴儿。
李翠英说:“只要答应我不去,让你亲个够!”张大扯说:“那可不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不能反悔的。”
于是,李翠英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张大扯和牛结实他爹,扛上装备出发了,很快便消失在茫茫的大雪中。
李翠英紧张得直喘粗气,眼角流下了晶莹的泪珠。牛结实他娘见了,噗嗤一声笑了:“瞧你紧张的,要是真出了事儿,换个人处还不一样,咱村帅小伙有的是。”
李翠英摇摇头说:“那怎么能一样呢!我对天发过誓的,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海可枯石可烂,我对他的心不能变!”
牛结实他娘闻听,仰天大笑:“张大扯好钻柴火垛。你定是跟他钻过柴火垛,被他破了身,才这样死心塌地呢!”
李翠英侧身,瞪了牛结实他娘一眼:“你不也跟牛哥,钻了玉米地吗?”
两个花季的大姑娘,互揭了短,一时间羞臊得涨红了脸。良久后,才齐刷刷转过身去,回各自的家了。
再说张大扯和牛结实他爹,出村没多远就迷了路。鹅毛大雪,像着了魔一般地下着,能见度不足五米。两个汉子彼此寸步不离,否则极易走散。这种天气,一旦走散,就有生命危险。
其实,张大扯都想回去了。而牛结实他爹,也有这想法。只是,大家都是硬汉,谁也不肯先讲出来。于是,就在雪地里,漫无目的地走了起来……
不知走了多久,少说也有小半天,两个人感觉肚子饿了,这才停下来。从怀里掏出玉米饼,啃了起来。牛结实他爹啃了两口玉米饼,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弄得满脸雪白雪白。
张大扯也是这种吃法,玉米饼就白雪,省粮又省水。他吃掉半个玉米饼后,说道:“牛哥,要不咱回去吧,真怕这雪把咱埋在这儿!”
牛结实他爹,瞟他一眼,蔑视道:“胆子比芝麻粒还小,你是男人不?”张大扯赶忙狡辩:“咱俩可都是有妹子惦记的人,咱俩死了没所谓,可妹子咋办?上别人的炕,你舍得啊?”
牛结实他爹听后,说道:“这倒是一句人话。看不出,你还挺有责任心啊!”张大扯拍拍胸脯,说道:“那是,那是!”
牛结实他爹叹一口气,说:“兄弟,你倒告诉我,往哪儿走才是咱村啊?”张大扯站起身来,分辨了半天,也未能分辨出来,于是说道:“哥啊,看样子不妙呀!”
牛结实他爹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雪,说道:“走,继续走……只要走起来,老天就冻不死咱。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办法总比问题多……边走边想吧!”
他说着,率先走了出去。张大扯紧跟其后。两个人刚走出去没多远,就听见有婴儿的啼哭声,哇哇哇……清脆而又响亮。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