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保定有国学生某，将入都纳资，谋得县尹。方趣装而病，月余不起。忽有憧人曰：“客至。”某亦忘其疾，趋出迎客。

保定，就是今天的河北保定，驴肉火烧很出名的那个地方。这个地方有个国学生。国学生，就是国子监的学生。

国子监是明清时期，国内的最高学府。不知道是不是类似于现在的中科院之类的。我们的故事主人公，就是这个学校里的一个学生。没说叫什么名字，看来这人肯定是有问题。

国子监一开始就南京一个，后来在北京又设立了一个。不像现在的985，211，全国有这么多。这里就是专门为国家培养人才的。

某在这里上学，可他不好好学习，想走捷径，就是想早点工作。他自己弄了点钱，想去买 个县官。

在清康熙以前，一般人捐钱，可以买 个参加考试的资格。康熙以后，就可以直接用钱买实缺了。交钱就上班，直接就国家公职人员，还得是领导。当然实缺是从咸丰同治以后才有的。在之前捐的官，就是个荣誉象征，不能参与管理政事。

虽然是荣誉的，可还是能为自己谋私利的，不然谁花这么多钱，当这个大冤种。当然，花钱买官也是有限度的，最多能买个四品官，没听说花钱买个皇上当的。你有多少钱也买不来。

能在国子监上学，按说，要么是学霸，要么家里有关系。其实他也是多余，忍两年，混个毕业证，国家肯定给他安排工作，可他非要提前步入社会。

他刚把钱准备好，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去活动这件事，结果他忽然得病了，病了一个多月，起不来。那就天天在家里躺着吧。相比于挣钱，还是小命要紧。

这天，他正在屋里躺着，就听下人来报：说有客人来了。他也没问问是什么客人，就赶紧起来，跑出来迎接。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潜能爆发，都忘了自己有病。跟赵本山的小品一样，瘫痪也能站起来随便溜达。

02

客毕服类贵者。三揖入舍，叩所自来，客曰：“仆，公孙夏，十一皇子座客也。闻治装将 图县秩，既有是志，太守不更佳耶？”

某迎接出来，到外面一看，来人自己不认识，可看这人身上穿的，好像是个有钱人。我们总说，吃饭穿衣亮家当，就是这个意思。跟现在一样，身上穿一身几万块钱的衣服，再戴一块几十万的表，手上再盘着一块十来万的玉，那走哪都带着风。

要是像我这样，天天全身上下加起来也不超过三百块钱，肯定就没人理。也许我到了冬天，身上加起来还贵点，起码冬天得穿棉袄啊。当然现在也有另类的，记得看视频，广东那边的包租公，自己家里有整栋的楼，租客要是弄丢了钥匙找他，他端出一个脸盆来，里面都是房门钥匙，根本分不出来哪把是哪把。就这么有钱，出门下楼溜弯，一样是大背心，短裤，人字拖，看着跟火云邪神一样。

某看着来的客人，虽然不认识，可也知道是有身份的人，赶紧作揖打招呼，很尊重地把人请进屋里。

一番客气，坐下说话，某就问来人，您是哪位啊？怎么称呼？来找我有什么事啊？

客人回答说：仆，公孙夏，十一皇子座客。仆，是过去古人一种谦虚的称呼，一般对长辈和上司才会用这个称呼，这里就是客气。这也是对人的尊重。尊重别人就是尊重自己。我们看电视剧，一见面谁也不认识谁，就自称老子的，那都是楞子。就连李云龙也不是跟谁都老子老子的。

客人叫公孙夏，说自己是十一皇子的座客，就是皇子家的一个幕僚。过去大官都有自己的幕宾，平时给自己出主意，帮忙的人。这帮人就是蹭吃蹭喝，没有固定工资。就是借着大人物的名望，在外面办自己的事儿。毕竟普通人要想办点什么事，你想见大人物，不是拿钱能见得到的，就需要找关系。

客人介绍完自己，就跟某说：听说您最近正努力地想去活动个知县，既然这么有志向，做个太守不是更好。

太守，比知县更大一级。其实从这个称呼就有问题，因为太守这个词，从宋朝以后就没有了，改名叫知府。类似于现在的市长。虽然改名字了，可说太守，大家也都听得懂。就像现在我们说1949年，可能台湾人还说民国多少年。

03

某逊谢，但言：“资薄，不敢有奢愿。”客请效力，伸出半资，约干任所取盈。某喜求策。客日：“督抚皆某昆季之交，暂得五千缗，其事济矣。目前真定缺员，便可急图。”

某听完公孙夏的话，没骂了街就不错了。捐官是要花钱的，有钱谁不想弄个大的，可他看来人是有身份的，还是很客气，说：我这不是没钱嘛，就这么点钱，买 不起大官。

公孙夏听完了，说：没事儿，这事儿我能办，现在太守这个职位，打五折，你出半价就能弄得到，剩下的那一半，我给你出，咱俩约个时间，你去我家拿。

合着来的这位，是个职业中介，想吃冰下雹子，某这下高兴了，花同样的钱，能做更大的官，这谁不愿意啊。他赶紧问公孙夏，这事儿我该怎么办，流程是什么样的。

公孙夏回答说：总督，巡抚，跟我都是世交，我们都不错。你弄五千两银子，这事就能办成。现在真定府有职位空缺，你要想当这个知府，赶紧快点办。

04

某讶其本省。客笑曰：“君迂矣！但有孔方在，何问吴越、桑摔耶？”某终踌躇，疑其不经。客曰：“无须疑惑。实相告：此冥中城 隍缺也，君寿尽，己注死籍。乘此营办，尚可以致冥贵。”

某听完公孙夏说的话，忽然就想：这人说的是不是真的啊。因为他觉得，保定是本省。历朝历代的规矩，没有本地人做本地人的官，因为朝廷怕你在当地有关系，会造反，都会外派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当官，而且干几年，就要工作调动。

他把这个疑虑跟客人说了，客人一听笑了，说：你怎么这么迂腐啊，现在你只要有钱，哪还管你是本地，还是外省。

话虽是这么说，可某也不傻，虽然花钱买 ，朝廷也不会因为这么个小官，破了自己的规定。他自己心里不踏实。

客人看他这样，就说：你别瞎琢磨了，我实话跟你说吧。我说的这个官，是阴间的官，不是阳间的。因为你要死了，在这边到日子了，那边已经给你登记了，所以我来跟你说，让你早做准备，去另一个世界去当官。到时候你到了那边，直接上班，当大官。合着还是无缝衔接。

05

即起告别，曰：“君且自谋，三日当复会。”遂出门跨马去。某忽开眸，与妻子永诀。命出藏镪，市格锭万提，郡中是物为空。堆积庭中，杂刍灵鬼马，日夜焚之，灰高如山。

都说明白了，公孙夏站起来，跟他说：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自己也想想，好好琢磨琢磨，三天以后我再来。说完，就自己出门，骑马走了。

客人走了，某忽然睁开眼睛，合着是做了个梦。可他挺信梦里的事，马上就喊来自己老婆，这就留遗言了。

我就不知道，古人迷信到这种地步吗？就算是信了梦里，他也没问问梦里的人，也没调查调查，梦里的人说的是不是真的，这就操作起来了。

跟老婆说完了，马上就让家里人，把家里所有的存款都拿出来，原文写藏镪，过去的人，没有 存银行的概念，现金还是放自己手里踏实。不管大户小户，家里都藏钱。记得我小时候，七八十年代的时候，还有在家里藏钱的。

某这是动用了全部的家产，除了留下过日子的钱，剩下的出去买纸钱。买 了多少呢？原文写万提，这就是个形容，买的特别多。多到什么地步，把这一个郡里所有的都买空了。

当然他买 的肯定就不单是纸钱，凡是能烧给死人的全买，什么纸钱，元宝，金条，纸人纸马，你就想相声白事会里说的那些东西吧。你说这不是浪费，他也不管别人家。

这么一大堆东西，他就堆在他们家院子里，他们家也放不开，连夜的就这么烧，烧得院子里的纸灰，跟山一样高。他一次烧这么多，也不怕那边一下子通货膨胀。

某这边干得如火如荼地，那三日后，公孙夏来没来呢？某的这个梦真的能梦想成真吗？咱们下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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